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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见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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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花开得正盛,是一片喜庆精致,却将整个邙芜宫映得有些不真实。青儿正在铜镜前为她的主子嫄安打理着头发,平日里,这梳头是个轻松得不能再轻松的活儿,可今日却犯了难,只因今日帝姬要去天宫赴那天族太子的婚宴,所以今日这个既不能太随意,跌了帝姬的面子,也不能太华贵,抢了那新娘子的风头,要知道,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帝姬就算是像个木桩子柱在那儿一动不动,抢人风头也是件极容易的事。唉!梳头这个事情放在今日,她觉得太难了。
嫄安看青儿拿着梳子举步维艰的样子,笑着提点道:“和平日里一样就好,不用太刻意,今日又不是我成婚。”青儿应了声:哦!便动手将嫄安的头发盘了一个寻常样式,其余的头发顺势披身后,快要及地。青儿有些愣神,帝姬果然是帝姬,什么样的发式都是衬得住的。
良久,青儿有感而发:“帝姬的心怎的这般大,那云凌殿下从前那般伤你,他的那个姐姐也没少让你吃苦头,你今次却要去参加那太子殿下的婚宴,青儿觉得……觉得……”
“你觉得怎么?”
“青儿觉得帝姬这么做,很不值……”
嫄安问她道:“青儿,你可曾尝过情爱的滋味?”
“青儿没尝过,帝姬,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可甜可苦,可酸可涩,等哪一日你真正陷入其中,便会明白个中滋味了。但有一点你需明白,所谓情爱,其实并没有什么值与不值,觉得不值,那是因为放不下,看得太重,便成了执念”,于情爱这等事,嫄安如今看得很淡。
“帝姬说的这些青儿不懂,那么复杂,青儿也不想明白,自那日帝姬从黑蜘蛛口中将青儿救出,青儿就再无其他想法,只想好好伺候帝姬,来报答帝姬的救命之恩,只是有时候帝姬太过心善,青儿心疼帝姬。”
嫄安将青儿拉到跟前,握着她的手道:“好青儿,你跟了我真么久,当知道我如今已是个淡泊的性子,那些事早就在我脑海里烟消云散,即便会使我难过一二,那也是从前的事了。不管怎么说,只要我还叫天君一声父君,云凌就还算是我弟弟,弟弟的婚宴,我自然是要去的。”是了,如今在嫄安心里,云凌就只是名义上的弟弟。
半响又道:“青儿,我将你视作家人,才会跟你说那些往事,在邙芜宫你尚可提一提,可出了这宫门,你切莫再同任何人说起那些事。”
青儿应了。
那时候云凌因为一直狐狸背叛了她,她为情所伤,遭人暗算,身受粉身碎骨、剥皮抽筋之苦,被囚于寒潭之中,生无可恋,本是死路一条,连她自己都已经放弃了。
她后来是如何得救的,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她只记得,醒来后便躺在一间茅屋内的软榻上,外面是一片翠绿的玉竹林。一个长相极俊俏的男子端着一碗药进来,让她把药喝下,他说他叫荀荆,外出采药时遇到了昏迷在寒潭中的嫄安,便救下了她。
荀荆,嫄安见过这个名字,是在天宫的古籍中,他是远古时期的上仙,已经隐居几十万年,连天君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嫄安原以为他会是一个长须白发的老者,想不到竟长了副满面桃花的俊俏模样,水蓝衫子穿在身上甚是妥帖,若不是她当时受情伤颇深,只怕当即就会爱上他。
原来玉竹林属于邙芜所管辖的地段,离邙芜山不远,嫄安除了去凡间云游,有事没事就来他这里,或喝上几杯,或住上几天,或下几盘棋,久而久之,二人竟成了挚友。此次天族的婚宴,他想必是不会去了,不管是大小宴请,他从不卖别人面子,此次便不约他了。
至于云凌最后娶的不是那只狐狸,而是蓬莱的嫦嫣公主,想必是听从了天后的命令,天后怎么会让一只捡回来的狐狸成为天族的太子妃呢。而他呢,他不是爱那只狐狸爱得很深吗,怎么会娶了旁的人呢,嫄安不愿多想,也许他原本就是这般善变之人,只是在天宫的那些年,她从没有发现罢了。
青儿为她梳妆完毕,她便准备上天宫了。她近些年都喜欢穿红色衣服,今日也不例外。
不想刚到南天门口,便有人在身后呼喊她:“小安,等等我……”这声音,不稳不快,夹着些许清爽之意,寻常神仙见了她都会尊称一声帝姬,小安,能这么叫她的,不是荀荆又是谁。
荀荆今日的衫子比前几日又蓝了几分,也甚是妥帖,她说道:“平日里任谁也请不动你这老骨头,今日怎的有闲心上天宫来喝喜酒,我记得你向来不爱凑热闹。”
“我不爱凑热闹是真的,但你不爱凑热闹也不假,以前四海水君,魔君,妖君,都没少往你这儿递喜帖,你什么时候赏过脸,此次天族的喜宴你却来了,我自然也要跟着来凑凑热闹。本想着去邙芜宫邀你一起上来,可那小青儿却说你已经先走一步了,唔~小安呐,你不厚道啊,凑热闹不叫上我。”
“天君是我义父,我从小生长在天宫,我们家的喜酒我岂有不喝的道理,你却又是哪门子的亲戚。”
“我…我…实话告诉你吧,论辈分,那天君小儿,要喊我一声叔父。”
……
到了席间,宾客已经来了大半,按说新郎官这时候应该出来招呼客人才对,可却迟迟不见人影,嫄安二人很自觉地找了一个靠近墙角比较偏的位置坐下,嗑起了瓜子。
嗑得正欢,一个小宫娥踱着小碎步跑到嫄安身侧,又看了一眼荀荆,脸竟红了,她悄悄塞给嫄安一张纸条,又望了荀荆一眼,红着脸跑开了,好不娇羞。
纸条上写的是:瑶池凌霄树下一叙。
嫄安猜想,不是那只狐狸精便是云凌的那个姐姐瑾瑜,许是狐狸精当初将她与云凌拆散,最终也未与云凌修成正果,心中难平,想要找她说道说道;又或许是瑾瑜当初那么想杀死她,如今她却还活着,想必心有不甘,又想找她挖苦讽刺几句以解心头只恨。呵,事到如今,她还怕什么呢。
她同荀荆招呼了一声便去了。到瑶池时,不想却是一个男子站在树下,一身红衣,英英玉立,不是本该在席上招呼宾客的新郎官又是谁。
嫄安走近,他察觉后转过身,浅笑着说:“嫄安,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嫄安冷笑:“你如何知道?“
“嫄安,你瘦了”,他答非所问:“你过得不好吗?”
