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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九、十、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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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个感觉转眼被无聊的对话扫得风轻云淡。
“什么五千?”二宫听到价格,耳朵就竖了起来。
相叶立马恢复了刚进来的时略微急躁的语气:“二手的,液晶显示器啊……才五千耶。”
“太贱卖了。”二宫对其进行价值判断:“通缩也不能缩到这个程度。”
“就是!”相叶随声附和。
二宫一脸镇定地盯着显示器:“所以我坚决不卖。东西就要用到它报废依然在用。”
“就是!”相叶信誓旦旦:“不过卖了还有五千块钱,不卖的话,这个月可就一分钱都没有了。”
“卖了我还玩什么?”二宫翻了一记白眼:“要卖卖你自己的去。”
相叶摸着脑袋说:“我的已经卖了,否则我怎么知道卖了五千呢?”
松本终于发觉自己的情愫完全放错了地方,和这两个游戏狂人根本不需要讲兄弟情分这种深奥的东西。
所以他一记瀑栗拍在相叶雅纪头上:“卖都卖了还过来说什么?!”
相叶从来没被人这么实在地打在头上,他捂着头喊叫:“好痛啊——”
樱井翔是个把工作和娱乐分得很开的人。
箱根旅行的时候还喝得醉醺醺,也曾抱着甲乙丙丁痛哭过。
隐约还记得摔了一交,又压在了某人的身上。但最后怎么回房间的却不记得。
再一醒来是在东京,就只记得要跟研究室的教授打招呼,申请课题等一系列工作了。
走出研究室的时候碰到了二宫和也。
他僵硬地打招呼。二宫和也无视地走开。
两个人的关系僵到了冰点,甚至连普通的同学关系,也将随着毕业而消失殆尽了。
“那个……”樱井翔还想说些什么,但该说什么?他觉得脖子都硬了。“你打算怎么办?”
二宫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蔑视:“不劳你费心吧。”
“我是想说……”樱井翔刚想说身为班委的责任,但二宫的敌意令他结巴在原地。
二宫朝他走过来,轻轻的,沉默的。
但樱井翔仿佛做错事被抓了个正着一般,心虚地只想往后退。
二宫抬起手,伸出食指,竖起拇指,指着樱井翔的额头。
“砰!”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
樱井翔觉得自己被那股敌意击中了,眉心中间都开了花。
鲜血四溅。
但紧接着,二宫却放下手,作出了握手的姿态。
樱井觉得自己脊背发凉,手也冰凉。
常识告诉他,此刻应该伸出手,握手回礼,但他攥着手僵在原地,许久才抬起来。
二宫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转身走了。
樱井看着二宫驼着的身影走出教学楼,看着这个身影走下斜坡,直至消失。
但愿别成为敌人就好。
樱井已经不再试图去猜测二宫的想法,因为那只是白费力气。
而其实,此刻的二宫的想法却很简单:那个好学生一脸错愕的痴呆模样还真是好笑呐。
最不想成为敌人的人却偏偏站在了对立的位置。
褪去学生的青涩,“唰”的一下长出翅膀,锋芒毕露。
生活本身就是一部电视剧。
若干年后,樱井翔与二宫和也的会面居然是在法庭上。
樱井翔这个政府律师要对绪方制药提出诉讼,而被告的辩护律师是二宫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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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和也的难缠樱井翔曾在校辩论赛上充分领教过,那个反应速度和判断能力,一瞬间就能把人批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二宫和也的弱点他也清楚,逻辑不行。
政府告企业的案子引来了全国媒体,两个律师的一举一动都倍受关注。私下不能见面,甚至连校友的话题也要轻描淡写地略过。
樱井翔本来想邀请二宫和也吃饭的计划泡了汤。
他给二宫和也发了邮件,想约着案子over之后再聚一下。
等来的是二宫挑战书一样的几个字“我赢定了”。
樱井翔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不想输,他不会输,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台词。
开庭当日,绪方制药的法人代表回避出庭,二宫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被告席旁边。而樱井翔的原告也只坐了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各媒体闪光灯拍下的,是两个人的PK。
证据对被告不利,但二宫和也一面质疑证据的真实性,一面出具扳倒原告的证据,一面指责政府对企业的侵权与限制,转而上升到强制国有化的问题。一度掌握主动形势。
但当服用药品的受害者出庭的时候,这个局势被完完全全地扭转过来。
面对服用违禁药物而受到身体损伤的受害者,媒体、观众和陪审团一律偏向了政府。一审的结果不出樱井翔的意料,被告被判违反《药品生产法》和《禁售限售药品管理条例》,赔偿受害者损失,并将三分之一的生产线停止运营,等待财务清算。
过了半个月,又等到了被告上诉被驳回的消息。
樱井翔想,二宫和也,你彻底输了。
赢了有一种征服感。好像一举清了大学时期盖在头上的一抹阴霾。
樱井翔还是想请二宫喝酒。
他想见见他输了的表情,也想长长他赢了的威风,更想知道二宫和也是怎么想的。
这个好奇心能杀死猫。
等着二宫的时间过得极其漫长,仿佛坠人了霍金的黑洞一般,没有了分和秒的概念。
二宫和也推门进来的时候,一如既往地轻手轻脚,没有声音。
“哟。”谨慎的招呼。
“嗯。”敷衍的回答。
但神奇的是,没有陌生感。
毕业,吵架,醉酒,含糊不清的旅行……还有最后一次在研究室外擦肩而过,都仿佛昨天发生的一般历历在目。
“看来绪方制药的案子没给你带来多大好运。”樱井翔这话说得有些得意:“你被绪方制药解雇了?”
