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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第 1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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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华就看着朝月,不想转头,不想眨眼,更不想闭眼,吃的送到嘴边就张口吃下,喝的举至眼前也不仰头去喝,朝月无奈只得拿起汤匙来喂,一匙一匙喂着,东华一口一口喝着,双眼却未离开过朝月片刻,这样片刻不离地直直望着,朝月渐渐垂下了双眸,双耳也不由得发红。东华只觉眼前这一幕似成相识,唇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缓缓去贴近了朝月,轻轻吻上了那片还带着一丝清凉的唇,盈软柔滑,如饴如蜜,舌尖上还未尝够那蜜却倏然间闪至一旁,东华望着仍略显局促的朝月翘起唇角笑了起来。
朝月却是微蹙微嗔:“青天白日的,你这家里可也还有人。”
东华忍不住挑起眉梢:“宫中几万人,家里眼下可就这几个人。”
朝月又将眼眸垂下,“这如何能一样。”声音几乎轻不可闻,“宫中之人又如何能与你的家人一样。”
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过这样羞赧的朝月,东华伸出双手将她揽过,抵着那柔软的发丝嗅着鼻息中的幽香轻声说着:“好月儿,我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像想象的一样洒脱从容,微笑着离你而去,也让你看着我微笑离去,可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在意识到已经不可能再见你一面不可能再触碰到你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有多么绝望,更深深知道到底什么样的一种感觉才叫绝望,这种才叫作生不如死、万劫不复吧。”
朝月忙伸手去掩住东华的嘴:“不准你又口不避讳轻言生死。”
东华微然一笑,趁势向下吻了吻朝月的掌心,朝月闪着睫毛浅笑,而后却又垂下眼眸:“也不是你想象,你的确就是这般将我扔下走了,幸好有你二哥。”
东华点头不语,朝月并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些什么又看到了什么,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高声呵斥:“好你个杨明,你给我出来!”
朝月立即正色,不解地望向东华。
东华不满地口中轻哼,杨天却已经一把推门而入:“杨明你有本事骗我就不要躲!”
杨天正怒吼着,推门望见朝月的一刹那,声音却像被瞬时倒抽回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有人擅自推门而入,朝月已经双眉深蹙着霎时威然拂袖立起,东华看了看眼前的朝月,虽未戴着冕冠,可这一身玄衣红裳的五章毳冕也足够将杨天震撼的头脑轰鸣,东华正暗自欣赏着眼前的奇观——大哥杨天脸上那七荤八素的表情,然后只盼着朝月能够再去厉喝一声大胆放肆,谁知道杨明却走到了杨天身后小心翼翼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东华这才留意到杨天的额头上一片青紫,眼镜也有些歪斜。
杨天回过神来,微微回转继续向杨明吼着:“你居然敢骗我!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一吼却已经不像刚刚那样威震天地,仅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势,而后杨天又目不转睛地望向朝月。
朝月听闻杨明叫这人大哥,已然放下了威然之势微微松弛,但面对杨天这似带疑问又似带恼怒的目光却也只能蹙着眉回望着。
杨明站在杨天身后试着解释:“大哥我没骗你,你不是说我跟阿旭身上的引力场相近,然后我就想着去把阿旭找回来,只是回来的时候带错了人而已,我怕你打我就急着要跑,没想到一个不小心失手就打着你了,你的眼镜腿有点歪了,要不我去给你配副新的?”口中百般诚意,眼中却不住朝东华使着眼色。
此时东华已经察觉到了杨天眼中渐渐闪现出的不善,立即起身挡在了朝月身前。
许久,杨天终于开口,眼镜虽然歪斜,眼中却是更深的锐利射向东华:“杨明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锐利的一句使得东华低下头去,片刻后再抬起来却依旧垂着双眼:“我知道,我会亲手把她送回去,我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一点就好。”
朝月闻声已经惊诧向前:“东华,你在说什么!”
一触即发之际,却传来了慈祥温和的一句:“吃饭了,难得一家人都在。”母亲正柔和的看着朝月,朝月顿时没了言语,只轻微颔首,而后眼望着地面。母亲再看了眼杨天和杨明,两兄弟立马收声转身出去。母亲走上前,扶了扶眼镜仔细看了看朝月,而后依旧一脸温和地说着:“孩子,先来吃饭。”
哪怕是在以前,一家人也不知道是多久没有聚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了,每个人都在没日没夜地忙碌着,仿佛从来没有时间可以匀给家人,儿时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好似还响在耳边,此刻的饭桌上却是寂静一片,只有母亲在不停地为朝月夹着菜。
一顿饭吃的无比安静,安静得不像是一顿饭,更不像是一家人之间的一顿饭,吃完却没有一个人起身离开。众人的目光只落在两个人身上,杨天似已忍不住再要开口,父亲却不动声色地先开了口:“阿旭的事,让她自己决定。”
杨天却瞬间站了起来,“可这根本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事!爸你是个工程师,妈你是历史学教授,不用我多说你们应该都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杨明说是为了阿旭,可阿旭就真的能把她这么留下来?”
