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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你烦你幼稚 ...

  •   我和轮回那个战斗法师很不对付。
      十二赛季的全明星新秀挑战我选了他,先前的常规赛里还没有单挑过,但我想打他很久了。可惜我最后还是输了,以12%的血量之差。有些惘然,毕竟我还曾经打赢过我嫂子,虽然平时输的居多,但他可是我唯一承认的比我厉害的战法。我怎么还可以输给其他人呢。
      轮回的那家伙赛后拦住我,一脸莫名其妙地问:我跟你有过节吗,一个新秀挑战打这么狠?
      其实下来我听见柳非跟我说了,评论员在我发挥得最好的一段的连击时用煽动性的口吻说我简直像和一叶之秋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有啊前辈。”
      他看了我一会儿,“你挺厉害的啊,不愧是王杰希他妹妹。”
      “王杰希前辈。”我纠正。
      他大大咧咧地摆手,说哪里来那么多规矩,然后被他的队友召唤,转头走了,走一半回过头来,眉眼飞扬跋扈,他说哎以后可以约JJC啊,王小妹。
      我叫王小语,微草新生代战斗法师,十六岁出道,第十二赛季最佳新人,我很有缘由地看不惯轮回的孙翔选手。很可惜我还不够厉害,一来不能把他揍趴下,进而微草也不可能为我买下一叶之秋,二来他还年富力强 ,短时间内不得不成为我最大的障碍。
      "共勉。"刘小别分一只他的耳机给我,我们在小巴车里挤成一团,交通堵塞,他听着歌都能睡着,往我肩膀上倒。
      我左肩挂着刘小别,右肩挂着柳非,有点心疼自己。
      王杰希教育过我好多次,对圈里早出道的人要称呼前辈,我也好不容易养成了口头上的习惯,但心里总归是直呼其名的,太麻烦。虽然自己是这个做派,但竞技场里孙翔一口一个直呼我家大王的名字时,我仍然莫名感到不高兴。
      “为什么总提我哥?你暗恋他?没机会了。”
      “卧槽?!”
      他只来得及打了两个字,被我抓住机会干翻在地,然后静静地没有了声音。我等了一会儿,听见那家伙打开了语音,满是遗憾地说我要去训练了,队长都来叫我了,下次再战。
      我打开一个笔记本,提笔想在某页的左边补全“正”字下的一横,又放弃了,这次胜利显然是由于最后对方去开门或者如何,开了小差,并不光明正大。
      “你们到底打了多少场啊?”刘小别看到我的记录之后惊讶,“孙翔闲得有病吧。”
      “你仿佛是在说,我在浪费他的时间?”
      刘小别连连摇头,“不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他好像不是个PK狂魔,你倒是……全联盟的战斗法师都跟你有JJC之谊吧?”
      我叹了口气。
      人外有人啊,我很高兴来到了职业圈。

      王杰希退役的那个夏天,他和叶修带我跟王以航去了某热带小岛玩耍,作为生日礼物,谁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蜜月,反正我和王以航都很有眼力见儿,非礼勿视勿听勿言。当地没有网吧,我过了半个月没有摸到荣耀的日子,精神稍微有些憔悴,但总的来说还是过得比较幸福,小小长胖了一点,旅行里的两个长辈都是又会玩又很负责的男人,挺好的。
      正经十七岁生日的那天,我们在小木屋外面的海滩上准备露天烧烤。叶修开着同样是租借的破吉普颠簸回来——据说他刚刚取得驾照,多可怕——王杰希从后备箱里提出蛋糕,他们两个发生了某种争执。我扇着炭火打哈欠,泪眼迷蒙地看见王杰希弹了我嫂子一脑袋蹦儿,真像调情……没眼看,不禁想起这是我十四岁以来第一个没有和男朋友一起过的生日。
      我给他瑰丽的夕阳里打了个国际长途,算时差北京还是下午,他却没接,手机里孤零零地留着他昨天晚上发来的祝我生日快乐的短信,我也不知道他是傻逼还是纯粹忘了时差这回事儿。又思及他马上高三了,可能在上补习班,于是不去打扰他了,勤快地扇着炭火。
      两个大老爷们儿,一个书生意气的少年,一个青春活泼的少女,猜谁才是唯一具有厨艺的人?
