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燎原》長路漫漫

1、倖存的名人

　　常河差点被杀死在观光游轮。

　　遇害人数多达五人，这起骇人的凶杀案，在游轮与外界重新取得联系后，很快占据了新闻快报时段，在这艘死亡邮轮尚未回港靠岸前，相关消息已经漫天飞舞。

　　按理说，许多更深入的消息，在检警公开对外说明前，应该是封闭的。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特别是这艘游轮上，有着常河这样一个知名人物。

　　常河是谁？

　　他对社会或许不是特别有贡献，但他在每一个周六夜晚，走进了这片土地上近乎一半家庭的生活。他所栽培的歌手，陪伴许多成年人度过日复一日无限重复的工作时段，记忆了无数少年的彷徨岁月。

　　他是周六夜晚“星火燎原”最受欢迎的评审，幕后制作人，星火唱片主要投资者之一。

　　“星火燎原”这个节目，跟以往许许多多的选秀节目，在形式流程上并没有太大的不同。就连参加选手，也不特别突出，完全符合“一代不如一代”的感叹注脚。

　　那么何以在这种梗都玩烂，天才选手也都耗尽的节目型态中，“星火燎原”仍能再创收视巅峰？或许答案就在常河这个人的身上了。

　　此处暂且按下不表。

　　今夜也没有更大的新闻，港口驳船处，现已是大批媒体记者在此等候，在警察围起的范围外，摄影记者扛着摄影机，试图抢占更好的位子，各家电视台采访记者正拿着麦克风，喋喋不休地对棚内主播重复这一晚观众已经听了无数遍的传言消息。

　　宛如推理小说般，船上旅客在五天内逐一遭到杀害，长达五日无法与外界取得任何联系，这在现代来讲真是不可想像之事。

　　因是尚未开放营运的豪华度假邮轮首航行程，获邀上船的旅客极少，从媒体打探出来的消息，仅仅13人。13人中，5人已经不幸罹难，生还者有7人，杀人嫌犯1人。航警与刑警部分获报后，昨日已搭乘小艇先行上船处理，现在护送乘客下船。

　　此时从船舱内经由连接出关口过道走出来的生还者，皆是一脸疲惫惊惶，不知已经几夜未曾安睡，但记者除了拍摄外，并未趋前个别进行积极访问，摄影机甚至不曾跟着已经离开镜头视野的生还旅客半步，他们深怕镜头一移开，下一秒就要错过更重要的画面。

　　他们在等的人，是常河与苏敬。

　　苏敬。苏敬又是什么人？

　　在这次事件发生前，大部份人看到他可能会略有印象，总觉得一定在哪里见过，又说不大上来。他有一双精神奕奕的眼睛，反覆日晒过的肌肤，脸上半点严肃气质都找不到，模样好看。
　　他主持的旅游节目“土豪在外的日子”，处在电视台丛林最边缘，沙漠地带，比体育台还后面，收视率干涸得可怜。

　　或许是频道位置不对，也或许是节目选择的采访路线“土豪足迹”在客观上颇难引起广大受薪阶层长期的关注共鸣，总之这么一个自HIGH的节目，无法在浩瀚综艺圈取得什么具体符号意义。

　　据说无论处在什么位置，演艺圈没有不想红的人，苏敬有多想红，想以什么方式红，这已经不得而知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杀人嫌犯地位，已经将他送到演艺生涯的终点。

　　转眼间，生还旅客已经走出去了6人。

　　常河最后一个走出，自己拖着自己的行李，没戴墨镜，没戴帽子，不遮蔽。记者可以非常清楚地拍到他。他那皱眉的表情观众毫不陌生，就是他感觉到某种“严重错误”时所会出现的模样。

　　两名警察紧靠着常河护送出关，因常河较高，也不挡住摄影画面。记者不顾封锁禁入标线，以人海优势推挤而上，什么“听说你一度昏迷”“苏敬跟你是不是有特殊性关系”“上这艘邮轮是为了谈秘密合约吗”的凭空臆测此起彼落，负责维护秩序的航警人员，高声呵斥媒体退后勿再靠前，与记者撞在一起，场面一时混乱。

　　常河以他可以前进的速度移动，一点也不回应围剿而上的记者提问。就好像他还是在电视上的那个常河，观众无论怎么在电视机前认同或不认同他的意见，他都听不见，群众无法与之对话。

　　常河就这样艰难的移动出了港务局，呼吸到久违的港都空气，湿润咸腥。

　　此时，他忽然有意识地在人群外搜寻起来。

　　果不其然，在五十公尺开外，距离媒体记者非常远的地方，一个矮小的熟悉身影就靠在黑色警用车后面，只露出一个头。那人一看见常河出来，立刻拉开车门钻进了警车。

　　待到常河也跟警察一起钻进那辆警车后座，车门关上，媒体记者终于无法从黑漆漆的车窗外拍到任何东西，常河才深深吐出一口气，转头与特助互看了一眼。

　　车子显然正往警局的方向前进，常河对此未置一词，始终沉默着。

　　郑乔云也是明知，却问前座驾驶的警员：“大哥，现在是去哪里？”

　　驾驶警员未回答，却是隔壁前座的警察说：“回警局做笔录。”

　　这位发话的警察着便衣，相比其他两位看起来年纪更大，也更老练些。

　　郑乔云说：“我们能不能先回公司跟律师会合？”

　　前座刑警硬梆梆的：“你让律师直接去警局，出港立刻到警局做笔录，这是检察官指示。”

　　郑乔云轻轻说：“我们是被害人，怎么好像押送犯人一样的？”

　　刑警听了，语气也略略不善，意有所指：“不管什么被害人，都要合作。”

　　郑乔云又是与常河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她跟着常河很久，深知老板行事作风。这么大的凶杀事件，常河又是在自己的卧室内遭到苏敬攻击，事涉敏感，深知传播灾难可怕的常河，绝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将当时情况全部告知。这个不告知，在警方看来，恐怕也就是不够合作了。

　　郑乔云忙退让一步说：“那是。”随即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在电话的这头说：“直接城南分局跟老板会合，李明昌一定要来，通知梁总一起。”

　　虽说常河才是老板，但至此为止，常河尚未发话过一句，全都是郑乔云安排发落，常河坐在后座正中间，目视前方道路，让人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郑乔云问自家老板：“饿吗？”

　　“还好。”常河说。

　　“我叫莫扬给你买个什么来？”她已打算从现在开始到平安走出警局为止，片刻都不离开常河。

　　“不必了......想睡一觉。”常河淡淡地说。

　　虽是这么说，员警从后照镜中望向这个只在电视里看过的名人，都看不出一点懈怠的神情，常河在人前从不放松，比起他所要求的幕前艺人是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