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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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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陆路提前到了酒吧。按照约定的时间,其他人已陆续到齐,只是迟迟不见杨燊的影子。在大家的催促下,陆路拿起电话打给他。
巧的是,刚拨通,酒廊入口就有铃声响起,众人看过去,正是杨燊。
“你这个主角儿怎么才到。”
陆路正要起身,杨燊摆手,“不是说好我要带一个朋友过来。”
说着,他转身邀请,众人屏息凝神,被包场的酒吧刹那安静,只听见高跟鞋踩着地面,迟缓而清脆。
噔噔噔……
“元安!”陆路惊恐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少女,急忙起身,拉杨燊到一旁,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专门给你搞的场子,你把这个祖宗带来,怎么能玩得尽兴?”
杨燊挑眉,嘴角抿着坏,“你尽兴就好。我明天还要开会。”
说完,他转身去吧台,陆路像条尾巴似的跟过去抱怨道:“你把她带来,这不是诚心来搅局吗?”
“不然呢?”杨燊拍拍台面,“一瓶Martell X.O.”
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拎着酒瓶,走到人群中,留下身后一对貌合神离的璧人。此刻,眼前的推杯换盏在陆路眼里都蒙上了一层滤镜,带着淡淡的悲伤。
他十分不愿。
“我不管你在上海的时候怎么玩儿,既然回了北京,又和我同框出现,就要学会微笑。”
元安一边替他掸去肩头的微尘,一边展露笑容。
在陆路眼里,元安的无趣正在于此,一种外现的超越年龄的成熟。这种成熟带有强烈的表现欲,透着有钱人家所谓高贵和识大体的处事哲学。可在他看来,掩埋真情实感的表达都虚伪至极。
这和他身边能接触到的大多数女性一样,尤其像他母亲和她的母亲。
他不禁怀念起初见王美娜时的情景。那时台风过境,正下大雨,他在校门口等外卖,远远看见一个穿餐厅制服的小姑娘怀里捧着几个饭盒,没手打伞,浑身湿透。可她把饭交到他手上的时候,仍旧仰起脸,大雨里,笑得灿烂。
元安勾着他的手臂,使劲儿扯了一下。
杨燊回头,正巧碰上陆路愤怒的眼神,火一般投向他。
他满不在乎的笑着端起酒杯,“明天我还有个会。所以,离开前自罚三杯。”
“既然是自罚,哪有不满上的?”
一只涂着朱红色指甲油的手,轻轻一抬,挡下了他的酒。
“刘大小姐这是不想放人的节奏啊。”
陆路趁机摆脱元安,走过去插话。
刘一含倒是坦率,看着杨燊说:“是啊。虽说是老同学,可也难得见一回,哪儿这么容易就让人跑掉。”
“听你这样说,我觉得我请来的不是燊哥,倒像是去西天取经的唐僧呢。”
陆路本就是在和刘一含开玩笑,再加上刘一含正宗京城白富美的身份,众人自然也乐得配合,哈哈大笑。
只有元安走到杨燊背后,看着他默默满上酒。
“哥,你不是带秘书来了吗?在这多待一会儿,明天的会交给他不就好了。”
她不希望他喝多,情急下全然不顾自己是陆路未婚妻的身份。
坐刘一含旁边,梳中分齐肩发的男人笑说:“杨燊,这么多年不见,当年的好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啊。”
刘一含问:“吴小天,给咱们讲讲这好妹妹是个什么来历?”
“你不知道?”吴小天捋了捋头发,回忆说:“上学那会儿,我们男生都喜欢打篮球。当时他啊,身边总跟着一个小姑娘。我们就开玩笑,说他爸给他招了门娃娃亲。”
“我不是元瑾瑜。”
元安按捺不住,打断他的话。
“你不是?”吴小天仔细看了看对面那女孩儿的脸,“那……杨燊,你这么着急走,不是佳人有约吧?”
杨燊浅笑。
“来了?怎么不带来给大家瞧瞧。”
刘一含边说边转动酒杯,却见自己酒杯上一道影子仰面而合。
“杨先生,这是您之前要打包外带的食物。”
杨燊把服务员递过来的餐盒放到桌上,连下三杯,“今晚的帐都记我名下,你们好好玩儿。”
看着桌上剩下不到一半的洋酒,元安顾不上许多,跟去了外面。
吴小天打趣道:“杨燊还是那么招小姑娘喜欢。”
“小姑娘。”
刘一含喝光杯子里的酒,嗤笑了一声。
“哥,你还好吧?”