      嗯,是我家大王,王以航很想帮忙来着,失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来跟我们排排坐,嗷嗷待哺。我跟叶修就联盟的未来发展形势产生了严重的分歧,他寸步不让,一本正经地和我争,王以航事不关己假装研究星象。直到我们俩一人手里拿了几根签子,才反应过来,扭过头去,我哥含笑看着我们俩。我再看叶修,他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吃肉,很不走心地随口称赞王杰希的手艺。
      月色极淡,星野低垂,海风转凉,咸咸的湿润的气息笼罩着将熄未熄的炭火。叶修熟练地使用了打火机道具,悠悠的烛光在星空下的沙滩上亮起来,错落的十七支共同摇曳着。我觉得有点梦幻,又有点微妙的孤单,虽然跟我同时诞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弟弟就站在我旁边,正满脸严肃地闭着眼睛许愿。
      我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他的愿望和保送某某学府有关。我呢,发了会儿呆,还是闭上眼睛,许愿说:让我拿到一叶之秋吧。
      晚餐的时候拍了照片上传微博,之后看星星看得无聊了,我才再次摸出了手机,微博差点爆炸,这里的信号本来就不好,索性就不管了,反正微草的队友们肯定是转了祝我生日快乐的。
      打开企鹅看了看,大群里上千条消息,天南海北的话题。私窗也有一些,比较特别的是我刚刚的愿望涉及的对象。一叶之秋的现任使用者发了个表情,风格古旧的一个……生日祝福,是“怀旧表情包.eip”里才能找到的东西。
      “谢谢。”我有礼貌地回了一句。
      要睡觉的时候摸出手机定闹钟,发现他回了,说:“咦,你竟然才十七啊。”
      “……”
      “要什么礼物吗?”
      “不用了。”我很奇怪他这么问,我们关系很好吗?
      “女生过生日不是都要礼物的吗?”他飞快地发出一行,接着又打了一句,“刘小别就张口跟我要,上回非要我去给他排在上海签售的什么鬼耳机。”
      “刘小别前辈知道你把他跟女孩子相提并论吗?”
      “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不好意思,”他大方地表示,“好歹你是我后辈里头最熟的一个了。”
      我沉思了一会儿,想起这个人七赛季出道,比我大了将近六岁来着,为什么平时一点都没感觉到呢。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说吧。”
      “我只想要你的一叶之秋。”我诚恳地表示。
      他:“???”
      这么说吧,我和轮回的孙翔选手关系真的不太好,因为他明白我的意思后回了几个血淋淋的大字:“你做梦吧!”特地调了颜色和字号的以示其激愤的。
      “前辈,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对女孩子许下诺言吗?”我躺在床上懒洋洋的敲字,听着远远传来已经变得微弱的海浪声。
      “这又不是我能做主的!换一个。”
      “就这一个。”
      好半天,他回复说:“切,那等你能完全打赢我再说吧。”
      打赢他多简单,现在不行总有一天可以的。然而刚刚叶修给了我更现实的打击。
      “你会转会去轮回吗?”他笑我,“此外其实基本没有可行性,哪怕是孙翔退役呢,一叶之秋弥补了轮回配置里近战的关键,很难想像他们会卖出去。而且考虑到角色和选手形象相配合的问题,它到你手里的机会更小了。”
      他点了支烟,嘿嘿笑着表示你这么崇拜哥啊,为什么就想要一叶之秋?
      拉倒吧,我就是想要最好的。

      我入了职业圈,而我的男朋友继续念书,本来就像走在两个世界了,平时忙于训练,他又忙于高三,见面少,无怪乎柳非听说我居然有男朋友的时候极度震惊。
      她表示我根本不像一个谈了恋爱的女孩子,觉得我端若神仙,不是仙女而是白眉老道那种类型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冷漠板正,有点儿高傲,完全无法想象我会在一个男孩子怀里腻歪。
      因为我也压根儿不会在十四行怀里腻歪啊,她说得对,我是一位寂寞孤高的老神仙,荣耀是我目前唯一执着的尘俗。
      自从夏天孙翔知道我对他的账号有企图过后,开始变得小家子气起来,动不动就说我怎么这么烦。
      我都还没嫌他一直叫我王小妹烦呢,太难听了,虽然我的名字没有我的兄弟们那么优美,但还是比较可爱的好不好。
      “你的确是个顶顶烦人的姑娘了。”我的男朋友这么说,把挑好刺的鱼片放进我碗里,揉了揉自己发红的鼻子。
      他不吃水煮鱼,因为完全吃不得辣,但在酸汤和水煮之间还是将就了我。
      “具体?”我扫他一眼。
      他苦笑,不答话,认认真真地给我挑刺。
