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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死亡的分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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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冬天,2010年悄然来临,她又像十六岁那年一样,开始有些害怕黑夜的到来,因为那意味着出现在陌生的地方,漫长的等待,然后和他相遇和分别。
有时候她会受伤,从公园里走好远才能找到电话亭,而独自等待他赶来的时光又是那样难熬。
值得吗?这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真的值得吗?她开始思考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意义。然而他却总是用同样的安抚口吻,说着不可能放弃的话语。
二月十八日,还有两天就是老历的新年了,街上随处都是大红色的灯笼,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色。她看着眼前热闹的布置,心里也暖和起来。不管怎么说,又到了新年了,或许到了新年,她和季冬会迎来转折。
季冬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这次他还是要花上四个半小时的车程,从陆州赶来。
他也感觉到了新年的气息,过了这个冬天,就是暖和的春天,一切都会好的,他这样想。
夜晚开长途车会让人感觉疲惫,他在汽车里放了音乐碟,周杰伦的专辑在08年已经出了《摩羯座》,他知道辛加喜欢周杰伦的歌,所以他在汽车里放着周杰伦每一张专辑的音乐碟。
车载音响里在哼唱着:“在一起叫梦,分开了叫痛,是不是说,没有做完的梦最痛……”
预计还有十分钟,他就能接到辛加,他已经被提前到来的幸福感充盈。
汽车绕过一个转盘,入了直道,导航出声提示着目的地马上就要到了。
现在是四点四十二分,辛加说会在这条街的电话亭旁边等他。
前面一辆大货车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有些恼火,摁了摁喇叭。等绕过前面这辆货车,他看见前面还有一列货车,这时面前的货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笔直地冲向人行道。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电话亭,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在路边停了车,下车寻找辛加。
肥胖的货车司机颤颤巍巍地下了车来,走到车后轮处看,然后自言自语地喃喃:“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一个人影,难道见鬼了?”
季冬拽住了货车司机的衣领,怒火欲出:“你刚才看见什么了?你冲进人行道干什么?”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一个女人,穿白衣服,我想着大半夜这里怎么会有女人,心头晃了那么一下,方向盘打滑就冲进了人行道。哥们,我刚才是不是压着人了?你有没有看见?”
季冬推开货车司机,大声喊辛加的名字,喊了好一会儿,他回到汽车上打着双闪灯,让汽车在这一条路上缓慢地滑行。
然而不管汽车的双闪灯如何耀眼,他如何大声呼喊辛加的名字,她的身影从始至终都不曾出现。
辛加是在四点五十分醒来的,她的满脑子还闪现着刚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她站在路边等待季冬,突然一辆大货车冲进了人行道,向她直直冲来。然后呢?她心头一慌,之后她是死了吗?可是她跟季冬说好了,他会来接她。
她死了吗?她怔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房间的地灯突然闪了一下,她环顾四周,自己像白天一样,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她把脸贴在枕头上,难过极了,他知道她发生了意外吗?他能接受这个结果吗?他们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了吗?
她试图再次入眠,天亮醒来时,脑子里却没有关于季冬的新的记忆,她泪湿了枕头。
欧娜看着她浑浑噩噩地渡过了几天,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把夜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欧娜。
欧娜安慰她:“这是好事呀,我一直觉得你这连续做梦的毛病挺吓人的,与其活在虚幻里,不如在现实中找个男友。等过两年,我们也到了可以谈婚论嫁的年纪。”
辛加把脑袋靠在欧娜的肩膀上,眼眶已红,声音都是颤抖着:“道理我都懂,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真的很喜欢他,很喜欢很喜欢。在我的记忆里,我跟他真实地拥抱、接吻、上床,跟别的情侣没有什么不同。如今分开,我心如刀绞,从此以后可能真的很难再爱上别人。”
“每一个刚失恋的人都爱这么说,我心如刀绞,从此以后无法再爱其他人,可其实现实残酷,很多人在渡过了失恋期后,还不是高高兴兴地找到了新的恋人。”
“我跟他在一起快十年了,每一次的相见和分别都是幸福和煎熬,这种感情太深刻,根本无法忽视和忘记。最近这几天,我每时每刻都在思念他。”
欧娜深深地叹息:“辛加,去看心理医生吧。”
原本辛加已经很少去看心理医生了,做梦的时间长了,她就不再把这当成疾病,而是像吃饭和睡觉一样正常。如今她不能再通过睡梦回到陆州,反而影响了她正常的情绪,她不得不每一天都到心理医生那里报道,述说着自己和季冬的故事。
十年了,一个女人幻想出一个男人来跟她相爱,并且长达近十年,这听起来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可是她却觉得跟他的相遇其实也很浪漫。
唯一的遗憾就是他们之间没有结果,没有将来。她突然觉得如果自己能够永远地在梦里和他相遇就好了,从十六岁到六十岁,完成这一生都在一起的期许。
2011年,季冬跟汪择开了几家4S店,汪澜经常会来店里面找季冬。
一次吃饭,汪澜提起前两年有个客户请吃饭,吃完饭大家去KTV唱歌,包厢里歌声震耳,季冬竟然在里面睡着了,谁都叫不醒他。
他心头一跳,问起前两年具体的日期,汪澜回忆了一会儿说是2009年的5月1日,那天是劳动节。
可是他清楚地记得,09年5月1日的那天夜晚,是他第一次开长途夜车去到意连人民医院接辛加,他怎么会在KTV?
他跟汪择核实一遍,汪择说的确是这样,还说他近来记忆太差,总是忘记事情。
汪澜吃完了饭,捧着手机在玩,季冬忍不住问她:“汪澜,你记得辛加吗?”
汪澜头也没抬,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哈哈大笑,随口回:“辛加是谁?”
“有一两年,我每天夜晚都会开着摩托车出门,你还跟过我好多次。”
汪澜抬起头奇怪地看他,说:“没有啊,我夜晚怎么可能去跟你,我很乖的好不好,每天夜晚在家玩电脑。”
汪择也觉得奇怪,关切起来:“季冬,最近你是怎么了?”
他摇头,低声:“没事,可能是我最近太累了。”
没有人认得辛加,除了自己,没有人记得她。可是过去近十年的时间,关于辛加的记忆,又是那么真实。他记得自己无数次跟她的拥抱和亲吻,甚至在床上厮混,她软软小小的身体躺在他的怀里,是那样触手可及。
他还在每晚等待她的到来,可最后一次跟她的联系,让他感觉到了永远分别的讯号。那个货车司机说撞了人,是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而那个时候,辛加跟他约好了在那里等他。之后一个多小时,他都没有找到辛加。
其实有一个设想早就在他的脑子里埋伏很久了,那个被货车撞了的女人,很可能就是辛加。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
他越来越思念辛加,汪择总说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他只好去看心理医生。当他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心理医生,对方说他可能患上了臆想症。
因为你父亲因公殉职,对你的打击很大,你的少年时代孤苦伶仃,你的精神出于自我保护,幻想出了一个女孩来陪伴你的成长。
而当你彻底成年,有了事业,你已经不需要这样的自我保护了,所以你的臆想症结束了,你应该感到高兴。
他听着这样的话语,觉得可笑,笑这个世界的疯狂,笑自己的痴傻。
就算是他得了臆想症那又怎样?他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得了臆想症,而是怎么让自己不要再去思念辛加,或者,让自己再一次地跟她相见。
这个世界上大家都在研究怎么治疗疾病,却不会教你如何延续疾病。
他换了好几个心理医生,都无法让他满意。2013年他转到了王俞穿的工作室,这时候辛加离开他,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个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对他来说却不足以忘记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