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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九章 ...

  •   即便奥古斯特一直表示站在她的战线,翎也并不能完全相信他。

      这个男人无论是性格还是言行都给她一种极不安定的感觉,前后的言辞也有冲突的地方。

      但是那些前后不一之处就像是本人故意留给她的破绽,就像是希望她深陷在他的语言圈套里,反复琢磨,不停猜疑。

      翎选择不去在他给予的信息上多加思考,那样只会自寻烦恼。

      临近晚餐的时刻,她又端着食物回到了八号休息的房间。

      也是她的房间。

      自解决了北风之神以来,他们就一直两个人蜗居在同一个房间内。一方面是军舰上除了这几个私密的房间外,别的都是集体热铺,另一方面是同一个空间有利于她一直监视他。

      金发的少年背对着门口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在她进门的一瞬间身体很明显紧绷起来,却佯装自己在继续睡觉,并没有起来跟她交谈的意思。

      翎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餐盘,里面干干净净,连点残渣都没有剩下。

      真是捉摸不透这个男孩到底在想什么。

      翎放下了新的食物,对着那个石头般的背影开口道:“吃饭了。”

      八号没有理她,甚至没有一丝移动,像是铁了心不想和她说话。

      翎叹了口气,她从自己的床位下拉出了自己的随身皮箱,翻找出了一个瓶罐后走到了八号的床沿前。

      只要再靠近大概三十厘米,他估计就要跳起来给自己一爪子了。

      她早在这段同居的时间里摸清楚了八号行为方式和极限距离,于是在与少年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果酱,我放在桌子上了。”确保自己说的话能够传达到对方耳里,翎站了起来,将自己随身携带的果酱留在了桌子上,随后直接离开。

      那瓶不足五十毫升的小瓶草莓果酱,是她不知不觉之中带在身上的东西。她并没有饮食上的偏好,也知道带这种东西增加负重和浪费空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瓶果酱,反应过来的时候它已经在箱子的一角了。

      每次出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如此,长久以来就成为了一个习惯。

      如果不是八号今天早上出声抱怨,这瓶果酱可能就永远被她遗忘在同一个角落里了。

      现在想起来了,也能正好用上。

      只是对方领不领情,就不知道了。

      翎端起了空掉的餐盘,离开了房间。

      在她走之后,八号翻身下了床,走到了桌子前,凝视着那瓶内里深红色的玻璃瓶,神色不明。

      也不知道是哪家产商生产的果酱,标签纸早就磨损得看不出原形了,拧开一闻,倒是没有变质,八号将其涂抹在了面包上,直接狼吞虎咽起来。

      真是难吃……熬制的时候白糖没有放够,导致果酱味道里的涩酸味停留在味蕾上,挥之不去,他不喜欢这股味道。

      但是,有股莫名其妙的,怀念的感觉。

      八号吞下了最后一块面包,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他对自己说。

      ***
      翎再次回到房间时,少年已经睡下了。

      回荡在房间内的呼吸声绵长悠久,她确信他睡得很沉。

      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自他们住进同一间卧房以来,他就一直跟只惊弓之鸟似的,就连她晚上睡觉时起身喝杯水,另一张床上的他都能立刻翻身起来一脸警惕。

      是晚饭时混进汤里的药起了作用么?

      她其实在今天给他送晚餐之前,偷偷碾碎了一粒安眠药融化在了那份味道浓郁的蛤蜊浓汤内。

      八号实在是太草木皆兵了,她不确定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身体会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就算身体强韧,精神也迟早要崩溃。

      鉴于对方连强效麻醉剂都没有当回事过,她原本不对这粒安眠药的实效抱有任何期待,没想到还真的管用了。

      这是她头一回看见他沉眠时的睡颜。

      没有了那股警备,也没有了眉宇之间的戾气,躺在床上的少年,一如她初见时那尊冰雕人偶一样恬静。

      翎尝试着向他靠近,他也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于是她大胆了一些,走到他的床沿,慢慢蹲下,用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对方的眉骨。

      高加索人种的眉骨要比亚细亚人的更为深刻一些,但是八号还很稚嫩,他已经十七岁了,仍然是一副没有长开的青涩模样,就像是树木抽出的新枝,虽然已有了雏形,但是叶子还没有展开,看上去纤细又易碎。

      就是这样的男孩,在之前以一己之力,独自在深海之中摧毁了一艘洛杉矶级核潜艇么?