      吃完饭,他要赶紧溜回学校,我离微草就十分钟的脚程,所以陪他在路边等车,半天没有空的出租,我正在琢磨附近的地铁口在哪儿的时候,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又放开,摘下我的帽子和围巾。
      我躲开,“做什么,我可是公众人物。”
      他把我逮回去,捧住我的脸,低下头来,看得我都要老脸一红的时候,他忽然笑起来,目光闪动,低声说:“小语,你真的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了。”
      “分手吧。”他说。
      这叫什么事呢,前有半个小时,说我顶顶烦人了,却又温柔地给我夹鱼挑刺,之后却又给我发卡,然后要跟我分手。
      想想我们在一起有好几年了,我家里人都晓得他,但我们最初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对古英语一窍不通的我被他优美的诗篇朗诵打动了,心不在焉地就点了头。可能我也是不怎么喜欢他的吧,我这么一个白眉老神仙,谈什么情啊爱的。
      所以连原因也不想听他讲,既然提了分手,我就点头,还很冷静地送他上了出租车。一个人慢慢地回战队宿舍去,洗漱完了准备睡,才觉得实在撑得慌,两人份的水煮鱼我吃了一大半,躺下来才觉得胃里积得难受。
      下楼去跑步,跑了好几圈,快入冬的北京冷得呼吸道都冻结了,但还是没有胃里难受,冰凉的肺冷眼旁观着,胃疼得太狠牵得心脏也难过。
      估计是有人看到了我,惊动了高英杰队长,他傻乎乎地下来跟着我跑,后来才想起搬救兵。
      我觉得不应该为这段自己没有投入太多的初恋伤神过久,也就任性了那么一晚上,在我兄嫂联手顺毛下,就不再胡闹了。我那个看起来好像不通人情世故但其实十分人精的嫂子主动提出没事儿可以找他打两盘,纾解心情,我说不用,有陪练。
      联盟所有和我有过JJC之谊的人在那段时间感到了烦不胜烦。
      但里头只有我最不对付的那个家伙缺心眼地直言:“你怎么跟失恋了似的,这么狂躁?”
      我觉得我有必要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狂躁,于是接下来的两个星期中像嘉世的邱队长等人都松了口气,因为不再被我约战了,而我的笔记本上的胜负记录疯狂增长。接下来主场对轮回的比赛,我漂亮地单挑干掉了他。
      明天的报纸会怎么喧哗无所谓,反正比赛最终也是微草赢了,队长由衷地开心,还是那个腼腆少年,但面对镜头的目光更加沉稳自信了一些。我在后台玩手机,休息室的门被推开,还以为可以走了,抬眼看到的却是孙翔。
      他人高马大地堵在门口,问我:“哎,怎么就你一人在?”
      “……去夜宵占位子了,我等队长和许副一起。”
      “你们约了夜宵了啊,”他说,莫名露出点踌躇的模样来,“那啥,你还记得过生日的时候我说了要送你礼物吗?”
      遥远得恍如隔世,而且十分令人费解,我鉴于自己的形象才没有翻白眼,对他说:“你怎么这么无聊?”
      他一愣,旋即叫道:“无聊?什么叫无聊?你——”
      许是没有想出合适的话来,片刻之后他像小孩儿似的负气哼一声,说:“你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烦人?”
      心头一恸,原本以为已经忘却的不值一提的记忆在脑海里忽然栩栩如生,我怒气渐涌,冷笑一声,说是,我就是顶烦人的家伙,你到底来干嘛?
      他结舌,无言,我忽然听见队长的声音:“欸……那是?”
      他立即侧身,往走廊上望,片刻后队长和副队进来了,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副队当机立断地开口:“咦,孙翔你怎么上我们休息室来了?”
      “我是……”
      “他想蹭咱们队的夜宵,”我没精打采地说,“不要带他。”
      “靠,我怎么会在乎你们那点夜宵!”孙翔怒道,耳尖儿都红了,真的是一个很容易的激动的无聊的家伙,亏他还虚长我几岁。
      我刚刚被人挑了难过的心事,现在表现出什么了?境界啊。
      没有想到的是,副队笑起来,接了一句:“你是想约小语出去吃夜宵?”
      队长替我向他投去了震惊的目光,但是副队丝毫不以为意,淡定地看着孙翔。一时之间休息室竟然毫无声息。
      我承认我是走神了,不然也不会让孙翔抢在前头说了一句:“对,我之前答应她的。”
      个鬼啊。
      小高队长将惊讶的目光移向了我,莫名所以地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们去吧……”
      副队说:“孙翔你记得早点儿把人送回来啊。”
      他干脆地应了一句,没顾忌地直接过来拉住我往外拖,我有些微妙的疲惫,不想反驳,安静地跟着他走了。
      远远地听见副队的声音在后头犹有余悸般地响起:“我就是随口一说,诈他一诈……”
      出了体育馆,我反手拉住他,停下脚步甩开他的手,问:“所以你仍然决定请我吃夜宵?”
