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白夜伶伶

4、相思子

　　扬州城门口，摆着许多的小摊子，来往的旅客路过时总会见到一个穿着素衣白纱的毒姐坐在茶馆边上的一处，安静地卖着面前的东西。
　　比起使劲吆喝着的工作室，这个小五毒似乎安静地过分，一批又一批的代练喊喊停停，她却依旧呆坐在原地。
　　——哟，毒姐，你在卖什么呢？
　　一个路过的军娘忍不住好奇心，上前瞧了眼她摊上的东西，看到里面竟是几十组红豆，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你卖这些做什么？又不值钱？
　　说着，她注意到其中一株叶片开始枯萎泛黄的枝叶，面露疑惑地问道。
　　——是故人给我留下的东西，舍不得销毁扔掉，所以想拿来卖掉咯。
　　毒姐伸手抚上枯黄的叶面，眼光闪烁，嘴角却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她突然抬头看向坐在马背上的军娘，笑容狡黠道。
　　——而且如果能拿来换钱不是很好么？
　　军娘一时被这姑娘奇异的脑回路惊得不知道该回什么比较好。
　　恰时，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丐帮弟子提着酒葫芦从城内走出，身形摇晃地走向茶馆这边。没走几步就被路边的石块绊倒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似乎又破了一处，他也不在意，索性直接趴卧在地上，兀自倒头痛饮。
　　——嘿！看起来似乎是有点故事。
　　这军娘也是闲来无事，想着每日该做的事务都做完了，便下马蹲坐在毒姐摊子一边，聊起天来。
　　——怎么？你想听？
　　军娘点了点头，毒姐笑笑，也就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小白兮兮的毒经，刚出了稻香村，在扬州再来镇上遇上一个格外热心的二少，那只小黄鸡明明跟她差不多大，却总喜欢跟在她后头看着她接任务交任务，顺道解决掉身边那些企图伤害她的小怪。可是，却一句话都不敢跟她说。
　　小毒经那会沉迷那些杀人于无形，装扮又性感冷艳的明教弟子，所以对穿着金光闪闪还一副傻兮兮样子的二少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觉得藏剑弟子使那什么风来吴山的技能时，简直傻死了。
　　所以，在她看到放在她面前那漫天的烟火时，几乎没有迟疑地直接拒绝了那个二少的表白。
　　——我不喜欢藏剑。
　　——那……你喜欢什么职业体型，我去改？
　　小毒经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
　　——明教。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那个还冒着烟火气的狼藉之地。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日，当小毒经登上去日月崖的渡船时，却见一个穿着暗红衣服的明教弟子立于洲头，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一副傻兮兮的歪头看过来。
　　——怎么样，这样你喜欢了么？
　　小毒经有点傻眼，看着这个被她言语所激，被迫卸下背后重剑换上双刀，却依旧对她灿然笑着的人，有些哑然。
　　可是，也在同时，心里的某一处意外地开始塌陷了。
　　往后的日子，九州大陆多了一对举止奇异的男女，前面那个明教总喜欢时隐时现地走在前头，身后的不远处，则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小五毒。喵哥有时跑在前头，撷下路边的红豆株苗，悄悄地纳入兜里，然后远远地笑看着后面的她跑过来。
　　喵哥似乎只喜欢挖红豆，等他拢完一组就全部送给了身边的小五毒，直到后来连她的仓库里都塞满了他送的红豆，她都没舍得丢。
　　——哇！看起来很甜蜜啊，可怎么就成了故人了？
　　军娘一边喝着从茶馆老板娘那顺来的蒙顶石花，一边问道。
　　——因为……喵哥说他们不适合，就分开来了。
　　噗！军娘听后，差点没把口里剩的茶水吐在路过的某个军爷的马上，看着毒姐面色平静的面庞，不由得看向了她的头顶。
　　——这结局真的不出乎人意料啊！
　　毒姐听着军娘戏谑的语气，倒也没生气，却开始着手收拾起摆在地上的东西。
　　——诶，这就说完了，故事没个结尾么？
　　军娘见毒姐似乎有离开的意思，突然问道。
　　毒姐停下手边的动作，叹了口气，眼神似乎流连到不远处喝得烂醉的丐帮，喃喃道。
　　——这不就是结局了么？生死不离之后，江湖不见；即使再见，也不过是无法畅谈的陌生人。说来惆怅，却也是最好的解决。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军娘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都不明白。

　　——师父！任务做完了，我们回去吧！
　　面前出现了一个年轻的藏剑弟子，一身金光闪闪映衬着少年满脸的朝气。他将手中的重剑收到背后，笑容灿烂地搭上毒姐的肩。
　　——东西又没卖掉吧，说了卖不掉又不舍得扔，就放我包里，要知道徒弟我包裹可都是28格的呢！
　　毒姐白了一眼那少年，拍掉他不安分的鸡爪子，没想到他却笑得更欢了。

　　军娘看着毒姐和她徒弟两人相拥走远，颇有一种曲终人散的感觉，盯着背影看久了，才注意到手里还拿着一株红豆。
　　刚想随手将它丢了，却闻见耳边响起一个满是醉意的声音，有些沙哑而沧桑。
　　——能把你手中的东西送我么？
　　军娘回过头，却见那个原本醉倒在一旁的丐帮眼神直直地看着她手中的那串红豆，神色捉摸不透。止不住心中的讶异，她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
　　换的一声谢谢后，却未见那丐帮开口多言。他提着手中的空酒壶，转身离开城门口，那株红豆被别在了他腰侧，艳红的果子似恋人泣血的泪珠，闪着夺人心魄的光芒。

　　不知为何，她突然记起了红豆另一个名字，它叫相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