《朋友就朋友》度阑

3、二

　　杨老师正在教训两人，谢尔畅则尽力抚平书上的褶皱，所幸这本书厚实，从书脊处开裂，其余不规则的残页不多，她惯来对书本爱护，把里面的书页拼拼，拿透明胶带再一粘，又是“一本”书了。
　　书名用宋体写了《音乐圣经》，全文居然有900多页。

　　忍不住有些惊讶，简单翻阅了下，内页竟还写着歪扭的字迹，她忍不住看向叶熙，这么枯燥的像辞典一样的书，他都看过吗？
　　她由衷起了些崇拜感，她从小学电子琴学习入门，刚考到钢琴七级，自然有点音乐素养，再仔细看那些批注，有些还是断续的乐谱。
　　他这是在作曲？
　　她几乎是用星星眼看他了。
　　这感觉，就如同学渣仰望着学霸，菜鸟憧憬着大神。

　　那头邹凯眼睛躲躲闪闪的，一看就有些心虚。
　　杨老师眼一眯，“邹凯！是不是你闯祸了？”

　　“杨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叶熙手上的书，结果给扯破了，叶熙就先动手打我了！”邹凯立时全盘托出，头摇的像波浪鼓，“不是我先动的手。”一边说着，鼻血也流了一注滴到衣服前襟上。
　　杨老师微皱了眉，当小学老师就是这点不好，唉，没一刻省心的，她从口袋里拿纸巾给他，“邹凯，你自己擦擦。”

　　她头痛的看向另一尊岿然不动的“大神”，“叶熙，你为什么打人呢？”她半蹲下来，看着这沉默的孩子，不怕打架吵架，就怕对方不和你沟通啊。
　　杨老师有些挫败感了，“叶熙，有什么事你要说出来，不然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要知道你为什么打人？”
　　她压抑心头翻滚的郁闷，耐心的猜测：“因为书吗？”
　　叶熙终于点头，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他把我的书撕了。”

　　谢尔畅暗搓搓的想，他说话的声音也挺好听的。
　　叶熙好像这才发现原来握在他手里的半本也不见了，忍不住回头四处去找，但四周都被看热闹的围拢了。

　　杨老师先拿了班级里的药箱，处理好动男孩的伤口，幸好都伤的不重，用酒精和创口贴就能解决。
　　邹凯最重的也就是当时磕到课桌的那一下，好在叶熙的手瘦了巴叽，力气并不大。
　　相比起来，倒是叶熙伤的最重，听到杨老师的招呼，他默默的跟过去。
　　杨老师简单检查了下，发现他右眉毛处有一个小口子，大概是谁的指甲挖的，正在流血，左脸有点肿，不知道是被谁趁乱打的，头上有点肿，也不知在哪里磕的，裤子被人踩了好几个脚印，也有几处乌青，但这小孩子也不叫疼，就这样淡漠着脸，好像受伤的不是他本人一样。
　　毕竟是这么多人打他一个，好汉都难敌四手呢。

　　叶熙被杨老师按着头消毒受伤的眉角，一动不动，只眼睛还四处张望。
　　“够男人啊，受这些伤也不疼啊。”杨老师说个不停，“你有什么想法就要马上说出来，像今天邹凯本来想跟你交朋友，怎么就打架了呢？”
　　“就不想和他交朋友。”
　　“为什么啊？”杨老师表示好奇。
　　叶熙一本正经的说，“他很吵，我在看书。”
　　杨老师噗的一笑，“他很热情，但他对朋友都很好，这次是他做的不对，他刚也道歉了，你还愿意和他做朋友么？”瞧瞧，她这班主任做的，有点像幼儿园老师了。

　　叶熙别过脸，用行动表示了对邹凯的嫌弃，惹得这小胖子眼泪啪啪的掉。
　　谢尔畅私心觉得，叶熙看起来真的不好接近。
　　看他眼光飘来荡去，她灵光一闪，“是找这个吗？”立马举起书走向他，“你看看。”
　　叶熙拿手抚了抚，她注意到他指尖纤长，似是知道她费了工夫，眼睛里透出纯粹的笑意，“谢谢。”

　　她忍不住也翘起嘴角，问他，“你在上面写了乐谱对不对？”
　　他眼睛倏忽亮起，“是的。”

　　杨老师看出谢尔畅似乎和叶熙合的来，顿时有了主意。
　　“你们两个，先跟我到办公室一趟。”被点名的谢尔畅一头雾水，“我也要去啊？”
　　“对，你也跟着来。”
　　叶熙手里还拿着书，跟谢尔畅一前一后到了办公室。

　　杨老师也不拐弯抹角了：“谢尔畅，你和叶熙聊的来，不如就做同桌吧。”
　　这算不算幸福来得太突然？
　　谢尔畅又惊又喜的看向杨老师，“啊？”

　　杨老师看她并不反对，便转向叶熙，“你呢，有没有意见？”
　　谢尔畅顿时期待的望向叶熙，满脸写满了“快答应”。

　　叶熙望了眼谢尔畅，不知是不是她替他捡回这本书，他心中对她有些淡淡的好感，便也点头。
　　杨老师便先让叶熙回教室搬谢尔畅的课桌，独留了谢尔畅一个人说话。
　　“谢尔畅，老师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啊？”谢尔畅呆萌的问道，杨老师越看这小姑娘的肉脸越喜欢，谁还不喜欢可爱又听话的孩子，于是笑意更深的说道：“老师想请你和叶熙做朋友，你也看到了，叶熙不太喜欢说话，你下课的时候可以多和他说说话，当然上课还是要遵守纪律的。”