      他似乎是为仍然两个字困惑了一下,双手插进衣兜里,点点头,说:“你又不说你到底想要啥礼物。”
      “一叶之秋啊。”
      “喂,够了吧,”他烦躁地瞪我一眼,“给你一叶之秋的签名要不要?”
      我终于无所顾忌地翻了个白眼,“吃辣吗?”
      他眼睛一亮,“吃啊!”
      “走吧,我要吃清汤猪蹄。”
      “……王小语!”
      “我谢谢你终于叫对了一回。”我往路边走,拦车。
      他两步追上来,夹着霜雪气的风刮的人裸.露在外的部分骤地一凉,我刚打了个寒噤,颈子又一热。轮回冬季队服里配套的围巾搭在了我脖子上,它的原主人得意洋洋地说:“哎,你们微草怎么都没有队服围巾啊?”
      我懒得理他,整理灰色的长围巾打好了结,半张脸也埋进去。
      钻进了出租车,跟师傅报了地点,孙翔毫无自觉性地不去坐付钱的副驾,挤到我旁边来,硬要看我在刷的微博。我烦得要死,把手机递给他,“你玩儿。”
      “不玩,”他撇嘴,挺不高兴的,“你真要去吃清炖猪蹄啊?”
      我看他一眼,他愣了愣,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表情稍微谨慎了一点。
      “我们去簋街,”我说,“麻辣小龙虾,吃吧?”
      不吃也得吃。
      “这才像话,”他又高兴起来,“王小语,你这人怎么反复无常的?”
      “放屁,我从来都是一心一意想要你的账号卡。”
      “你怎么说脏话?”他说出了封建老头子的台词,我都没力气回复。直到他垂眼,拉开羽绒服的外套,在里侧摸了摸,摸出一张扁平的东西。
      车窗外路灯飞快后移,光影明灭交错,我看清楚那是一张账号卡,一句卧槽卡在喉咙里还没脱口,他抓过我的手,把账号卡放到掌心里。
      “借你摸两分钟,下车就还我,”他说得挺紧张的,“我看着你摸,别偷偷换了,还有千万别掉到座位下头。”
      “你知道我可以现在就打开窗户扔出去吗?”
      “我靠你——”他几乎是立马就要扑过来,我按住了旁边摇窗的扶手,他神色极度紧绷地坐回去,“你还我,快点还我。”
      我觉得圈里无论长幼,大家都一致承认这人“二翔”的外号是有道理的,但此时此刻,我觉得他……还有点可爱。
      一叶之秋的账号卡和别的任何一张卡没有太大的区别,明明是十几年的东西的了,磨损却很小,它的使用者应当都很珍惜吧。
      我右手捏着这张卡,当然没有愚蠢地上下摸摸,只是看了很久,然后还给孙翔,“收好。你们俱乐部竟然准许你比赛结束后带出去?”
      他没有回答,盯着我看,有点令人毛骨悚然。
      安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哎,我不是八卦啊……你这段时间这么狂躁,是真的失恋了?”
      轮回的队长寡言少语,说话很谨慎,副队长八面玲珑,在语言的艺术上是个妙人儿,为什么他们联手都没有教好队内另一个王牌怎么不说话或者怎么好好说话?如果不是在出租车上,我很有可能一肘子就往他腹部招呼了。
      “闭嘴。”我言简意赅地结束话题。
      他照办了。

      请我吃过一次夜宵并没有改善双边关系,很有可能是因为他那一句不合时宜的问话。
      短暂的冬休过后就是全明星周末,主场在轮回。他们上赛季捧走了第三个冠军,本赛季仍然是实力强劲。
      王杰希退役以后的第一年我们过得其实有点青黄不接,打了几个月下来才彻底安定,甚至出现了前不久挫伤轮回势头的一战,怎么说呢,毕竟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时代。
      我真心觉得上海比北京冷多了,忍辱负重穿上了秋裤还觉得冷,更重要的在外面冷完了进屋子里继续冷,除非电卡留在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
      “只有一条,不嫁到南方去。”女选手们在一起闲磕牙,从职业选手老大难的婚恋问题说到择偶观念,我随口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楚队长笑得花枝乱颤,意有所指地说:“有小孩儿听见这话要伤心了。”
      苏队长也跟着她笑,笑得我不明就里。
      结果晚上全明星活动开始之前,孙翔见到我,张口就问出一句:“南方哪里不好了?”
      几个南方人都扭头看我,我一身神仙架子都要摔在地上了,副队热心地挺身而出,说我们北方人吃咸豆腐脑,孙翔你是不是上次跟小语出去请他吃甜的了?
