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涧寒荒》孓羽

22、第二十一章

　　曾设想过通往天空之城的途径多为凡人难入，竟未料到入口是在冥界！
　　眼前一片灰暗，空旷无垠；周身紫气萦绕，攸勒挑眉蹙额，面色冷峻--这一路走来，四下游离的冥魂阴魄虽近不得身，可毕竟自己是有生气的活人，故而行至其中，深感抑郁。几步之遥，前面带路的“释大人”背影身形矮小了不少，宽大拖地的衣袍丝毫不防碍他的步履，依旧如鱼得水，足下生风。
　　近一柱香时，终于见到了一堵暗墙。墙绵延无尽，一扇二丈来高的铜门边守着两名青铜重铠的侍卫。
　　“黑袍长老，怎么带着一个活人过冥界？”左侧的侍卫走近“释大人”，隔着他冲攸勒嗅了嗅--攸勒瞧得清楚，那侍卫的铠甲下，乃是一副白生生的骷髅；闻言，瞟了瞟“释大人”，心忖：难怪不畏月光，黑袍长老本身需采纳月光之阴气来修炼。
　　“老夫带谁过界，难道还需向你们交代？”“释大人”尖厉反问，大为不悦。
　　“不用不用，小的多嘴，请长老息怒。”侍卫卑屈的冲他躬首，小声解释：“小的从未见过活人过冥界，不免有些好奇......”
　　“哼，活人过冥界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是尘是土呢。”打断侍卫的话，长老从他身边晃了过去，“磨蹭什么，快开门！”
　　冷眼望着两名侍卫唯唯诺诺的打开铜门，攸勒心下暗叹：这冥界居然也畏惧修罗！四界中，仙界五百年前移居九重天外，不问三界之事；魔界奉阿修罗为神，毕恭毕敬；如今，冥界又如此随附听命，独留凡界挣扎于邪魔当中，孤军奋战，委实无助。若非天子神力加护，对修罗长期压制，想必现下早已没了凡界。
　　正思量着，人已随长老进入门内。眼前一片瘴气袅绕的水域，昏暗迷蒙。赤褐的水似煮沸般不停翻滚，攸勒冷眼盯着前面带路的黑袍长老，紫气更胜；敛足在离水面三尺高处，踏空飘然前行，眉目间隐有一丝嘲谑--这瘴气伤不了自己分毫；水域汪洋一片，黑袍者步行其中，竟如履平地，不浮不沉。攸勒看得透彻，这黑袍者的袍底下已不是那双人类直立的腿脚，而是伸出了许多章鱼般柔软的触足，隐在水中划动。
　　约摸前行了半个时辰，瘴气渐淡，隐约可辨前方有一片黑白相间的陆地。攸勒定睛细瞧，冷颜骤变：那是一座沉寂的城池，白色的地面、石柱、帐帏，黑色的......暗影修罗！

　　名曰天空之城，却窥不见一角天空，整整一幕幽暗。
　　整座城唯有黑白两色，环形阶梯层层而上，无数的白石柱托着白石横梁，黑暗中有些刺目。梯面或宽或窄，宽敞处的梁上垂落着白纱幔，如一道道屏障，遮隔着一只只形如女子的修罗，影影绰绰；狭窄处的梁上密密麻麻地倒挂着无数的暗影修罗，无声无息，一色的夹翅尖耳黑绒毛，远远望去，宛如为白梁镶上了一条条黑锦边，异样诡谲。
　　攸勒从容淡定的穿行于横梁间，胜似闲庭散步，无视周围或怒或憎的目光，雅逸沉静；黑袍长老不置一言，依旧步履如风，登往高处。
　　拾阶至顶，一座华美宏大的纯白宫殿，跃入眼帘。宫殿磅礴大气，森冷巍峨，白璧无暇。攸勒拂拂广袖，下意识触碰了下后背，顿觉心安；紫眸一如古井无波，淡淡凝视，暗下感慨：终于要见到阿修罗了！

　　纯白之域，白色的幔绫被层层揭挂，阴冷空阔的宫厅中，一人缓缓移步而来。
　　全然不觉妖魔之气，攸勒轻蹙眉头，心下多了分谨慎，不着痕迹的尽数收起护身紫气--来者应当不是阿修罗。
　　“阿修罗双翎双翼，身形多变化。触地类人，手足粗壮，体形巨大；凌空似鸟，羽翅一振，驾驭光驰电掣......”
　　可眼前，竟是一位天仙般的美人儿。
　　白衣拂地，银丝垂踝，素若莲花，纤尘不染；秀颜淡扫，眉宇间一点朱砂，彤红欲滴，越发衬得肤白水嫩，绝色无疵。唯一不足之处，是那双眼睛，墨中带灰，好似幽深的眸子里起了层浓雾，兀显迷离而妖冶。
　　攸勒冷冷地睥睨着眼前的女子，薄唇微抿：一位深居在天空之城的美丽女子，毫无妖魔气息，既不是凡人，也不是修罗，确实奇怪；然，最为奇怪的是自己的记忆，这张脸似曾相识？！可除了这点印象，记忆一片空白。
　　渐行渐近，女子紧盯着攸勒，见他面淡无澜，毫不动容，微微一怔，莺语呢喃：“怎么，不认得我这张脸？！”攸勒心头一凛，眉眼更加冷厉：难道真是故人？薄唇不由地抿紧。
　　女子在他身前几步的位置停下，微微眯着眼，粉唇轻扬；继而，伸出一只玉脂葱白的手，纤指对着攸勒的轮廓，凭空淡淡勾勒。这动作本应显得极为轻挑，然她做来，竟别有一番风情，无法言喻地娇俏动人。
　　“真真是一副绝好的品相！”淡然缩回手，她娉婷迤逦，低颦掩唇，“比起当年风华绝代的大祭祀希霆，犹为俊逸。”雾迷的眸中竟有几分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