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尔特)高地王女》平底锅上的蛋黄

87、艾尔蓓王女

　　三年。
　　女神对于回归现界的两位费奥纳骑士仅仅是一个简单魔法、无伤大雅的恶作剧，三年光阴弹指间流逝，埃林的局势扑朔迷离。
　　在那个不平静的雨夜，诗人歌唱中的主角们正在经历着各自的考验，那艘驶向阿尔巴两年多的船只正载着科普雷王子以及他的追随者们在海浪中艰辛地朝着阿尔斯特最大港口返航；阿尔斯特的战士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雨水冲刷去身上的泥泞与血迹。
　　目光再转回埃林权谋洪流的中心，圣都塔拉。早已易主三年的塔拉如今有年富力强、野心勃勃的至高王艾隆及好战的德尔西族人共同统治。(备注：艾隆，原康诺特地区统治者，前任至高王康马克亲族及死敌。)

　　即将陷入睡眠的至高王居所橡树堡随着女人一声痛苦的尖叫，再次被唤醒。
　　尖叫长久煎熬的持续一整夜，一声又一声，随着夜色逐渐稀薄也越来越弱。
　　产房外，艾隆面色凝重地踱步，他在前不久才从情.妇的床上被唤醒匆匆披上袍子后赶来，但凌乱的头发与睏倦的神情未能减少他的威仪与高傲半分，他那对阴沉高高在上的目光在出入产房的宫人们身上扫视。产房传来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产婆的身上都是鲜血与黏液。
　　有那么段时间，尖叫声停止了，房内是骚动混乱的女人呼喊，隐约还能听见王后的哭声。
　　等待的人们注意到他们的国王停止了踱步，他环抱着手臂靠在墙上，面无表情，如岩石般冰冷矗立着。直到被新一轮的尖叫唤醒。
　　破晓，当王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时，婴儿洪亮高亢的啼哭声适时响起，产婆将鲜血与羊水满身的婴儿放进襁褓带离他那身体冰冷惨白的母亲身边，向众人宣布：「是王子！至高王陛下的长子！」产婆解开襁褓将婴儿高高托起要群众看清王子的性别，后者则因为挤出产道的疼痛与这别扭的姿势而大力蹬腿哭叫。
　　健康的继承人！
　　艾隆坚石的面具瓦解，他得意大笑，大手一挥赏赐给在场众人黄金与奴隶。
　　正在这时，艾隆最得意的家臣，强大的德鲁伊、御医梅拉快步走出产房来到艾隆身边，她浑身上下都是血，散落在两颊的金发也因为鲜血而黏在脸上。
　　艾隆高兴地摘下自己食指上那枚镶嵌着硕大红宝石的金戒指，「你听听哭声，他日后必定是一位武艺强大的国王。」
　　梅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她退一步拒绝赏赐，「王后的情况并不乐观。」艾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我没办法为她止血。」
　　「死亡使者要带走她。」国王打断她，「这是命运。」国王说完，移动他那高贵的头颅要视线往虚掩房门一瞥，里头正传来年轻侍女焦急对话声与哭声，他快速又将视线转回，不再施舍更多关注，「至高王的赏赐没有拒绝的道理，收下。」
　　德鲁伊面无表情收下，人们艷羡的看着，她得到了最丰厚的赏赐。

　　当王后侍女们掩面哭泣走出产房报丧，外头的人群早已因为至高王的离开一哄而散。

　　※※※

　　艾尔蓓被侍女莎赫尔从睡梦中粗暴唤醒，她恶狠狠瞪着这个许久不敢对自己无礼的下人，「太久没吃鞭子了？」
　　莎赫尔低下头，「王后生了，是个王子。」
　　「这是什么表情，」艾尔蓓冷哼，「你不该高兴地跳舞吗？」
　　莎赫尔抬起头，她双眼红肿，眼泪还在眼眶打转。她捏着裙摆大喊：「小姐难产去世了！」话刚说完，她抑制不住情绪呜呜地哭泣，泪水鼻涕爬满脸。
　　艾尔蓓见过侍女莎赫尔许多恼人、刻薄的一面，唯独没有眼下的脆弱，见她在自己面前嚎啕大哭，无言以对。
　　直到睏意完全驱散，艾尔蓓这才意识到，艾隆死了妻子、德尔西家族又死了人。
　　虽然莎芙那可怜的女人从未为难过她，甚至阻止过自己族人折磨她的两个弟弟，但德尔西人就是该死。
　　莎赫尔还在哭泣，坐在床上的艾尔蓓全然压不住嘴角的笑容。
　　但她今日的好心情也止步于此。