      我年轻天真,才不知道原来许副是有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的,当天晚上的活动一结束,我就感觉所有人都知道孙翔曾经单独请我吃过饭,而且往其他方面发散联想了。
      “这有什么问题吗,”刘小别说,“孙翔人还是挺大方的。”
      我们小字辈的果然相互怜惜。
      “那是小别脑筋太直,”袁柏清怜惜地说,“所以他到现在还是单身狗呢,什么都不懂。”
      他们两个掐起来了,我安静地回房间睡觉,今年的新秀挑战赛中规中矩,没什么意思。
      但事情没有完,接下来整整两天,孙翔都在纠缠南方到底有什么不好的问题。
      和豆腐脑真的没有关系,甜咸我都吃。
      王以航保送清华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了,第二天晚上的活动开始前老王给我打电话,听起来挺难过的,说我生了三个孩子,竟然没有给其中任何一个亲自上过一堂我开了一辈子的课。
      我头都要大了。打电话给王以航,叫他安慰一下消沉的老王,他说我也很心慌啊,根本不知道怎么跟爸说,我学理科的啊怎么想都不会去上他的中国哲学史吧,再说什么孔孟老庄儒道佛先秦到宋明见了鬼了从小就在教我们啊。
      我觉得他比我爸郁闷多了,就不好意思火上浇油,随口瞎扯了几句,听见王以航说:“嗯……姐,你知不知道,那谁跟我一起上了保送名单?”
      “哪谁?”出口我就反应过来了,自以为云淡风轻地补了一声,“哦。”
      “上了大学以后我揍他?”他小心翼翼地说。
      “呸,你什么时候揍都有可能被开除,”我说,“别在意了,一点破事。”
      时间还不够长,自己稍微有点在意,但慢慢地大概也就忘了,我的灵魂那么倔强孤高,容得下谁踩住我不放。
      千算万算终究是没有请教我家大王的掐指神算,我没有想到他来上海看全明星了,给我发了消息——到底我们没有矫情地互删所有社交平台。是他坐在台下拍的我的女战法,威风凛凛,还有一张投映在大屏幕上的我,眉目慵倦,看谁都一副愚蠢的凡人给朕退下的样子。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竟然长成这副模样,简直有愧于老王和王母娘娘的优秀基因,我的兄弟明明都生得端正沉肃,偏我眉淡唇薄,寡情绝义相。
      我的前男友发了两张照片,然后和我说对不起,那是他压力最大的时候,糊涂了,轻率了,他很后悔,但不会回头,因为知道我必然不会回头。说看见我好好的还是那么骄傲,他就放心了,祝愿我以后也好好的。
      我真想在撤退的观众群里揪出他来,踹他一脚,啐他一脸。
      但我也很难过,又一次为这种破事难过了,像个傻逼,倚在后台帷幕的边缘望着涌动的人流。
      背后一大群选手热热闹闹地问主办方安排了夜宵活动没有,明明大家都是电竞死宅,还这么钟爱加餐,到底懂不懂马无夜草不肥的道理?
      我和队长说我不去,先回酒店了啊,队长表示不放心,旁边就蹿出个人来,大大咧咧地问:“你怎么不去啦,减肥啊?明明挺瘦的啊。”
      我诚心诚意地想趁着这个轮回的正副队长都在场的时刻请教他们到底为什么没有教好孙翔怎么说话,但是疲倦得不行,就冷清地说累了。
      “哦,”他皱了皱眉,“我送你回去?”
      规模不小的人群发出一阵起哄声。
      我尴尬症都快犯了,说真的,轮回的这个家伙与我命里相克,致力于把我拖下凡尘。
      但我们最终一起撤离了人群。走到路边的时候,便利店的灯蓦地变得很诱惑,孙翔突然开口:“你能不能等我去买点儿吃的?”
      事情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我想起不止一次,他丫的就跟能听得见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总是提出沾边儿的想法,比如现在,比如刚刚关于夜宵和体重,再比如从前很多次我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时候。
      “你饿啊?”我冷淡地瞥他一眼,“干嘛不跟大家一起去吃东西。”
      “不是你要回酒店吗?”他一副这问题莫名其妙我答得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手揣衣兜里一摸,带钱了,“行吧,地主,上次我带你去吃麻小了,今天你找地方我请客吧。”
      他愣了愣,忽然抬起手来往我额头上探,我后退一步小腿撞上花台,他有点尴尬地收了手,嘟哝着:“还以为你发烧了。”
      “你烦不烦?”我白他一眼,感觉自己一辈子的白眼都提前预支给这家伙了。
      “你才烦不烦!”他恼火地喊。
      “幼稚。”
      “到底是谁幼稚!”
