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夜叉求嫁》陆水砚

107、Chapter 107

　　“护送公主去外地祈福？”立花有些诧异地反问道。

　　“嗯，”石原矢也点头，“陛下没有指明究竟是哪一位领主的女儿，只说刚从平等院凤凰堂搬出来，暂居在贺茂御祖神社内。”

　　从东市买完东西回来的立花刚进鸟居门就被父亲叫到了庭院里，说是有一项任务要交给她办。按常理来讲，领主的女儿一般是由武士来护送的，因此立花对这项任务感到非常疑惑，但石原矢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是政务实权总揽的高官，可不知为何，天皇非要把不属于他管辖范围内的事情塞到他手里，并一再强调最好交给立花来办。

　　石原矢也是官场上的老手，不过这次只能顶着一头雾水从本殿走出来，准备找自家女儿解解惑。

　　立花走到石灯笼边蹲下，认真思索片刻：“大概是觉得我见多识广，能为公主增添更多福气吧。”

　　“还有一桩怪事，”石原矢也说道，“那位不知名的公主要单独告诉你祈福的地址。”

　　“啊？”

　　立花打小就行事低调，除了一些与石原家世代交好的皇亲贵胄，几乎没人能叫出她的名字，比较轰动的大概就是她十岁那年背着包袱离家出走的事，但即使再轰动，也远没有达到能够吸引领主女儿注意力的地步，更何况现在已隔数年之久，很少有人记得清了，莫不是……那位公主一直在等她回来？

　　她下意识恶寒了一下。

　　“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吧，石原家既不是护卫也不是领主的家臣，如果让我这个小阴阳师来护送公主，出了岔子该由谁负责？”

　　立花将事情大致捋了捋，重点直接落在了“任务失败的后果由谁来承付”上，她把脸埋进膝盖里，然后颇为烦躁地用头抵住石灯笼轻力撞了几下，这时，一道凌厉的视线蓦地袭来，她顿时激起了一身冷汗。

　　“小时候学的规矩都记哪儿去了！”石原矢也毫不留情地呵斥道，“老夫何时教过你这种粗陋的举止？！”

　　立花吓得连忙爬起来，点头哈腰差点没把脑袋磕到土里：“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

　　“真不知道那群混小子把你带坏成了什么模样，没规没矩！”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

　　“哈哈，”一阵突兀的清朗笑声传入两人耳中，“你们父女俩还真是有趣。”

　　来者是香取月生。

　　和刚进京都时不同，此刻的她已经褪下绀色壶装束，换上了一身清爽的千草色吴服，发髻也有所改变，整体看上去多了几分端庄典雅，少了几分豪气大方。这种变化是值得庆幸的，装扮的修正，意味着她已经恢复了一部分的记忆。

　　见状，石原矢也的表情不免柔和了些许，虽然严肃依旧，但至少没有刚才那么骇人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香取月生笑着摸摸鼻子：“待在屋里多没意思，十几年没回家了，我还准备来个平安京一日游呢，等会儿陪我去逛逛，怎么样？”

　　“好，我带你去神护寺看如意轮观音像。”

　　“嗯，那我们先回石原宅邸换衣服，”她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挽起石原矢也的胳膊朝万流门外走去，期间还抽空给立花扮了个鬼脸，做口型道，“感谢我吧。”

　　眼前的两人小别胜新婚，浑身正散发着“我们爱如潮水”的气场，立花看在眼里，胃部却隐隐传来发酸的绞痛，她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目送两人远去，然后顶着满脑袋电闪雷鸣的乌云滚回屋子里找夜叉求抱抱。

　　“我发现我妈就是那变态的苍蝇，我爹就是那有缝的鸡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苍蝇叮了鸡蛋，然后诞生出一个惨绿的我。”

　　夜叉摸了摸她发懵的狗头：“你是蛆？”

　　“从生理常识的角度上来讲，就是这样没错了。”

　　“那本大爷是什么？”

　　“妄图收割天下美蛆的寄居蟹。”

　　“……本大爷跟寄居蟹有什么关系？”

　　“天下海鲜一家亲，没关系制造关系也要上。”

　　夜叉放弃了这个越来越原始化的话题，说道：“下次投入本大爷怀抱的时候记得编个好点的理由，直接扑过来也行，不然本大爷会像扔般若那臭小鬼一样把你从窗外扔出去。”

　　立花板起脸：“我是来跟你谈正事的！”

　　“比如怎么齐心协力把你老爹气晕过去，咱俩趁机私奔到荒岛丛林给孩子找个野外户口？”

　　“你的夜小叉还在三途川攒过河钱呢！”她举起双手，啪地一声拍向夜叉的侧脸，“陛下交给了老爹一项任务，指明要我护送一位公主去外地祈福，而且那位公主只愿意把祈福的地址告诉我一个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夜叉挑了挑眉：“本大爷要连女人一起提防了？”