　　莎赫尔收拾好心情，抹泪一面说：「快起床，你得参加葬礼──等等！」她暂时忘记悲伤，推了艾尔蓓一把要她背对自己，视线又转到床铺上，接着一手扯艾尔蓓睡衣裙摆上下查看。
　　艾尔蓓不解，她看不到背后，只知道莎赫尔并不是在冒犯自己，便也顺着后者目光看向床铺。
　　是一滩血迹。
　　「你总算是个女人了。」莎赫尔松了口气，稍稍收拾起悲伤情绪，迫不及待要向众人昭告这一消息了。

　　据说来潮姑娘总有大大小小的病痛，艾尔蓓瞪着床铺的血迹，后知后觉到恶心想吐。

　　※※※

　　葬礼与王子的庆生宴都在同一天举行。
　　为了要晚宴能顺利进行，王后的葬礼仓促草率，除了因为时间紧迫，也因为至高王的心不在焉。
　　艾隆与看台神色哀戚的众人一同注视着广场上升起的熊熊烈火，大火中长眠着受人爱戴的莎芙王后，他的妻子。
　　艾隆的思绪被分割成了许多部份，长子降生的喜悦、联姻伴侣死亡的烦躁──或许还有一丁点的悲伤吧。

　　德尔西家族的莎芙，温柔甜美的莎芙，可人外貌下有着同样令艾隆满意的智慧，是艾隆与关系日益紧张的德尔西家族的斡旋者。眼下随着莎芙的离世，艾隆与强大同盟者的情谊蒙上了一层阴影。
　　艾隆王的顾问阿莫金知道君主的烦恼，在他耳边低声说：「德尔西的卢斯比他的族人们理智，您可以自己的一位姪女嫁给他。」
　　艾隆也认同他的提议，「我已经答应过要把康马克的女儿嫁给他做妻子。」艾隆顺势去看人群中那对年轻男女。德尔西年少的族长卢斯身边正站着艾尔蓓公主，艾隆对公主印象还停留在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莽撞的臭脾气以及与康马克同样大而显得凶悍的眼睛上。那年他感念德尔西战士的功劳，大手一挥将高贵的落难王女赏给了当时的族长长子卢斯，而后听说了奥恩古斯的女儿、莎芙先后负责她的教育与起居，便没花多少心思关注了。
　　今日一见，该说意外却又意料之内，艾尔蓓已退去了大半稚气，生得高挑优美。
　　这不是什么奇事，她那母亲恩雅曾是埃林的第一美人，她的所有子女各个高大俊美，便是疯疯癫癫的康柏尔也有副欺骗性十足的皮囊。
　　艾隆冷笑，「要他同时拥有两名王女作妻子，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阿莫金摇头，「陛下大可收回自己过于慷慨的赏赐，就在今早，艾尔蓓已具备了生育能力，北方人也有投诚的意思，您可以考虑迎娶艾尔蓓做自己的新伴侣。」
　　「她性格怎么样？有收敛一点吗？」
　　阿莫金还没回话，注意到他们明目张胆打量的艾尔蓓皱着眉头瞪了过来，神情不如幼时外放粗鲁却也象是威风凛凛的战士毫无畏惧。
　　两方无声拉锯半晌，直到艾尔蓓偏头动了动嘴唇对未婚夫卢斯说了几句，后者点头，艾尔蓓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卢斯一人目送她穿过人群渐行渐远背影久久没移开目光。
　　阿莫金轻咳了几声，「那对兄弟艾尔蓓的关注已经超过了一般兴趣，恐怕会影响与德尔西的关系。」
　　「你说伊戈那小子？」艾隆感到荒谬，「我以为只是谣言。」
　　阿莫金从不轻信流言蜚语而夸口，他毫不犹豫地摇头，「就我所见，他们兄弟俩很享受竞争游戏。」
　　话以至此艾隆也不得不相信其真实性，对他说这无疑是大好消息，他需要德尔西的支持，可不乐见他们太过团结。奥恩古斯失踪多时，大家长布莱奇病逝，两个初出茅庐小鬼管理偌大的家族，谁也不服谁，艾隆不止一次冷眼旁观他们交恶。
　　可他未曾想过他们竞技的品项中还包括一个女人。
　　「蠢货。」艾隆冷哼。