      “凭你说不到三句话就要动火气,肯定是你幼稚。”我轻描淡写地说,拦下了一辆车。
      结果上了车丫告诉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地方,仿佛他在上海这么些年都只待在俱乐部似的。他想打电话问江波涛,我拦住了,让司机师傅随便拉我们去个地方。大叔乐呵呵地用本地话问我们什么,可惜我们都听不懂,最后大叔肯定自作主张了,因为最后我们停下的地方是大排档一条街。
      “喂,要不……还是回去?”
      “不回。”
      我迈步就要往里走,孙翔在后头扯住了我的围巾。
      “孙翔!”我难得提高了声音,觉得自己画风肯定扯拐了,都是这家伙的错。
      “你是不是傻啊?”他竟然率先奚落我,“这么走进去想被包围吗?”
      他把围巾给我扯上去,蒙住了半张脸,拉起我羽绒服的帽子,而我竟然忘了反对。
      大概有很多重原因,我今晚不太对,既然都已经OOC了,那我就不在乎继续崩坏下去了,缩在某家大排档的角落里的时候,我扯下围巾,跟老板说,来一瓶红星二锅头。
      孙翔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不会逼你喝的,吃你的菜。”我说,拿出手机发现群里已经沸沸扬扬地从我跟孙翔的话题议到了夜宵乱斗的盛况。
      联盟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大家都很活泼。
      我小有酒量,从前极偶尔的时候会喝一点,并非没有节制。那天为什么没有节制了呢,不是那个走了就走了的傻逼又来撩我的错,大概也不能算作孙翔的错,顶多是他和我命里不对付的错。
      我可能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孩儿,性格冷漠了一些,被宠坏了一些,目下无尘,自命不凡。但我最终是一个可悲可鄙的凡人,会为了每一个人都可能被烦扰的事情失去自控。
      但我他妈也不知道自己会失控到这个地步——时间转到第二天清晨,地点是酒店的房间,人物是两个人。
      孙翔被我踢到床下头,裹着被子一头乱毛,羞愤欲死又结结巴巴地喊你别误会,我没,我什么都没干!
      我冷静不下来,我想砸玻璃,因为自作孽不可活。
      “我手机呢?”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还保持着那个仿佛被始乱终弃的美人儿似的跌坐于地的姿势,脸颊并耳朵都红得像要滴血。
      “你自己找!”他低吼,特别委屈地爬起来,冲向洗手间。
      脸埋进手心,我长叹了一声,觉得自己完都完了。
      爬到床边捡起掉在地上的外套,摸到了还没有摔坏的手机,果然未接来电的数字蔚为壮观,我挑了最要紧的一个回过去,清了好久的嗓子,才做到平时的风淡云轻。
      大王说没事就好,回北京我和你谈谈。
      和王队长谈谈曾经是微草上下一度最为严肃的咒语,当然了我并不害怕。
      又回了小高队长的电话,他语意复杂地说:“嗯,我们昨晚就知道你的下落啦……但是之前有点着急就跟队长说了……”
      他还是管王杰希叫队长,我没空挑这个茬了,因为孙翔从洗手间出来了,乱翘的头发稍微服帖了一点,他隔我隔得远远的,抓了他的衣服站在房间的另一头穿。
      “谢谢。”我说。
      “你——”他转身,张扬的五官小媳妇似的收敛着,但他明明有很狂放的怒气,“王小语你简直了!”
      我没管他,进洗手间关好门,不一会儿又打开。
      “孙翔。”
      “干嘛?”他没好气地回头。
      “你什么都没干?”我用指腹摸了摸下唇。
      他几乎要怒发冲冠,“那是,是你先——咬我的!”
      我关上门,舔了舔嘴唇上新愈的伤口,觉得有点疼,摸了摸外套口袋,唇膏没在,更觉得疼得要死。
      出门就去药房买了药,在嘴巴上厚厚地涂一层,才觉得好一点。
      孙翔落在我身后几步的地方,我打开出租车门,他在原地不动了,我关上车门,他也没过来。
      丫真的不是傻逼吗?算了,我想都懒得想。

      联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工友们大概是没想到全明星的哄笑过后竟然没有后续,有几个人还在群里提过来着,谁也没理他们。
      常规赛在轮回主场再遇,我终于跟着大部队一起行动了,没出什么幺蛾子。
      微草蓄锐,终于展露锋芒,赛程加紧,竞技场我也打得少了。
      大王说要跟我谈谈,但我说我很忙,他在体育总局电竞部门的工作也不轻松,彼此硬是凑不上一个时间,然后他就说算了吧,还有几个月你就十八岁了,今年想要什么礼物吗?
