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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无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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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爷把柱子送到大门口,帮着柱子卸下行李,就急着要走。
“张大爷,进来喝口热水再走吧。”
“不了,你赶紧进屋吧,外面冷。有时间和你奶奶来串门。”
“好的,那您路上小心点。”
“不打紧,不打紧,回屋吧。”
目送张大爷离开后,柱子正准备向屋里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从刚才就一直对他“咩咩”个不停的原来是自家栏里的羊,这让柱子很是奇怪。要知道,平日里如果遇到下雪天。奶奶总会将这几个“活财神”请到家里,哪里会让它们在这里受冻。看着瑟瑟发抖的小羊,柱子的心中生出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他马上抓起行李就往屋里赶。
“奶奶,我回来!”柱子一边喊一边推开门。
一阵旱烟像乌云似的,从低矮的土屋里挤了出来。炕沿角上的蜡烛,无精打采的跳跃着点点微光,像是哭过一般,烛壁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痕。大伯蹲在西墙的墙根,右手抓着含在嘴里的烟枪,一个劲的吸个没完。看到柱子回来了,只是闷闷地说了句:“回来了”,就又继续嘬他的烟枪去了。东墙根蹲着的是三叔,看到柱子回来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着个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吸着他的旱烟卷。如此场景让柱子深深地打了一个寒战。
躺在炕上的老太太,看到是自己的孙子回来了。挣扎着伸出手,带着哭腔呼喊着她的柱子,让他到身边来。柱子扔下行李走上前,抓住那只伸着的枯藤般的手。
“奶奶,你这是咋了?”柱子的声音微微的颤抖起来。
“哎……哎……”老太太只管呜咽着叹气。说不出别的话来。
“咋了?昨天雪地里摔跤了。”大伯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烟枪在左脚的脚跟磕的“咚咚”的响。而后,重新装上旱烟丝,又一次贪婪的吮吸了起来。
“唉呀!你说说,大雪天捡什么烂柴火嘛?啊?这不是给人找麻烦呢嘛!”蹲在东墙根的三叔恶狠狠地说道,脑袋还嫌恶似的一摆一摆的。
“唉……唉……”炕上的老太太又发出一阵呜咽的叹息。
“那赶紧去县医院呢哇?”柱子尖着嗓子颤抖的说道。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对大伯出了这样的事而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的怨气。
“大队的医生来看过了,说是,可能摔倒时伤到了脊椎,下半身动不了。”大伯说道。算是对柱子提问的回答。
“去什么县医院?等明天大家都来了再说哇!”三叔喊道,依旧嫌恶的摆着他的脑袋。
听到这里,柱子才知道大伯、三叔是在等他四位姑姑的到来。没有大人的帮助,柱子知道单凭自己的量,是无法将奶奶送到县医院的。对于这一点柱子感到深深地绝望。
夜刚黑下来,大伯、三叔就一前一后的走了。没有说一句话,逃似的离开了。
这时候柱子才意识到,家里的火炉还没有生起来。他放开奶奶紧抓的手,从炕底拉来一床被子给奶奶盖上,出门找来干柴火开始生火。等到火炉里噼噼啪啪的燃起温暖的火焰后。柱子又去到羊圈里抱起倆只瑟瑟发抖的小羊往回走,倆只母羊也“咩咩”的跟在倆只羊仔的后面顺从的进了屋。柱子在火炉旁放下小羊,俩个小家伙就得救似的跑去吮吸羊妈妈的乳汁。倆只母羊也各自疼爱的舔舐着自己孩子的尾巴,“咩咩”的发出低沉的声音。