      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翎在起身离开前下意识给他拢了拢被子,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强袭者的身体都远超于常人,就算现在是零下三十度的南极,八号估计也不会皱眉。

      但是她就是那么做了。

      她做完后看着自己的双手,自记忆深处泛起的涟漪再度让她对自己陷入了怀疑之中。

      多想无用,深知这个道理的她回到了铁桌前开始收拾东西。

      之前留下的果酱已经被挖空了一半,原来这个家伙真的嗜甜,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信息后,她自己也脱下外套,关上了灯,准备和衣而睡。

      北冰洋上不分昼夜,不过这对于她而言不是多大的问题,她本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生物钟,每天只要在任意时刻睡足三个小时,就能起身继续作业。

      她决定了,无论八号如何抵触,再次醒来的时候必须跟他好好谈谈关于抵达美洲之后的事情。

      八号是她现在唯一仰仗的筹码,她必须要找到埃里希,埃里希……

      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翎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之中。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刚闭上双眼,沉入梦乡的时候,八号就从床上直立起来。

      他在看见了从自己身上滑落的被子时,流露出了一瞬间的错愕,不过他马上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像一只猫一样轻盈地落在了地上,没有磕碰出任何声音。

      八号径直走到了翎的床畔。

      灯没有开,房间内是彻底的漆黑,但是这对他一点影响都没有,他自再度苏醒后,这个世界在他的眼中就变了。

      声带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发出一种特定频率的声音,周围的人似乎都没有听见他无意识制造的音波,只有他自己能分辨出那回音。

      如今即便闭上眼睛,他也能感知到周围物体的轮廓,

      更何况他也能调节自己的瞳孔大小,精准地采集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线,在大脑中迅速成像。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已经熟睡的翎。

      她好像以为自己给他下的药起了成效,却不知道精准地控制自己的身体,是如今的他轻而易举就能达到的事情。

      他只是装睡,等待她的行动,没想到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给自己盖了一下被子。

      八号有点迷茫。

      杀了吗?

      不行。

      或者说是暂时不行。

      他还得通过她拿到血清。

      没有那个东西,他甚至不能单独行动超过一个月,她现在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符。

      他知道自己曾经出击过一次,但是那次的记忆就像是泡在了水中的一张纸,早已模糊不清支离破碎,残留在脑海之中的只有回荡于深海里的鲸歌。

      只是那所谓的身为强袭者的本能告诉他以后只要还有那种情况,就要不停地战斗,战斗……直到这具身体消亡粉碎为止。

      床上的翎忽然翻了个身,口中溢出了一声低语。

      那只是很轻很轻的一声梦呓,如今五感敏锐到了极点的八号的耳朵却立刻捕捉到了她所说的话。

      “Lieutenant Herman.”

      赫曼上尉?

      八号的眼神古怪起来。

      没听过的名字,这是谁?

      是她的长官么?指挥她办事的人?虽然不清楚这是谁,还是暂且记下吧,以后说不定能得到更多信息。

      八号暗自思忖时,无意间瞥见了睡梦中的翎眼角溢出的眼泪。

      他又愣了愣。

      这个女人真是奇怪极了,上来就自说自话地说要和他合作,虽然大部分时候对他的行为会持以宽容的态度,但是那份宽容绝非因为她本性柔软,而是她根本不在乎他,自然也不会在乎他尖锐的言词和过激的行为。

      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过,他在她心中估计只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工具,这份她无意识之间透露出来的冰冷让他感到恶心。

      八号摸索了一下自己后颈,之前被贯穿的伤口在这短短的数日内就被生长出的新肉填补了。

      少年自嘲地笑了笑,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算不算“人”。

      可这个女人偶尔透露的温情又让他摸不透头脑,无论是那瓶果酱,还是她替自己拢被子时的轻柔,处处都是一种令人迷惑的违和。

      这几天相处下来,他觉得她就是一台披着人皮的机器,对其余船员们秉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为了方便行事所以会故作一副温婉无害的姿态,必要的时候又极为沉着到几近冷酷,就连自己命悬一线时都没有一丝动容。

      “不要走,不要走……”

      “赫曼上尉……”

      翎的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啜泣声。

      可现在嘴中呓语着这个名字的她,看起来脆弱得跟个被抢走了糖果的小孩似的。

      这才是真正的她,这才是她真正的情绪。

      到底是梦见了什么难过的事情,能够让她连眼泪都止不下来?

      这个叫赫曼的人是谁?

      爱人?

      不像。

      父亲?

      八号打量了一眼她漆黑的头发和典型的亚洲人长相。

      应该也不是。

      八号本来只是想凑在她身前,听到更多的信息。

      但是他的手却不受控制地在靠近她的那一瞬间,轻轻地抹掉了那滴泪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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