      我想了想,说微草的冠军吧,他低声笑,说那倒是。
      不过我们折戟于半决赛。
      本赛季最后一场团队赛我太拼了,消耗过大,缓了两天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手指都在抽搐的感觉。
      决赛是蓝雨对轮回,我无聊跟着压了一注,投蓝雨赢,但忘了是设定没改还是怎么地,变成“投票同时转发”了,喻队长转了我的微博,说呵呵谢谢微草的支持。这还能忍吗,我个人手贱怎么变成微草的支持了。
      刘小别率先转起同样的投票,投给轮回,说小语手滑了大家不要原谅她。然后微草的大家都转了,投轮回。
      小语手滑了大家不要原谅她。手滑了大家不要原谅她。大家不要原谅她。不要原谅她……
      只有队长说:“还是原谅小语吧,摸摸。”
      由此可见联盟的确是一群年轻人,都很有童心。
      每天右上角都爆满的艾特里,只有几十条好友圈互动,我点进去粗粗浏览一遍,心不在焉地准备关,直到看见某一条:
      @孙翔V:哼//@王小语V:我参与了@荣耀职业圈发起的投票【总决赛你压谁赢】,我投给了"蓝雨"这个选项。你也快来表态吧:
      总决赛你压谁赢
      参与人数:42937
      傲娇有用吗?
      我快十八了,这货也快二十四了吧,幼稚到头了。
      不过很好,他离退役又近了一步,我还芳华正茂,前路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楚云秀V:哎哟,我看到了什么//@孙翔V:哼//@王小语V:我参与了@荣耀职业圈发起的投票【总决赛你压谁赢】,我投给了"蓝雨"这个选项。你也快来表态吧:
      总决赛你压谁赢
      参与人数:43021

      @周泽楷V:加油。。。//@孙翔V:哼//@王小语V:我参与了@荣耀职业圈发起的投票【总决赛你压谁赢】,我投给了"蓝雨"这个选项。你也快来表态吧:
      总决赛你压谁赢
      参与人数:43103

      @江波涛V:大家都要加油哦:D//@周泽楷V:加油。。。//@孙翔V:哼//@王小语V:我参与了@荣耀职业圈发起的投票【总决赛你压谁赢】,我投给了"蓝雨"这个选项。你也快来表态吧:
      总决赛你压谁赢
      参与人数:43329

      @吴启V:然而翔翔需要加倍的努力。//@江波涛V:大家都要加油哦:D//@周泽楷V:加油。。。//@孙翔V:哼//@王小语V:我参与了@荣耀职业圈发起的投票【总决赛你压谁赢】,我投给了"蓝雨"这个选项。你也快来表态吧:
      总决赛你压谁赢
      参与人数:43512

      我有点犯头疼。
      总决赛是肯定要看的,我喜欢坐在刘小别和副队旁边,因为他们一捧一逗很有趣,哦不,很中肯,比评论员讲的要好。
      在观众进场的时候我们从特别通道偷偷溜进去,迎面撞上蓝雨战队,刘小别的冤家孽缘很高兴地蹦过来,结果他一把拉住我实力卖队友:“小语,走我们去买饮料!”
      是真·卖队友,因为在自动贩卖机那里我们两个人孤身遇到了轮回。
      “我怎么觉得气氛都不对了?”刘小别懵然无知地问我。
      我体贴地回答他:“你手里握着可乐,太冰了。”
      他深以为然,叫我赶紧走。
      “刘小别!”我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很炸毛很炸毛。
      轮到我回报刚才他的行动了,于是一把将小字辈的战友推出去,“我帮你把可乐拿回去,早点回来,不要通敌叛国。”
      刘小别莫名其妙地被我抢走了可乐。
      但在离开了光明的厅堂之后,狭窄的通道里孙翔追上来把我堵住了,我冷静地用冰可乐贴上他的脸,他立刻松手往后一弹。
      “你干嘛!”他又生气了。
      “我来看比赛,你还不好好回去准备?”我说。
      他看着我,咬牙切齿的好像有什么狠话要放。
      “别说话。”我笑笑。
      我是很难得笑的,果然面前这傻瓜立刻被我镇住了,就真的不说话了,我转身往回走。
      “王小语——”他的声音拉得很长很长,我觉得我前头的大部队和他后头的轮回全员都能听到。
      我没回头,也没回答一个字。

      我的哥哥和嫂子终于撑不住了,决定趁他们还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出国扯个证,拍套结婚照纪念。虽然是在夏休呢,但我真的没有昏头到那个地步说我也想去,虽然我的确好久没出去旅行过了。
      转眼之间又蹉跎了一个赛季,联盟可以说是大换血了一批人,许多荣光正在黯去,或者说永远地铭刻在联盟的历史上。而新生代蓬勃又热烈,源源不断,像树木的新叶,像清晨的日光。
      “你们什么都有,我就不送什么了,”我说,“下赛季捧个冠军回来以示祝贺。”
      叶修抗议,说你是你哥养大的,送他什么都没必要,能表达感情的是送我,不如对兴欣好点,捧个微草的冠军算什么。
      我假装没听见。
      王杰希笑着,说好啊。
      王以航忧心忡忡地说,你开这种先例,那我送什么好?
