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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肆·与君共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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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这么快能收到方思明的回信,何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巴结万圣阁之上呢?
我一时间欣若狂,只觉得送信的飞鹰也无比神骏,几乎可以和白衣神耳应万里那只相媲美了。
“有劳了,鹰兄!”我顾不上回信,先去找了许多好吃的捧过来,可得好好招待一下信使。
结果这只鹰竟是丝毫不为所动,只勉为其难的喝了几口清水,便展翅飞到窗前,在桌上的信纸上啄了一下,然后昂首挺胸望着我。
这是在催回信呀?
我有些头疼,不知道该写什么,可又怕飞鹰等的急了闹脾气,只能硬着头皮回了俩字;是我。
飞鹰走后再没消息,但是不久游盟陆就派人给我送来整整一箱铜板,说是友人的回礼。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约莫有几十万吧,这个人还……真是实在呀!
但我行走江湖,肯定不能扛着一箱子钱币吧,所以去钱庄兑换成了银票。
有一日赶早去严州城外挖矿,迷雾中竟遇到了昔日仇人,一想起当年云从龙惨死之事,顿时义愤填膺热血上头,可对方人多势众,不仅没能报仇反倒身受重伤,追到河边时早已不见踪影。
因去往中原的水路被人包了,只能将养了几日才走旱路去。
没想到竟然在洛镇遇到了久违的香帅、胡大哥和蓉蓉姐,并且认识了两个奇怪的人,一个目不能视的年轻公子,叫原随云,一个撑着伞的清俊少年,叫南无生。
那两人在镇口茶棚里谈论天下大势,因气场太强以至于没有人敢过去,老板娘无奈只得过来求助我们。
跟着香帅就是有福缘,随时随地都能结识世间英豪啊!
不过他们在说话的时候,我却被另一件事情给吸引了。
听茶客们讨论,说是有个叫张铁柱的混账伙同儿子压榨女儿二丫,女儿缺吃少穿忍饥挨饿却还要打零工供养父兄,可那俩王八蛋没有良心,从来不把她当人看,稍不顺心就对她非打即骂。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身为侠者的本分,我实在听不下去,便一路打探想去,看看能否提供些帮助。
拐过街角的时候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斗篷的男子将一袋钱塞给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女孩,那女孩推辞着不肯接,随后转身跑了。
我很是惊讶,奔过去道:“方思明,你也跑来这里了?”
他回头看着我,道:“哦,有些事情,正好路过。”
“那个女孩是……”我很是好奇的问。
“一个不认识的可怜人,我给了些钱让她回去还债,但是她没有要。”他似乎有些落寞。
我心底微微触动,面前这个人好生复杂,竟然还有如此温情善良的一面?我原以为他是不会把众生疾苦放在眼里的孤冷之人。
“看你也是有事,改些时候我去找你喝酒,先走了。”他说完便转身消失了。
一起喝酒?我不由得心头窃喜。
转过这条长街,忽然听到女孩子的哭喊声和哀求声,人们口中那个恶霸张铁柱手里拿着树枝,狠命抽打面前跪着求饶的女孩。
那不就是刚才拒收方思明钱袋的女孩子吗?
张铁柱嘴里脏话连篇,女孩哭着解释,可他半句也不肯定。
我冲过去一脚踹开他,女孩却爬过来抱住我的腿求我不要打他爹。
原来她就是二丫,很是单薄瘦弱楚楚可怜,怯生生的,我都不敢大声说话,怕吓到她。
问了之后才知道她还没吃饭,说是爹爹和弟弟没吃,自己不能吃。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孩子呀?我见她身上衣衫单薄,便让她等一下,我去给她买点吃的,并恐吓张铁柱再敢打二丫我就打死他儿子张小宝。
我去糕点铺买吃的,二丫以前在这里做过工,老板娘一听是买给她的,连钱都不肯收,还特意嘱咐店伙去拿二丫喜欢吃的菱花糕,又告诉我他们都很想二丫,希望她能早日脱离苦海。
我回去的时候发现张铁柱不见了,张小宝正在打二丫,我冲过去还没动手他就跑了,二丫赶紧求情让我别打她弟弟,问了后才知道张铁柱去还赌债了,张小宝这会儿去找他,两人应该会去酒楼吃点好的吧!
二丫对此却毫无怨言,她说只要爹爹和弟弟一切都好让她做什么都愿意,张铁柱指望张小宝日后考秀才中状元光宗耀祖,却让二丫当牛做马,真不知道有人的心怎么能偏成这样?