　　「为女人发疯似乎是他们家族的传统。」阿莫金也不无嘲讽地附和。
　　德尔西祖上赫赫有名的昏聩国王尤哈尔，既是武艺非凡的战士，堪称当时诸神也敬畏的强者，但这妄想到世间一切的狂徒就在一名高傲冷漠的女神面前吃了闭门羹，为求得美人垂青，便失心疯般违背了数条自己立下的盖许，为埃林惹来无数灾祸。
　　说不定在他们兄弟眼中这不失为一种浪漫。
　　失去了族人庇护，只得仰仗他们而活的落难公主──倔强、美丽公主，正好遂了他们的意。公主的抗拒挣扎也只是游戏中的一环，甚至更能激发他们的好胜心与征服欲。
　　艾隆与他们则是完全相反，他有无数爱人，也热衷于闲暇之余与他们寻欢作乐，可一旦有利益冲突，女人是首要被牺牲的选项，娶妻亦是如此，国王迎娶公主哪是诗人口中描述的浪漫故事，为的只是她们家族与庞大嫁妆。
　　康纳屈塔家的艾尔蓓在这方面可说是尚佳选择，她的兄长们或死亡或下落不明，两个弟弟是牢笼中囚徒。谁能娶了她既是进一步宣称对至高王位的合法性，后代也能名正言顺争夺北方广袤的阿尔斯特诸国统治权。
　　她脾气若不是这样顽劣就省事多了。
　　「做了她丈夫怕是得提防她带把刀上.床。」艾隆感叹，「你真认为她会安分管家？她怕是跟她那母亲一样只想称王。北方娘们就是麻烦。」
　　「陛下是在说泰隆格兰卡吧。」
　　艾隆点头，不屑道：「一个成年礼刚过的ㄚ头竟然也敢叫嚣，不知好歹。」
　　泰隆位于阿尔斯特境内的小小领地，实际上与位于塔拉的艾隆并没有直接冲突，可他们的新领主，梅伊斯之女格兰卡小小年纪却是个麻烦制造者，人称血魔女的她既不服从阿尔斯特恩雅的统治也不承认他为至高王，高举叛旗并与一群混血弗摩战士苟.合，声势浩大地收服了邻近一个个领地，给恩雅制造了不小的威胁。
　　艾隆再讨厌康马克、恩雅也知道个好歹，先祖们牺牲了多少鲜血与生命这才遏止残暴弗摩族染指埃林，他不会坐视不理。
　　「正是因为泰隆之乱，陛下可以藉由与艾尔蓓的婚姻顺势取得北方的臣服。」阿莫金提议，「至于公主的坏脾气与不配合，若得到父母的授意她还是那么不知好歹，是有一些药物可以要她在床上安分点。」
　　「你这家伙说话越来越放肆了，不怕我拔你舌头？」
　　「您若有这爱好，我这些年说过的那些话恐怕让我有一百条头也不够拔。」阿莫金耸肩，「恩雅和康马克只想议和好关起来修理不听话的ㄚ头，您也能好好整顿德尔西家族。」
　　这点他倒是赞同，「塔拉的德尔西人太多太吵了。」
　　「况且艾尔蓓公主放在您眼皮底下监视也好过让她指挥两个群下臣惹事生非。我想忙于生育的王后怕事也没多少精力动歪脑筋。」
　　「就按照你的意思吧。」艾隆下了决定，「晚点让罗南来找我，我记得他几个未婚成年妹妹里有个与艾尔蓓一样的红发姑娘，叫什么来着？」
　　阿莫金提醒，「雅娜。」
　　「就她吧，让他去领人塔拉与自己未来丈夫见个面。再找个使者到艾明玛夏城，」艾隆正安排着事程，忽然注意到一事，皱眉止住了话题，视线在人群中逡巡，确定自己没看错，「伊戈那家伙去哪了？」他让人叫来卢斯，「你弟弟呢？他昨天晚上还出现在宫里，为什么没有出现在自己姑姑的葬礼上？」至高王冷着脸并未大声喝斥，但声音传进了在场每个人耳中。
　　此时此刻，他又是那个经历着丧妻噩耗的可怜国王，哪怕他前一刻已在着手安排起自己的下一门亲事，而亡妻的尸骨还未完全烧成灰烬。
　　卢斯震惊很快掩饰住，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相当难看，话语间隐然带着怒气，「陛下，我这就带他过来。」他不等旁人反应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