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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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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柔结婚了,新郎是当地的一个银行高管,成了名副其实的上海太太。
炫耀似的给苏林和刘武都发了一手帕喜糖,唯独没他的份,高粱饴和椰子奶糖混在一起,用大红的方巾包裹着,俗气却也喜气。
苏林嚼了一个,又吐出来,“吗的,什么破糖,小气吧啦的粘牙。”
杭秋泽看着他笑,知道他在给他出气,“咽下去就成,吐了浪费。”
刘武趴在上铺笑,“我说哥们儿,你这反应还真不像前男友该有的。”
前男友?杭秋泽摇摇头,他是没什么反应,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哪怕顾雨柔穿着婚纱和新郎官在他们宿舍举办婚礼,他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顶多祝福。
“说句实话,这姑娘太偏激了,分了也好。”苏林折着糖纸,很快手上出现了一个小千纸鹤,“你要真和她结婚,将来要有个什么事儿,指不定一刀就把你卸了。”
刘武嘿嘿笑,“你这手巧得跟个女人似的?”
苏林骂他,“去你吗的,你才女人,还不是陈月那大小姐,让我给她折一百个,不折完不罢休。”
“我说你们这闺蜜呢?还是谈恋爱呢?”刘武差点没笑岔气。
“你还真别说,真有闺蜜谈恋爱的。”苏林眨眨眼,一脸神秘,双指一勾,“播音系那俩妹子,那个。”
“同性恋?”刘武啧啧道,“可惜了。”
“同性恋?”杭秋泽抬起头。
苏林解释道,“就是男的喜欢男的,女的喜欢女的。”
“哦。”杭秋泽又低下了头,“不是什么大错吧。”
“能有什么大错。”刘武翻着杂志,“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断子绝孙而已。”
苏林笑着砸过去一个枕头,“话不能这么说!人乐意,不杀人不放火,你管得着吗你!”
宿舍正一阵闹腾,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接着是宿管大妈的声音,“杭秋泽,有人找。”
“就来。”杭秋泽拖长了声音。
杭秋泽没想到,沈沛澜找到他学校来了,还是老样子,一身不算太厚的时兴秋装,拎着一盒点心,一盒凯司令的奶油蛋糕,芝兰玉树地站在宿舍楼门口一棵槐树下,成了目光聚焦的中心。
奶油蛋糕是那个年代的奢侈食品,即便是家庭相对较好的艺术类院校的孩子也很少能吃上一块,沈沛澜却公然拎着一盒子站在门口,很难不获得路过的人几个注目礼。
“你怎么来了?”杭秋泽顶着周遭或疑惑,或艳羡的目光打量沈沛澜。
“我工作了。”沈沛澜朝他笑,又把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他怀里,“这些东西你带到宿舍去,你长大了以后,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在学校门口随便买了点。”
“我怎么不知道学校门口有凯司令?”杭秋泽反问。
沈沛澜笑笑,被拆穿也并不尴尬,“听他们说,女孩之间很流行这个......”
话越说越不对,沈沛澜干脆闭了嘴,杭秋泽也没客气,转身把东西一股脑儿送回寝室,又跑出来,“无功不受禄,你要干什么?”
“你还有课吗?”沈沛澜看了眼老旧的宿舍楼,“我请你出去吃个饭吧。”
饭馆在福州路上,上海老饭店,人很少,沈沛澜执意带他来,理由是学校附近的饭店嘈杂,不干净,杭秋泽也没拒绝,两个人沉默地走了很久,他觉得气氛很尴尬,甚至比他和顾雨柔还要尴尬。
他的预感一直很准,所以坐下后也一直很抗拒,沈沛澜丝毫不觉地点了五个菜才肯罢手。
杭秋泽小口地把茶喝尽,“想说什么说吧。”
“不急。”沈沛澜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天南地北地扯话题,“你在上海过的不错吧?”
