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牛枯尾

23、原生家庭

　　当天，白苗电话给睿姐，让睿姐把金昕送到了医院，又让老公的好哥们来接走了金鹏，自己留下陪女儿。
　　小五被吓得只剩下哭，这样的女儿让白苗心疼，白苗眼中的小五一直是淡定的，凡事心中有主意，遇到问题也从容应对，有着同龄女孩儿少有的主见。像现在这样哭得这么无助的次数真的不多。白苗看出来，小五是爱金昕的，金昕也爱小五。她这个做妈妈的也忍不住自责，她忽略了他们日久生情的可能，这俩孩子毕竟是年轻男女，又各自优秀，身边的人多数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既能互相欣赏，又有经常在一起的机会，彼此吸引的可能性自然不小，这一点是她这个做妈妈的粗心了。
　　但孩子爸爸的愤怒她也理解，金鹏也是外柔内刚的人，爱家爱孩子，两个孩子从小到大，不要说打，爸爸连重话都很少对他们说，但他骨子里极其传统，有知识分子的执拗，有些像老派绅士。在外人看来，白苗是一家之主，金鹏就负责赚钱养家，对老婆言听计从，但白苗知道，金鹏打定主意的时候，她从来都不敢反对，反对也没用。
　　金昕受伤的消息，很快就被记者传了出去，工作团队在睿姐安排下，快速发布了统一的对外口径：家人聚会，金昕亲自装饰房间，不想从梯子上摔下来，额头磕到水晶装饰品上，结果是轻度脑震荡加缝了六针，医生处理的很好，不会留下明显疤痕，但要住院观察一周，感谢大家关心。
　　这次会面结果是金昕完全没有想到的，他从没想过那个宠孩子宠到天上去的爸爸会这样爆发。听到他出事，袁珂终止了自己的假期，从国外飞回来陪金昕。听金昕讲了前因后果，袁珂还真的是佩服金家爸爸“一般情况，爸妈总是会偏心亲生孩子，抱来的孩子再疼也会觉得隔着一层，但你看你爸，他完全没有考虑亲生不亲生，只是从人品上来看，人品上你的确配不上小五。”袁珂说得痛快，根本不管金昕的脸又绿了一层。“这层我也想到了。只是我爸一贯温和、安静，平时家里的很多事情都是妈妈说了算的，这次看到爸爸爆发，我吓蒙了。”
　　“金昕，你也别觉得自己冤。想想你爸说得有理，父母辈很多真的是对伴侣一辈子忠诚的，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在他们眼里，我们这种谈过几次恋爱、睡过不止一个姑娘的人，都是流氓。流氓怎么能配得上自家女儿呢？”
　　“可我真的爱小五，小五也爱我，我们是打算将来结婚的，不管别人认为我配不配得上她。”这份感情，金昕无疑是有史以来最认真的一次。
　　“小五怎么想？”袁珂有些担心，毕竟，小五是孝顺孩子。
　　“她被妈妈送回姥姥姥爷那里了，妈妈想让我们大家都静静。小五说先分开一段时间，她不想让爸妈伤心。”金昕很怕，怕小五放弃他。
　　“金昕，你得坚持，如果你放弃了，那就证明了你父亲对你的判断：你是个不负责任的流氓。”
　　住院期间，白苗到医院看了一次金昕，也见到了袁珂。见过阿姨，袁珂就不奇怪金昕的帅气和小五的空灵了，年过50的金家妈妈依旧身材挺拔、衣着得体，五官精致，外形和金昕非常像。气质上，却和小五接近，人也透着一点儿不食人间烟火，但和小五又不一样，小五是整个的空灵飘渺，金妈妈是那种表面看似亲切，但骨子里不流俗的一型。
　　白苗替爸爸道歉，也让金昕别把爸爸的话太往心上去，毕竟这件事情太出乎他们的意料，太突然，爸爸没有一点儿准备，一时爆发，气头上话自然说得重。但金昕也要清楚，他和小五在一起，爸爸的反对态度还是没有改变，包括妈妈，也不是特别赞成，但妈妈会尊重两位当事人的选择，前提是，这个选择是慎重的、负责的，所以，金昕你不用急着回答，你要自己想清楚。
　　金妈妈离开时，袁珂坚持要送，白苗也知道这孩子有话对她说，俩人到周边酒店找了家清净的咖啡厅。
　　“好了，袁珂，你可以开始为你的朋友当说客了，我洗耳恭听。”白苗的语气淡淡的。
　　“阿姨，我真没打算当说客。只是刚才见了您之后，我突然想清楚一些事情，急于倾诉，也就冒昧打扰您了。”约阿姨聊，原因真的是这样。
　　“去年夏天，小五去组里探班的时候，包括更早小五去看金昕演唱会的时候，我都隐隐约约的觉得他们兄妹俩不对劲，但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他们兄妹感情好。后来金昕承认他爱上小五，而且说小五在高三时就悄悄的爱上他，那时我才晓得他们不是亲兄妹。我也奇怪过，为什么他们独独爱上对方，世间优秀男女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爱上原本的家人，这点我一直不理解，但重要的是他们相爱，我也没有去探究。”白苗听得认真，她也想了解这俩孩子更多一点。
　　“可刚刚见到您，我突然把这一层想明白了。您一家人，就叔叔我没有见过，但平时和金昕聊得多，对叔叔的情况也大概了解。现在你们做家长的反对他们兄妹在一起，重要的原因是他们违背伦常。但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这样的家庭恰恰是他们爱上彼此的原因呢？”袁珂抛出重磅炸弹。
　　果真，白苗被他的想法吸引了，放下手里的咖啡杯，身体也不自觉的坐得更笔直，认真的看着袁珂，等他继续。
　　“金家幸福和睦，一家人非常亲密，这种亲密是精神层面的。可您一定知道，金家人虽然表现出来的有些不同，但实际上对于外人都有或多或少的疏离，可能在表面看着礼貌亲切，但在精神上却非常独立，很难和别人在精神层面互相依赖，你们四个是一个牢不可分的群体，对于其他人，礼貌有之、亲密不多，精神交流几乎没有。金昕总奇怪，原来的感情他为什么都不能全心投入，每次对方提出分手，他的难过也非常有限，他一度担心自己冷血，原来我也是这么觉得。现在我知道，是没有人能走到他心灵深处，金家人的心太难走近。我现在特别替金昕庆幸，庆幸他有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可以爱，包括小五，也该庆幸有个优秀到能让她动心的哥哥，不然，这一生，他俩也许都找不到能走进他们心里的爱人。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做父母的为他们营造了一个如此幸福、幸福到别人无法接近的家。”
　　这个角度是白苗原来没有想到过的，她一直觉得他们是那种能打90分的优秀父母：爱孩子、有能力为孩子创造良好的生活环境、对孩子开明。可刚刚袁珂说得的确有道理：金家人都不爱扎堆儿，旅行一家人去，不跟团、不结伴；吃饭也经常是家人一起，读书、交流也经常在家庭范围内讨论，不爱串门、不喜宴客……难道，他们才是他们兄妹相爱的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