二宫和也转了转手中闪着柠檬光泽的高脚杯:“不是解雇,是我辞了。”
樱井翔的嘴角不知不觉挂上了一丝笑容:“似乎是我赢了。”
“不,不,不……”二宫和也摇着手指头:“我赢了。”
樱井翔怀疑他喝醉了,在胡言乱语。
“我卖空了绪方制药7%的股票和1.3%的看涨期权。”二宫说话的时候依然不动声色,却挑衅似的看了看樱井翔:“这笔买卖,我赚大发了。”
樱井翔的手一慌,险些撞翻了杯子。
“我知道这案子赢不了,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绪方制药被政府收购的准备。然后就等他股票被政府收购的时候抛了一部分,小赚一笔,再等股票跌下来的时候卖空。”二宫和也说得漫不经心,但每一个步骤,如果把握不准时机,都是赔到破产的买卖。
“不过老实说……”二宫和也的眉头皱了一下:“这件案子你比我赚得多。你替政府告倒了一个药业巨头,这是多大的名声。以后也方便进人政坛,不是吗?”
樱井翔觉得二宫和也把自己看透了,就像一根管子揷进了血管里,渐渐回血的那种感觉。
他用装傻来掩盖自己的一脸震惊。二宫往旁边瞟一眼就能看到那一脸呆相。
“只有聪明人才会装傻。我还不会。”二宫和也说。
“你脸肿了和发呆的时候,都像仓鼠。””二宫的嘴巴从来不缺乏恶毒的词语。樱井翔突然笑出声来。
“你怎么这么厉害……”樱井翔从来没说过敬佩人的话语,这是第一次,但多少带着不服输的味道。
“我也不是厉害……”二宫和也望着台上唱歌的歌手的眸子,似乎没有焦点:“我知道控方律师是你的时候,没有退路。”
樱井翔像是从梦中被惊醒了一般:“退一万步的打算?”
“是啊……”二宫回答得坦诚:“法庭上肯定赢不了,所以至少捞一笔再走。你知道我……”
“是个不肯吃亏的人。”樱井翔接了他的话。
“爱钱的人。”二宫和也说完了留在嘴边的半句。
酒滑过喉咙也没有味道,只有液体的流畅和冰块的凉意。樱井翔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发热。
赢了,输了,这类在樱井翔的常识之中,应该是爱憎分明的问题。但在二宫和也那边,什么逻辑都说不清。
他赢了官司,赢了名誉,赢了今后的筹码。但二宫和也没有输,所以他不算真正的赢。
而二宫和也输了官司,赢了钱,赢了他想要的东西。所以二宫和也没有输。
横亘在输赢之间无法辨清的感觉,使得樱井翔充满了挫败感,而这个挫败感,更加重了樱井翔对于自己赢了的怀疑。
二宫和也永远是个颠覆他常识的人,就像在大学时颠覆了他,学习好就必然要平时努力的逻辑一般。
此刻,他的表情愈加在哭笑之间,变得不甚分明了。
但他转望去,二宫和也同样是一张分辨不出喜怒哀乐,发呆抑或若有所思的暧昧表情。
这个世界是个混沌体。
相叶雅纪说。松本润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科幻小说,扔到最远的地方。“脑子不好的人,不要看太深奥的东西。”
11
即使毕业了,相叶雅纪和松本润也时常碰面。
相叶租的房子楼下恰好是松本润钟爱的荞麦面店,所以那家荞麦面店成了两人汇报近况吃晚餐的场所。有时,松本也到楼上的相叶房间去坐一坐。
相叶的房间收拾得比宿舍干净多了。虽然满屋子的游戏碟依然没有收敛。
“这个游戏借我,还有这个,这个。”松本像走进音像超市一般,零零星星地往购物篮子里扔着光碟。
“这个不行,不行!”相叶夺过松本手里的一张,立即护住:“这是二宫给的,我还没玩。”
“二宫给的就宝贝了?”松本不服地挑起了眉毛。
“他下次来要是想玩这张碟看不见的话,准要揍我。”相叶补充说:“因为已经弄丢一张了。”
“说到二宫……最近他和樱井……”松本说的这件大事,日本国人尽皆知。
“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稳赢。结果却输得那么惨。”相叶叹了一口气:“樱井太厉害了,博士出来就是不一样。”
“那案子摆明了樱井会赢,谁是被告都一样。”松本说:“哪天约着出来吃个饭吧。”
“我一直搞不懂,你是什么时候复习的。”樱井翔仗着酒醉,把心里的抑或一股脑儿全倒了出来:“上学那阵子,没见你用功啊?”
二宫和也斜着看过来的眼神,又是似是而非的回答:“复习又不用天天捧书本。”
“还是搞不懂。”樱井翔趴在桌子上,觉得真的喝多了。
二宫用手撑着下巴,半眯的眼睛有些迷离:“搞不懂……我才搞不懂呢……这世界没规矩可言。”
“来帮我吧。”樱井翔说,但听着似乎不像酒话:“聘请。”
“聘请一个连官司都打不赢的律师?”二宫嘴角翘了起来,微笑还是讥笑说不清楚,就像他永远皱也不皱一下的眉头。
“我们一起的话……”樱井翔的眼睛在闪光,不知道是映着吧台的异彩,还是野心在膨胀:“我相信……”
二宫笑得暧昧,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