“挺好的。”
“段先生也写信说了,你马上到人生分岔路,好好想想怎么办,做好决定。”沈沛澜柔声道,眼睛却一直不敢看他。
“嗯。”杭秋泽眯了眯眼,岔路口这个说法,和前途也没什么两样。
店里人并不多,菜很快上齐,沈沛澜却依旧躲躲闪闪,杭秋泽终于放下筷子,“你再不说,这一桌儿就要空了。”
“我要结婚了。”沈沛澜突然低声道。
杭秋泽坐在他对面,突然知道什么叫真真正正的五雷轰顶,半根蒜苔猛地卡在嗓子眼儿,他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头晕眼花,眼睛泛酸,恨不得咳出血来。
杭秋泽扶住椅子,咳嗽到整个人躬起身子,努力找着一个支点不让自己倒下,他突然很想骂脏话,明明是个迟早的结果,自己就是个神经病,顾雨柔骂得一点没错。
“秋泽!”沈沛澜急了。
旁边一个年轻的侍者手足无措地送上一杯水,却被杭秋泽推开。
他坐直了身子,清清嗓子,看沈沛澜,像一只傲然准备战斗的雄鸡,“你就为了说这个?”
沈沛澜点头。
“黄鹂姐?”杭秋泽眯了眯眼,恨不得把他盯出窟窿。
“嗯。”
“那就好,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杭秋泽突然笑了,“婚礼什么时候举行?还是北京?”
“哦,不对,你回老家了,应该是在镇江。”杭秋泽若有所思托起下巴,“黄鹂姐喜欢中式还是西式?婚纱照在哪儿拍?镇上那个老照相馆肯定不行,不过沈大医生这么有钱.....”
“秋泽。”沈沛澜打断了他的絮叨,纤长的五指玩着面前一只玻璃酒杯,“我妈身体越来越差,今年已经进了两次医院,最大的愿望就是我早点成家。”
“所以?”杭秋泽愣愣地看他,他似乎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沈沛澜是因为他母亲不得不......
他的心里沸腾出一些小泡泡,他希望沈沛澜解释清楚。 “所以婚礼在老家举行,你到时候回来吃席吧,大家伙儿都这么希望。”沈沛澜又出现了那种哀求的语气。
小泡泡尽数碎裂。
“你果然是医学院上多了。”杭秋泽朝突然起身,隔着一张窄桌子凑到了那张英俊的脸孔面前。
沈沛澜居然下意识地后退。
身侧的玻璃映着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他憋了很久的一句脏话终于骂了出来,“你真他妈残忍。”
沈沛澜哑口无言。
“算了。”杭秋泽无力地坐回了椅子,朝服务员招手,“帮我把东西打包。”
侍者是个年轻人,刚刚被杭秋泽推开后就一脸惶惑,好像以为这两个人有什么矛盾,他不好怠慢,急急忙忙把东西包好送到他手上。
杭秋泽掂了掂,笑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沈沛澜仍然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双手抵着额头,看不清神色。
“有个事儿忘了说。”杭秋泽拉开玻璃门的一瞬间顿住,“我和老段商量了,准备出国,份子钱......我会给你寄回去。”
门“啪嗒”一声带上,门上小铃铛“哗啦啦”作响。
杭秋泽没有直接回学校,他像个幽灵一样在上海飘荡,从老上海走到豫园,从豫园又晃到城隍庙,傻不啦叽看着几个小孩尖声笑着跑过,他身上没多少钱,就把手里的吃食全部给了路边的老乞丐,最后他在世纪公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残忍?是残忍吗?
初秋夜晚的风很冷,却把他吹了个清醒,时隔整整四年,他终于彻底清醒了。
沈沛澜一点都不残忍,他孝顺,亲和,有能力,挑不出什么毛病,残忍的是他杭秋泽自己,不能因为一个醉酒后莫名其妙甚至可以说荒唐的吻,从而妄想着一个不是同性恋的人变成同性恋,妄想着把一个拿他当亲弟弟的人有一天会像爱老婆一样爱自己。
逼着他对不起列祖列宗,断子绝孙。
杭秋泽笑了,倒在躺椅上笑了,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过,还是他自己来担比较好,拖着别人下水,太他妈不厚道。
天还没黑,世纪公园有不少人看神经病一样看他,只有一个孩子跑过来,好奇地看他,“哥哥,你哭什么?”
“哥哥没哭。”杭秋泽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孩,小女孩却伸手递过来一颗糖,“吃这个吧,可甜了。”
杭秋泽愣愣地伸手接过。
“妞妞!”有个女人急忙跑过来,警惕地看着他,言语却还是很客气,“妞妞没给你添麻烦吧?”
“没有。”杭秋泽摇了摇头,“她是个好孩子。”
再抬头,女人已经带着小姑娘匆匆走远,不远处有个高大的男人,把小女孩架到脖子上,往路边走去。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真好,杭秋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