　　谢尔畅有些呆，这算不算奉旨交朋友？
　　“怎么，不愿意啊？”杨老师调侃道，“老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以邦老师照顾一下叶熙吗？”
　　谢尔畅笑嘻嘻的行了个少先队员的队礼，怪声怪气的回答：“是，老师！保证完成任务！”
　　“呦，还真是个活宝！”杨老师被逗的花枝乱颤，“好啦，回去吧，差不多要上课了。”

　　谢尔畅急匆匆赶到教室，正好踩着上课铃声。
　　叶熙此时的座位旁边多了一张课桌，谢尔畅赶紧落座，生怕引起老师注意。
　　上了没几分钟，老师在讲台上讲，她就不规矩起来，她瞅瞅叶熙，又瞅瞅讲台，再瞅瞅他手里的书。

　　她从练习本撕了一页纸，在上面写上“你是不是在作曲？^_^”，一边在教科书的掩饰下偷偷越过三八线推给他。
　　叶熙被她打断，本来是有点不高兴，不过看着字条，又有些莫名的兴奋和高兴，于是也在字条上写，“是啊。”

　　“厉害厉害，有完整的吗？”
　　“你看的懂？”
　　“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从小就学琴啊。”
　　“我也是……”
　　他们这一来一回，都被讲台上的老师看的一清二楚。
　　“谢尔畅！你来复述下我刚在说什么。”
　　“啊！”谢尔畅站起来，迷茫的看向四周，看哪个好心人能提醒一二，老师咳嗽一声，“其他人不准提示啊！”瞬间掐灭了前桌蠢蠢欲动想帮忙的热心。
　　谢尔畅孤零零的站着，满脸的无辜和无措，心想老师忒坏，那边又开始点将了，“坐旁边的新同桌，叶熙是吧，你来帮同桌回答一下。”
　　“……”于是又多了一个相顾无言的。

　　“你们两个，到外面站着去，好好反省！”老师推推眼镜，“谁让你们上课开小差的！”
　　两人只好站到教室外面壁思过。
　　谢尔畅听着里面的讲课声，思绪乱飘，想着这课是听不下去了，反正也是闲着无聊，提议道：“我们玩个游戏怎么样？”
　　叶熙有些好奇，“游戏？”
　　“我手指弹个节奏，你猜……”
　　“可以。”

　　谢尔畅想了想，指节在虚空轮番敲击，叶熙微笑道，“《G弦上的咏叹调》。”
　　“答对，你来。”
　　叶熙闭上眼睛，食指在空中一点一点，谢尔畅眯眼，“我知道，是《加伏特舞曲》，现在轮到我了。”
　　两人一来一回，玩的不亦乐乎。

　　叶熙是缺少玩伴的。
　　教他弹琴的薛教授因为精力有限，收的弟子不多，门下的弟子都和他有较大年龄差。
　　他从小浸淫音乐，又有些早慧，就算是在学校，也不太愿意和同学交朋友。
　　他不耐烦在人际交往上浪费时间，还不如多看几本乐谱，多写几首曲子，也比和一群小毛孩讨论什么动画好看有意义的多。

　　谢尔畅似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
　　下课之后，他们回到座位上，她向他借阅那本书，他以为他起码要犹豫一下，但他似乎连迟疑都没有，就把那本视若珍宝的书递给了她。
　　她极有兴趣的问他有些笔记的意思，又问他有没有写成连续的乐谱，他模模糊糊的想，这就是朋友吗？
　　似乎很不赖？

　　“放学要不要去我家做客？”谢尔畅眼神热烈的邀请他，“你来弹下你写的曲子好不好？”
　　“……”他觉得第一天就去刚认识的同学家里似乎有些不妥，但在她眼神攻势之下，他似乎说不出拒绝的话。
　　谢尔畅便当他默认了，放学后就拉着他回家，她家不远，大约就5分钟路程。
　　一进家门，谢尔畅便嗒嗒嗒的打开钢琴盖，招呼他坐，连给自己搬条凳子都懒得，只急性子的招呼，“来来，我就站旁边听听。”

　　叶熙深吸了一口气，平静的坐到椅子上。
　　睁开眼睛后，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快弹跃，她站在旁边，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控制不住的骤然起了鸡皮疙瘩，控制不住的心头震颤，似乎要随着魔性的琴声共舞，他拉扯着她的魂，控制着她的呼吸和心跳。
　　等他结束之后，她出了一头冷汗，再也不能保持微笑，只是一脸敬畏的看着他。
　　“厉害！”她由衷的称赞他，真是可怕，他和她一样大，但不管是弹奏的技巧还是投入的情感，都已经是顶尖的水平了。
　　她曾听她老师说过她有天赋，也听过天才是1%的天赋加99%的努力，可现在她忽然发觉，1%的天赋比99%更为重要！

　　她学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达到他的水准。
　　而有天赋和天才相比，又怎么样呢？
　　他真是老天赏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