“奶奶,疼的厉害吗?”柱子一边说一边吧嗒吧嗒的掉下泪来。
“柱子,不要哭,奶奶不疼。没什么大不了的,没准过几天就能好呢”老太太安慰着柱子。
柱子偷偷的抹去眼角的泪水,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奶奶,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面条吃”
“嗯,好。”老太太也不再呜咽。
“你在学校吃的可还好?宿舍冷不冷啊?”俩个儿子走后,老太太似乎才敢大声的说起话来。
“吃的好着呢!我在食堂帮忙,那里管饭,一天三顿管饱吃。宿舍也不冷,人多挤着也热乎。”柱子一边和面一边回答着奶奶的问话。
锅里的水“咕咚咕咚”的煮开了,柱子打开锅盖,一阵热气升腾着铺满了漆黑的屋顶。柱子把切好的面条下到锅里,又在锅旁的油罐里舀了半勺的猪油放到锅里,他犹豫着又多加了些进去。要知道,那半罐猪油是这个家里仅有的美食。柱子又往锅里撒了一些调味料。顿时,猪油的香味夹杂着面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尝了尝味道,就开始往一个海碗里盛面,最后,将面汤上面的油花一勺一勺的舀到碗里来。
“开饭喽。”柱子端着碗来到奶奶身边。
知道奶奶伤到了脊椎,他也不敢贸然扶奶奶坐起来。只能将奶奶的头稍稍的垫高一点,然后,将面条吹晾着一口一口喂到奶奶嘴里。
“柱子,你也吃啊。”
“没事儿,您先吃,我一会儿再吃。”
老太太就像俩天没吃饭似的,喂到嘴里的面条没有咀嚼就整个的吞了下去。或许老太太就是俩天没有吃饭了。居然将一海碗汤面都吃了下去。
“奶奶,还再吃点不?”
“不了,你赶紧吃,别让面凉了。”
柱子将锅里剩余的汤和几根面条,一并舀到这个海碗里来,一口气喝的干干净净。接着,忙活着洗刷锅碗。当一切收拾妥当时,夜已经深了。柱子往火炉了加了一些干柴,又将自己的铺盖卷搬到炕上打开,把狗皮褥子抽出来垫到奶奶的身下。
“娃,狗皮褥子你用,奶奶用家里的褥子就行。”老太太挥舞着倆只干枯的手,阻挡着柱子说道。
“奶奶,狗皮褥子你用,暖和些,我身体好不怕冷的。”
知道柱子执拗,老太太也就不再言语。
柱子帮奶奶把棉衣棉裤脱掉,留下贴身的秋衣秋裤保暖。又把被子帮着盖好,把被角挨个掖了一圈,这才开始收拾自己的被窝。
这时候老太太又开始惆怅起来了。
“羊尚有跪乳之情,人哪,不能没有良心。”柱子知道,奶奶这是在说她这俩个不孝的儿子。自己摔成了这样,俩个儿子居然丝毫没有要将她送去医院的意思,不由得让老太太伤透了心。
“我生他三小子的时侯,那可差点要了命啊!再说他大小子,从小我也紧着他多吃。我没亏待过他们啊,临了…….临了……唉!我那可怜的二儿啊,你咋去的这么早?二小子,我苦命的儿啊…….”老太太又呜咽了起来,一行浊泪从眼角顺着皱纹一直流到耳际。柱子将奶奶的泪痕抹掉,只是静静地听奶奶诉说,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再一次流下来。
“你爷爷去的早,我一个人拉扯他们兄妹七个,娉的娉,娶的娶。一个都没耽误他们啊。兄妹七个,小时候,老大,成天不是上树就是打架,老三小,整天得人背着…….”奶奶又开始讲述她讲了无数遍的故事。
躺在一旁的柱子,却再也没有听进去一句,无数没有任何联系的画面,箭似的钻进了他的脑袋里。他想到村前的那棵大柳树,弯弯的嫩绿的柳枝随风轻轻的摆动着。还有他七岁时放生的那条小鱼,他清楚地记得,那条小鱼的尾巴有一抹红色。还有爸爸扎人的胡须,妈妈身上的香气。还有在自己脚边跑来跑去的小黑狗,蓝的天,白的云。他仿佛听到了爸妈那轻轻的呼唤他的声音。
公鸡响亮的啼叫声打断了他甜美的梦,他挣扎着坐了起来。感觉自己的耳际湿漉漉的,一摸竟然是自己的眼泪。他不清楚自己昨天晚上有没有睡着,只记得梦到了很多很多,梦到了爸爸、妈妈还有以前那只小黑狗,还有他的老师、同学和热闹的校园,哦,还有一棵柳树,一条鱼。梦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是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