“有劳太子殿下挂心,我过得很好。”
一阵沉默过后,云凌先开了口:“没有我,你如何过得好,你……”
“我什么?我今日不过是来赴弟弟你的婚宴,弟弟,你怎的同姐姐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呢?”
云凌沉默了片刻,似是有些惊愕,他说:“嫄安,你怎会变得如此冰冷,从前你不是这样的。”
“从前?你莫在与我说从前,最没有资格同我提从前的便是你。”
云凌的眼睛一直没从嫄安身上移开,嫄安每说完一席话,他便会沉默片刻,沉默之后他又接着说:“我原想,你是不会来的,可你若来了,便说明你心里还有我的位置,便说明你对我仍有爱意。”
嫄安仍是背对着他,道:“殿下多虑了,你如今在我心中,位置是有的,那便是弟弟的位置,可这爱意嘛,早已不剩半分。”
“可我们曾许诺要生生世世在一起,你难道忘了吗?”
嫄安截断了他的话:“嫄安愚钝,不知殿下此话从何说起。”顿了顿又接着说:“那时候我那般努力地想要留在你身边,你却是如何答复我的,你可知你伤我有多深?”
“我…..”
“那时候我本想在你下界巡视回来后,便向父君请旨去接管邙芜,有了邙芜帝姬这一层身份,我就不单单只是你的姐姐,你便可以向我提亲,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你,可你呢,你竟为了一只狐狸如此伤害我,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可见一斑。”
云凌上前一步:“嫄安,对不起,当初确实是我负了你,可眼下我就要成婚,我才发现,原来我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一直是你”,他轻轻一扯嫄安的肩膀,让嫄安面对着他,他双手紧紧抓在嫄安的肩上,对她说:“你若肯回来,我今日便不成这个婚。”
嫄安一把掀开他的手:“呵,太子殿下,我问一句,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当初你既作出那样的选择,便不该现在才来后悔。”
“对不起,可我确实一直爱着你,我……。”
“爱着我?当初在我面前和那只狐狸卿卿我我时你怎么不说爱我,我请旨离开天宫时你怎么不说爱我,我身受裂肉碎骨,剥皮抽筋之痛,在寒潭之中奄奄一息之时,你怎么不说爱我?”
云凌下意识瞪大眼睛,后退了一小步:“你说什么,剥皮抽筋?怎么会这样,谁会对你做这样的事?“
“你为何不直接去问问你的好姐姐?”
“是她,可是为什么……”
云凌的话又一次被截断“够了,事到如今你同我说这些还有何意义,既然今日见了,我便一并将话与你说开了罢,当初我心悦你至深,你却从未将我的真心放在眼里,你置我于何地,置我的感情于何地。我当初爱你是真,如今不爱你也是真的,你如今说出这些话,可见你依然不懂感情为何物,依然不懂得珍惜身边之人,那些曾经在你手上而你却将其丢弃的东西,即便你现在重新将其握住,也和原来大不相同了,你明白吗?”
“嫄安,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当初你不愿珍惜我,是你丢弃了我,即便我是上仙,拥有无穷无尽的青春,我也不愿一直等着你”,她抬头看了看树上开得耀眼的凌霄花,接着说:“事到如今,若要说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便是姐弟了,你是我的弟弟,此次赴宴,我是真心祝福于你。过了这么久,我也早不是当初那个我,有些事我早已看得透彻,希望你能好自为之,莫要再辜负了身侧之人。”
云凌不再答话,他有些惊住了,嫄安不再爱他了,怎么会,怎么会……
此时略有微风吹过,有几片凌霄花瓣被吹落,这是嫄安从前最喜欢的精致,如今再见,还是那么喜欢,这种喜欢,并没有因为人的改变而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