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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道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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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并不是真正的道士。
他不茹素,不烧香,不属于任何一个正经的道门,没有道碟,也就没有正经道士身份。
他是一个闲云野鹤的求道之士,会点降妖除魔的术法。
道士出身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
门派中加上他一共四个人,一个师父,三个徒弟。
师父并不统一的教授他们,学习完全靠兴趣,所以三个人学的都很杂。
他习道。
二师弟习医。
小师妹习武。
师父累了,想撂挑子游山玩水去,就留一封信叫大师兄继掌门之位。
道士便成了掌门,小门派一共四个人。
二师弟成了天下闻名的神医,悬壶济世,一身精绝医术卖与帝王家。
小师妹初入江湖之时,年少轻狂,一人一剑独挑江湖七大门派,无一败绩,七大门派奉其为武林盟主。
小师妹盟主之位坐腻了之后,归隐民间。
唯有他这个爱管闲事的掌门师兄没什么作为,平日里游荡山野乡间,闲时收个妖,月下饮壶酒,倒也自在。
只是有时太过孤寂,难免想师弟师妹们。
小师妹说:“去找二师兄吧。”
他就启程去京城找二师弟了。
在集市里买了匹马,坐在马上,晃晃悠悠,依旧顺手除个妖,马上挂壶酒。酒壶一路颠酒液一路晃悠。
道士想了想,买了点纸墨笔砚,在马上给二师弟写了一封信,捻指念个咒,信纸化作鸽子,扑临临飞向京城方向。
一路去往京城城门。
已经是几月之后了,天上飘着雪花,一大片一大片往下落。一片雪白中立着枯树三两棵,道路上有一人骑马前行。
半路上道士算着气候,提前预备道袍冬衣,冷时随意往身上一套,只为防寒。黑对襟白里衣,有风吹动时衣角飘飞渺渺,衬得他玉树临风,气质自有三分儒雅七分仙气。
远远见到打开的城门下有乌泱泱一群人,似乎是一队商队进城,检查文碟。其中一人站在马车车辙上,锦袍披身,身旁一个看不清面貌的青衣小厮为他举着一把红纸伞,醒目得很。
红纸伞醒目,红伞下的人乌发艳唇,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道士怔了一怔。
伞下人觉察到他的视线,冷冷的撇过一眼,转身进马车。
道士摸了摸鼻子,打马上前排在队伍后面,前面一长串队伍等着,人挤人非常的乱。
守门兵卒对那对商队的检查过程非常快,递上去文碟之后不过检查了一炷香的时间,便恭恭敬敬的放行。
商队马车轱辘轱辘驶过坑洼不平地青石地,直到整队马车尾部驶入城门,又过了一炷香。整个马车队浩浩荡荡。
道士排队过程中耳边一直萦绕嘈杂的百姓议论声。
道士认得商队马车上插的镖旗。名震江湖的第一镖局,当然要价也不菲。商队车旗主杆上飘得是黄旗子,这是皇商。
目的地到是和他一样,都是京城。
道士交了文碟,守城兵卒瞟他一眼,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通关。
这不过是个小县城,巴掌大一点的地方。因为是通向京城最近一条路,人口却很繁华,大多不是本地人。都是歇脚就走。
客栈遍地都是,道士牵着马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寻思着找个好点的客栈,这里鱼龙混杂,偷盗抢劫者定然不少。
安全为上。他找到一家堪称这里最豪华的客栈,抬头一看,店名也颇有特色。
式微阁
后面还缀了两个小字:分店。
店有三层,全木结构,店是最朴素的干净,整洁。
小二很热情,嘬着两颗大板牙,肩上搭着一块白抹布,笑盈盈的把他往店里请。
“客官是打尖还是歇脚啊?”
“都是。”
“我们这里有天人地三号房,人和地还有房,您选哪个?”
道士好奇的问:“怎么天字房都没有了?”
“不巧被一位行商大人给全包了,您委屈一下?”
道士笑笑:“何来的委屈,就来一间人字房吧。”
“诶好叻。”
道士付了钱,小二引他去人字一号房。“这房啊,刚好空出来,要说人字第二三四五,那都是没有的,客官来的巧,正正好是第一号。”
转过楼梯角,道士听见有人在交代事,那声音是极清朗,极动听。低声叙事,宛如冬日凌雪里欣喜见到的一抹枝头梅色。沁人心脾。
那人在走廊里迎面走来,顾盼间流光溢彩,丹唇似火。身边带一低头垂眸的青衣小厮,是在城门口见到的伞下人。
道士心里感叹有缘,与他擦肩而过时,主动避让。
小二悄悄介绍道:“那就是包圆了天字号房的大人,年纪轻轻,虽是商人,却是皇商,吃皇粮的,所以都尊称一声大人,可了不得!”
道士看那个小二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在那里故作老成,唏嘘那公子年纪轻轻,也是觉得有趣。
“人字第一号房就挨着天字房。”
“那个行商是在第几号?”