      我瞄了他一眼,说你不是想出国读书吗,那个特别有名的理工大学是啥来着。
      他说麻省理工。
      “那你就争取那个学校的offer呗,”我说,“出去之前顺便找个女朋友,我每次回家王母娘娘都担心你这么大了不往家里领媳妇儿,还想往外跑。”
      王母娘娘其实是很怕王以航最后也带回来一个男朋友的,怕归怕,她不可能和哪一个儿子说,我是她的贴心小棉袄,就成了唯一一个苦水倾听者。
      王以航俏生生的一张白面书生脸微红,“我才多少岁,咱们一样大,妈怎么不催你?”
      “催我做什么,”我说,“我一挑一大把好吗,你现在给我数十个你说得上话的适龄女性朋友来?”
      他恼羞成怒,要我先数,我凭什么跟他数,要他自己百度微草的成员,再加上至少全联盟的战斗法师都和我保持一定的交情。
      “数量的意义和质量可以相提并论吗?”他言辞振振,“你报出一个一个月内你能领回家的男朋友名字来!”
      我看他一眼,“你有对象了?”
      他强装镇定,“反正我知道你也没有。”
      我从容地敲了敲桌子,“一年为限吧,我要么拿回冠军,要么领个男人回来。你呢,要么拿下麻省理工,要么带个女朋友。”
      “一年不行,”他立刻否决,“我起码要大三才能申请。”
      我思考了一下,“那就两年吧——这期限太长了,我怕哥哥和嫂子等得心慌。”
      “他们根本没有等的必要好吗!说起来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啊!”王以航终于反应过来了,“我们的话题到底拐到什么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去了,不和你说了。”
      哦,我真不喜欢傲娇。

      联盟第十五年的夏天,我终于有生以来第一次站在了领奖台上,和队友一起人挤人地摸住了奖杯的一点儿,笑得全无形象,还被拍下来了,丢人。
      多少和过去个性有些不同,当我在反思人生的时候这么想着,说不上是好是坏,但是事实上——我听到一首古老的歌,唱得很对——People won’t really change .
      王以航一点都不慌张,他还有一年。
      王杰希和叶修挤在一个电话里跟我发贺电,我确定大王他是真心实意的。也不能说我嫂子就是假的,但他那个“呵呵”一出来气氛就全不对头了。
      两年一度的世邀赛今年轮空,但已经有煽动性的言论在讨论明年国家队的阵容了,可见世人中很有一部分是穷极无聊的。
      “说不定我有机会取代你的位置了。”我在竞技场的房间频道里安静敲出一句。
      对面的战斗法师一跃而起,“你当联盟只有我们两个战法了?”
      “你不如以前狂了。”照以前,他肯定一扬矛尖就戳过来,气势汹汹地说你想赶上我等我退役吧。
      “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孙翔。”
      “干嘛?”
      “你是不是现在还是处男?”
      “……#¥&¥%#@¥”
      “后不后悔两年前什么都没有干?”
      他开了语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王!小!语!”
      我不可能告诉任何人,哪怕我现在已经不情愿地承认了自己凡人的身份,但还是拉不下脸来,说当时是我头脑不清醒,自暴自弃敞开了缺口,隐隐希望那个冲动自负又傻逼的家伙什么都不要思考冲过来。过后我就怂了,不不不,是恢复理智了,觉得对谁都不负责,我当时真的是为情所伤画风崩坏了。
      “谢谢。”我说,鼠标点开游戏菜单。
      还没点退出游戏,耳机里炸雷一样地响起他的低吼声:“你真的烦死人了啊!幼稚爆了!我怎么喜欢上你的啊?!”
      我愣了几秒钟,他用极其委屈的,像被抢了糖果的小男孩儿一样的音调,低声说:“但我真的喜欢你啊,靠,后悔个屁,你真的珍惜谁就会根本舍不得乱碰。”
      “反正我就是会那样,虽然现在再也没有机会了。”他冷冷地笑了一声,沉默了下来。
      “那么,”我调开耳麦,“如果我问你要个机会?”
      点了退出游戏。

      王小语手滑了请大家不要原谅她。

      “卧槽你为什么秒退游戏?我以为你又在耍我!”
      “哦,查房了。”
      “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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