这个她自然是所指朝月,朝月望着目光锐利的杨天,这位被称作大哥的人无论无何也无法像二哥一样让人亲近,所说的话也都是令人不解三分。
无法面对朝月灼然的目光,大哥杨天将头转向一旁,母亲见父亲沉默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温和亲切,“道理从来都只是道理,理智与感性面前,父母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也从来就都没有足够的客观理智,她们也只是我眼里的孩子。”话落只一脸慈祥地看着朝月,不一样却也一样的一个孩子。
杨明即刻表示百分之三百的赞同:“的确如此,大哥你不可能让全天下人的都跟你一样只讲求理智,只讲究精准的计算,感情你又能计算得了几分,阿旭的死活你难道也只拿去计算?真发生了什么你能保证你不自责一辈子?”
杨明的口气已经完全是在恳求,此刻情势已经十分明朗,大家的目光瞬时都集中到了东华身上,东华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杨天:“大哥,我心里有数,给我一点点时间。”
时间,所有的问题从来都是残酷的时间,看似好像已经能够摸清了它的脉络,却依旧被它玩弄于鼓掌之中,翻手是你,笑靥如花的你,覆手为空,万事千年皆成空。
朝月却在这时缓缓站起,没有看着东华也没有看着任何人,只虚望着,无惊无怒,无怨无嗔:“你们这是要决定我的去留?恐怕多虑,我自会决定。”而后眼望着东华:“你也不能决定。”随后转身缓步走向窗前,望着这个世界的三千繁华。
东华心下一惊,这毅然的神情和决绝的语气再为熟悉不过,望着四周有些微微吃惊的家人轻声一叹,眼神略微安慰父母后也紧随了过去。
东华带着朝月来到了楼顶的天台,望向无数高楼大厦组成的一条独特起伏的天际线。这个世界的天空有些灰暗,穹顶没那么澄明蔚蓝,风没那么清冽自由,人也没那么从容祥和,但这个世界却处处盎然生机,鳞次栉比的擎天大厦不断拔地而起,地上的高架和地下的地铁高速穿梭地织成了纵贯全城的交通网,大大小小不同功用的液晶屏不断充斥着人们的眼球,无数的新产品新概念以来不及掌握的速度乍然问世,一切的节奏都在驶向光速,驶向前所未有的现代文明。
不知道是由于四处的阴霾,还是一切都太过匆匆,还未来得及好好看看风云变幻,夜幕就已悄悄降临,这个城市也悄然换了一身新装,到了夜间反倒好似活泼了起来,电子管中的氖气、氩气在低气压的冷阴极电作用下闪烁着五彩的霓虹,发光二极管在文字、图像、音频、视频信号交互作用下滚动呈现着华丽炫酷的短片。
身穿着东华昔日最爱的白衬衫和棉外套,一丝夜风吹来,朝月两手抱起臂膀,东华从身后不禁更加紧得抱了一抱,随后贴着朝月耳畔轻声说:“最近有影展,我带你去看电影,这应该是这个世纪我很喜欢的一样东西。”
耳边暖湿的一阵风在微凉的夜风中增添了一丝情愫,朝月顺着轻柔的话语回转过去看着眼前温润的目光轻轻点头。
东华脚步不离,目光不移,每一步每一处极为细致用心,只为让她可以有一个安然舒适的初次体验。这是影展之中的一部经典作品,巨屏银幕上的赤/裸让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又再慢慢抬起,男主与女主的法式亲吻以及船舱中的极致缠绵更让她面红耳赤得在幽暗的灯光下都显而易见,而东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形,就只一边笑看着一边将她若无其事地揽在怀里。悠扬的长笛声渐渐由远及近地响起,飘荡在暗夜幽深的海面上,金发的女主看着永久睡去的男主,掰开了他已经僵在木板上的双手,而后看着他缓缓坠落,坠向无边的深海永远长眠。
朝月脸上的泪痕还隐约可见,转过头来蹙着眉说:“悲哀凄凉的故事我都不听你讲,你今日却带我来活生生地看一场。”
东华却扬起眉梢:“我只是带你来看看一些细节。”说完眼神闪烁,嘴角之间是一种难以言明的笑。
子夜银河,月色透过二十一世纪的合金窗,穿过高精纺的纱,流淌着洒满了整个房间,东华眼前的朝月又一次沐浴在月色之中,身上罩着一层光晕,清浅柔和。东华用眼底无尽的柔情笑望着眼前的人,原来,跨越万代千年而来的她,还带着专属于她的月色。用拨开蝉翼般的轻柔褪去衣裳,将全身的气与力都汇集凝聚至一点,人类纤薄透明的一层表皮,呈现出最为艳丽的色彩,富含着极为敏锐的神经,轻轻触碰着最为细腻的肌肤,捕捉着每一丝温度,临摹着每一段曲线,贪恋着每一寸柔软,每落下一处都有如一滴水坠入湖心,在湖面震荡出层层涟漪,一层追赶着一层,渐渐散满四周,不漏掉任何一处,也不放过任何一处,翻过崇山密林,跨越千山万水。周身的感官可以在此刻全部都灵敏到极致,指尖轻触着每一丝肌理,跟随着最原始的本能与冲动,双耳聆听着每一声喘息,去回应来自于心底的倾诉,双眼追寻着暗夜中闪亮的明眸,不断定格着每一帧,只为将这人,将这情,铭于心,刻于骨。
然后,再一起笑望着长夜将尽,黎明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