“也是第一号,在同一层,就是隔得远,您在这头,行商大人在那头”
道士也没再多问什么。
房间没多少装饰,一张床,一张饭桌,一个靠窗的书桌,上面放着一面铜镜。道士坐在床上,清点自己的财产。
三小块碎银子,十几个铜板。交了房费之后就剩这些了。道士把钱袋拎起来晃一晃,铜板叮叮当当,碎银子没多少声。感觉自己真是穷得叮当响。
“......看来得找活干了。”
道士自然是除妖灭邪的,没妖可除没邪可灭,就没饭吃。人总不能平白饿死,道士有点真本事,有时就会想点歪招,去从一些满脑肥肠贪生怕死的老爷们身上炸点油水。赚到的银钱金馃子有七成被他捐入道观,算是借用身份的租金。
有油水可榨的老爷嘛,眼前到是有一个现成的。只是......
道士想到他那个面貌,身姿做派,到是不很忍心下手。
午饭时道士又见到行商,大堂里坐满了人,众星拱月围坐着似的保护他,他身旁有一个穿藏青色缎子的三十来岁的男人,鼻梁上夹着一副眼镜,看起来老成持重,似乎是他的得力助手。青衣小厮随侍。
小二算是和道士混熟了,道士言辞有趣,又见多识广,小二消息通达,见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两人英雄相惜,看对眼了。小二忙里偷空就来他身边凑一凑。
“姓章,年轻得很,二十出头,家里有个姐姐在宫里做妃子,去年皇帝力排众议,升她做皇后,可了不得。”
小二一提到他,末一句都要加一句:“可了不得。”
“听说当年章家老爷也就是他爹一去,全乱套了,他姐姐那时还在宫里做妃子,鞭长莫及。全凭他一人除外安内,硬是把整个章家撑起来,当年章家虽然也是皇商,可还没有如今这么盛。”末了,咂咂嘴,添一句:“了不得。”
“听你这么说,他少年功成名就......家里恐怕未尝没有个贤内助扶持他吧?”
“哪啊,说来这就怪了,他到现在就是没有成婚,上门提亲都没有过。”
“哦。”
道士心里一阵莫名高兴,高兴多喝两杯酒。酒烈,一直从食道里烧到胃里再到心里去,冬日里全身烧得通透。
没多久,道士就开始发愁——自己盘缠还没找落呢。
难不成,真要去坑那个章公子?
细想一番......也未尝不可啊,还能跟近距离目睹一下美人,就是怕他日后知道被坑,厌恶他怎么办,看他的样子,是个中通外直的人......
晚上睡不着,道士穿上外衣,披上刚买的黑棉斗篷,跑到马厩里找他那匹爱马谈心去。
道士轻抚马头,抱着它的头使它面对自己,马打了一个喷嚏表示不满。道士早料到它有这一招,轻松躲过,摸着马脖子,用手指给它顺毛,长长的马毛从马头上顺着脊椎一路长,又长又直。道士顺了一遍又一遍,力道之大次数之多,都快把它顺秃了。
“灵雎啊,灵雎,你说我到底要不要下手呢。嗯?你说我也不是个纠结的人,怎么就在这事上忧郁起来了呢。”
“你要对谁下手?”
背后一道声音毫无征兆传来,清冷好听。到是把道士吓了一跳。转身看,是白天的行商,道士的心就砰通砰通跳个不停。他嘴里吐着白气,“哈”了一声。
“公子怎么出来了。”
行商脚步轻得像猫一样,披一个黑斗篷,夜里悄无声息站着,脸庞泛着月色的光,朦胧的一个人。
“睡不着。出去走走。”
他呼吸有些急促,道士看出来他像是跑了步下来,斗篷也没披好,他看见道士看,手忙脚乱的把斗篷拢了拢。
道士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行商踌躇着脚步。忽然抬头对说:“我在跟踪我家小厮,他最近,很不对劲,总是往外跑。”
道士知道这算是家丑,不该和他说的,此时说了,他是怕他挡路,或者乱说。
“需要我帮忙吗?我看你好像也不像能追上他的样子。”
行商一点头:“他心里有鬼,走路肯定鬼鬼祟祟,这样跑不了多快,我们现在追还追得上。我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
“劳烦你了,事成之后必有重酬。”
“哪里的话。”
小厮是从后门溜走,他们从马厩绕后门,直奔行商说的地方。
道士对行商说的重酬并没有太大触动,只是在心里感叹自己竟有这番机遇,能与美人同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走了大约有一刻钟的样子,到了一片小树林,道士远远看见前面有一块青色在晃动,似乎是个人形,他拦住行商。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慢慢往前挪动。这个地方树木多而稀朗,叶子落光,剩下的都在枝头摇摇欲坠,嶙峋怪石到不少,是个藏身幽会的好去处。
他们两个慢慢往前挪,道士学过功夫,轻身腾挪什么的不在话下,行商身体轻盈,脚步轻得像猫一样,非常谨慎,两个人都没发出什么动静,直到能听到对话声音,两个人才停下。
“你终于来了。”
是个女人声,声音飘忽不定,缥缈中带着一丝甜美,像是蜜糖变了质的甜。
“嗯,我来了。”
小厮的声音沉闷,没什么精神。
然后就没声音了。
道士等了一会,按下想要探头去看的行商,手指放在唇上,轻轻嘘了一声。
自己冒出一个头,去偷偷查看。这一看,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很明显是个女鬼,青色的手指抱着小厮的头,从小厮口中缕缕冒出一股白气,渡入女鬼口中。很明显,女鬼正在吸取精气。
道士缩回身子,看了一看行商,心说你家小厮口味够重。背靠大石,看着面色不安的行商在焦急的盯着他,心里生出一股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