我试图劝说二丫离开,费了好一番功夫总算有了些气色,她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些,对江湖中的女子很是好奇。
我给她讲暗香、讲云梦、讲玉剑公主‘女儿何必让须眉,只手撕裂三分天’的口头禅,她听得双眼发亮,满脸的不可思议。
看得出来她其实挺向往外面的世界,也很想挣开羁绊出去走一走,但又被束缚太久压制太久,所以一时间难做决断。
我到底是外人,不能替别人的人生做主,便劝她多为自己着想,要是想明白了就来客栈找我。
回去之后香帅、胡大哥和蓉蓉姐还有那个南无生都在,当我说到二丫的事时众人也是各抒己见,胡大哥自然主张好好打一顿张铁柱,香帅表示平生最看不的女人受欺负,尤其是可怜的女人,但也提议要授人以渔,否则无法真正的帮到她。
而那个南无生则很是不忿,觉得那一家子都是蠢货,没必要为了他们浪费精力。
他一直看重智者和强者,似乎从来不把弱者和愚者放在眼里。我想这种观点也是由他的身份和地位决定的吧,香帅之前说过这样的道理。
蓉蓉姐问我的意见,我自是同意香帅的说法,哪怕被南无生归为愚蠢的人类也无妨。
他们在谈笑风生,我心里却堵得慌,便提出想去外面透透气。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院子里静悄悄的,抬头看到天高云淡月朗星稀,心头似乎宽慰了不少。
这会儿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便提气一跃跳上了对面屋顶,刚站住脚就看到高脊旁倚着一人,正对月自酌。
“方思明,你怎么在这里?”我有些诧异的走过去问道。
“喝酒,想事情。”他对我的到来丝毫不意外。
“谁的事情?”
“一位故人。”
他似乎喝醉了,声音有些含糊不清,其中饱含的压抑和困惑让我这个旁观者心里也沉甸甸的。
他举杯感慨道:“既然来了,便陪我好好醉一场吧,朋友!”
盛情难却,我正好心里也烦闷压抑,便陪他痛饮了一番。
我们并肩而坐,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洛镇。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因何关怀二丫。
他似乎喝多了,话也慢慢多了起来,还没等到我发问,便自顾自道:“今天看到二丫,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不论那位故人的父亲如何责罚打骂,他都不愿意离开。”
“你知道么,曾经有人想收二丫为养女,张铁柱看着大笔的银子都同意了,可是二丫不想走。”他带着几分自嘲苦笑着道。
我心里愈发迷惑,难道他暗中关注二丫很久了吗?
“二丫也好,我的那位故人也罢,为什么大家都愿意为了一点点温暖甘愿把自己一生都献出去?”
“即使是收养之恩、即使是小时候也曾或多或少被真心相待,可是真的值得吗?”他侧过头来,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从来不曾如此靠近过,他转过来的时候我竟有些慌乱。
“值不值得都是自己的选择,既然已经选择了,便是值得吧,否则也不会有现在的故事。”我尽量委婉的顺着他的意。
“是啊……‘父亲’不管怎样始终是父亲,是面前越不去的高山,是喜怒无常的大海,是无法割舍的存在……”他像是终于得到了认同,慢慢舒了口气。
我慢慢思忖着他这几句话,心中约莫明白了一些,通常人们在不熟的人面前说到自己的往事时很少会说是自己,那么他口中的故人兴许便是他?
他究竟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故事?他的身世又和二丫有什么相同之处?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时候方思明已经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屋顶上本就是斜坡,看着他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我急忙上前扶住道:“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身子一歪伏倒在我肩上,却是立刻警惕的躲了起来,“别管我,让我静一静。”
他抬手想要推开我,手上长长的金属指套差点戳到我的眼睛,吓得我惊呼一声忙往后躲去,可是脸颊上还是一阵刺痛,大约是刮到了。
我站立不稳跌坐在屋瓦上,捂着脸疼的抽了口气,也不知道究竟是生气还是伤心,这个人跟块生铁一样捂都捂不热,这么久了我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可他却似仍在提防仍在抵触,或许对他而言我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不管就不管,我先走了,你自便吧……”我刚欲起身,方思明却俯身过来道:“别动。”
此刻他的脸近在咫尺,月光下面如冠玉色如春花,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面颊与唇色娇艳欲滴,这般颠倒众生之相,当真世间少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