　　“你脑子里除了腐臭的恋爱泡沫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还有你。”

　　立花的胳膊在半空中僵了几秒，然后羞红着脸端正坐姿，默默地收起狂野雄狮脸开始当小娇娘，温言软语浑然天成：“咳……今晚我想潜入贺茂御祖神社看看那位公主，大概摸个底细总比一无所知当傻子的好。”

　　夜叉抚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问道：“你不会是想趁机对公主做点什么禽兽的事吧？”

　　“……我的人品比你的戟还正直呢！”

　　“呵，一条蛆还有脾气跟本大爷讲人品？”

　　“……”

　　为了增添一份保障，立花特地把稻森华林他娘给他留下的舞女服饰借了过来，穿在身上行动，就算被神社中的巫女发现也能含糊着搪塞一番，夜叉本来想跟她一起去，但却迎来了以妖狐为首的队友的强烈反对，他们都认为多一个目标多一份暴露的危险，这样对立花反倒没有好处，夜叉顶着压力反驳，最后惨遭集体镇压，宛如一朵娇花遭受了一千只河马蹄子的碾压。

　　“放心去吧，立花，”妖狐合起桧扇轻放在唇边，“我会成功抹杀掉这文盲的存在感的。”

　　立花：“嗯，摁住他。”

　　由此得出，女人所记之仇可以值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常茂，物情无巨细，任他明月下西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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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茂御祖神社在左京区下鸭泉川町五十九番，立花绕了好大一圈才绕进扎之森，途中还险些被负责打更报时的守辰丁撞见。她整理好身上的白衣绯袴，随后钻入林中，沿着弯曲的老参道小心前行。

　　她幼时来到这里参加过葵祭，当时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在一堆，热闹非凡，现下却只有阴森可怖的黑夜光晕和蝉虫凄清的鸣叫声，幽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大树藤条层层缠绕垂挂，走到深处，连一丝一毫的月辉都被阻挡在了林外，隐隐间，似乎还能听到微弱的生物喘息之声。

　　立花被寒意激得颤了颤肩，快步朝神社正门跑去。

　　猫着腰走上石段，她看见还有两名打工巫女在修理绘马，于是趁着那两人不注意时快步滑到了手水舍旁边，随后又趁她们交谈之际慢慢挪到了神乐殿的左方，她踮起脚尖朝殿内望了望，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不像是有人在里面的样子。与此同时，两名打工巫女的谈话声稍微大了些，立花赶忙顺着神乐殿的外壁躲到另一侧，成功躲过她们的视线。

　　都快丑时了，应该没有人会再出来走动了。

　　想到这里，立花紧绷的顿时放松了不少，她借力跃上桧皮屋顶，环视四周，将神社中的布置尽数收入眼底。

　　社务所后方的森林貌似有亮光。

　　定好目标地点，她便迅速跳回参道朝对面跑去，好在打工巫女并未掉头折返，她也就不用再束手束脚的了。

　　紧围着神社的森林比方才的幽深氛围要好一些，但仍然阴暗静谧，唯有那一簇光点能为周遭带来些许生机，立花左顾右盼，在确定没有陷阱之后才继续往光点处前进。幽光是由石灯笼散发出来的，绕过它往下看，很快便能望见有一排并列着的町家，立花心里犯了阵嘀咕，不过还是选择从坡上跳下去探个究竟。

　　有一户町家门前有巫女守着，不好过去，立花索性将随手蹭到的土灰抹到脸上，踉踉跄跄地走到她们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喂，你怎么回事！”其中一名穿着鹤松纹千早的巫女赶忙迎上前，打算将这个冒失的小巫女扶起来，“不知道公主大人在休息吗？”

　　“对，对不起，”立花装作掩面哭泣的样子哽咽道，“但是石段下面出现了好多奇怪的脚印……”

　　“脚印，什么脚印？”

　　“我也不清楚……”

　　“岁菖，浅子，你们快去石段那儿看看。”

　　支走两侧的巫女后，立花便攀着这名巫女的手臂站起来，就在即将露脸的瞬间，她猛地化手为刃劈向了后者的脖子。

　　“不好意思了，巫女大人，”她把巫女拖到一边，双手合十鞠躬说道，“我只是进去瞧一眼。”

　　立花轻力推开房门，透过黯淡的烛光将屋内的陈设粗略观察了一会儿，目光最终落在一名侧对着她的女子身上，女子穿着团菊，胡枝子，龟甲，牡丹等华丽刺绣布成花纹的艳丽十二单，衣袖层层叠叠，与简陋平凡的町家完全不相称。从立花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瞧见女子一小部分的身影，她稍稍探头，将门推得更开了些，这个动作进行得非常小心，连半点动静都没发出来，可谁知屋内的女子突然转头，正巧与她四目相对。

　　那双黄檗色眼眸中透露着十分明显的惊讶情绪，但这难以遮掩其间一闪而过的妖冶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