元安跟着杨燊到了电梯口。
“我没事。”
“你去几楼?”元安手挡着电梯问。
“十五。回去记得不要喝酒,把陆路送回家。”
他总是一句话就能把她拒之千里以外。可在电梯关门前,她还是先一步按下了楼层。动作之迅速,生怕他中途会跑到别的地方去一样。
封闭的空间和突然的加速让杨燊克制的神经一下子混乱了,电梯上的数字,每一组都跳跃式的往他眼睛里飞。
陈溪青没想到来北京的第一个下午,竟自己把自己困在酒店,哪都没去。
她自问不是个怕生的人。只是,一想到杨燊正在这楼里的某处和他的朋友喝酒,一双脚竟哪都去不了,也不想去。直到空荡的肠胃一遍又一遍把她从这种莫名的情绪中拉回来,方才起身。
运行的电梯正好停在十一楼。
陈溪青低着头,两手揣在兜里,电梯门在她面前打开,她刚迈开步子,还没进去,一个男人便扑倒在她身上。
“杨燊。”陈溪青推了推,“杨燊。”
被叫醒的人扬起拎着餐盒的手,笑着说:“饿了吧。”
那是好听的声音,带着一股暖流在陈溪青的肩颈里细细徘徊,一字一句落入她耳中,压到心头,让她这具已经空荡的身体瞬间充盈起十足的力量。
她拖着杨燊回到房间,把他安顿在“闺房”里。
酒店二楼的酒吧,迎来开业至今最早的打烊。杨燊走后不久,元安便把局搅黄了。对此,陆路多有不满。他坐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借着酒劲一刻不停的叹息。
“能不能闭嘴!”
“我说什么了,叹气还碍着你元大小姐开车了?”
元安一脚急刹,将车停在路中央。
陆路刻意营造的醉酒氛围一下子散了。他抓着安全带,吼道:“你疯了!”
“对,我就是疯了。别忘了,只有和我这个疯子在一起,你才能和你那个小情人苟延残喘。懦夫!”
“是,我是懦夫。你呢?不过也是借用这个办法掩藏自己肮脏的贪恋罢了。”陆路摆正身体,笑着说:“咱们,半斤八两。不过,我比你好在一点是有自知之明。如果你非要把对杨燊和他女秘书的醋意洒在我车里,请你马上滚蛋。”
白天的北京城像个大火锅,沸腾着的锅底被各种各样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可一入了夜,灶冷了,锅里面自然也就空了,连关门声都掩不住。
元安从车上下去,也没让陆路好过。她顺手将取下的车钥匙远远的抛入黑夜里,连落地声都听不到。
随后,她拦下一辆出租车,走了。
“姑娘,大晚上的有啥伤心事?”
元安看着后视镜,她脸上的泪化开了睫毛膏,眼底两抹黑。
“我姐死了。”
司机被她的话吓到,顷刻沉默。
车里终于安静了,安静到元安可以清晰的听见她来自心底的声音:
“对,她一定是死了。
你找了她十八年都没找到,她一定是死了。
只有元瑾瑜死了,我才能摆脱她的影子成为真正的元安。你眼里看到的我才能不仅仅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可以站在你身边的女人。以后你一定会明白,我不过是为了我们的未来,暂时和陆路那个懦弱的男人妥协。我和他永远不会在一起,永远不会。我对他只有鄙夷,没有感情。
你一定全都知道,所以才找来一个女秘书故意气我。”
人在欲望的支配下往往会丧失判断,得出完全利己的推测,这并不可笑。相反,当欲望无法满足时,这也成了莫大的自我安慰。
元安靠在车窗上,脑海中慢慢勾划出属于她和杨燊的美好未来。
“杨燊。”
她不由得打心底里唤了一声。
司机从倒车镜窥视到那张绝望的脸,握着方向盘的手冒出一阵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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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睡意朦胧的陈溪青忽然听到急促的喘息声。起初,她以为是自己在做梦,可搭着床边的手被一股力量死死拽住,疼痛的逼真。
醒来,才发现是梦靥中的杨燊。
他拧着眉毛,呼吸急促,额头生出细密的汗珠。不时抖动的身体仿佛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样。
她不知道杨燊梦见了什么,却可以轻易窥视到他的焦急。
陈溪青拿着毛巾,拭去他额上的汗。
“做梦嘛。坏的不灵,好的灵。”
她一边轻念,一边轻拍他的肩膀,像儿时母亲安慰深陷噩梦的自己那样,安慰着杨燊。渐渐的,她感觉被抓住的那只手,松了。手上被抓得发白的地方,也慢慢恢复血色。
但是两只上下交叠的手,谁都没动,就那样轻轻的,静静的,继续叠放着。
说不上为什么,陈溪青只觉得来自杨燊手掌的微热丝毫不让她心生抗拒,反倒是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那感觉带着久别重逢的温暖。
她坐在那儿,看着睡梦中的杨燊,回忆起自己曾做过的最恐怖的梦。
在梦里,不论她多努力吃饭,都不到一米高,小小的一个人。并且,不管怎样折腾,都无法看清自己的脸。
她似乎是生活在城市里,却总被突然出现的巨大猛兽带到森林。
森林里有一片参天古树,树干笔直,从下往上,光秃秃的,只有最顶端像把巨大的伞撑开树冠。小小的她抬头看着,在幽暗陌生的森林里,只她一人,长久的孤独着。
事实上,到了今天,这个噩梦依然会出现在陈溪青的睡梦里。
她摊开手掌,身下一片丝滑。
“杨燊?”
醒来时,她已在自己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