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策藏]唯君相守》乜*兔

41、【黯辰篇】章四十一

　　能够跟你娘亲在一起是最快乐的事情，所以照辰不要悲伤。
　　即使爹娘不能再陪伴，照辰也不用害怕。把这枪带回天策府找到认得它的人，他会照顾你。
　　将来长大成人，要当个坚强的男儿，保护好你爱的人。
　　………………
　　………

　　“不要！师傅！！”
　　猛地扔掉手里的六芒星标印，林照辰冲上去一把将血渊边缘的叶致茗紧紧抱住，“还好，还好……来得及，你没有……”
　　他声音里充斥着粗喘的鼻息，甚至带了隐隐泣腔。心慌得，连要说的话都乱了。
　　叶致茗抚摸他脸颊，微笑安慰道，“傻瓜，我若真要这么做，就不会留你提示……唔啊！”
　　肩膀蓦地一痛，是林照辰咬住了他，虎牙戳穿白皙的肌肤，渗出了血红。
　　“唔……”
　　叶致茗默默忍受着，耐心等待他发泄完，然后松开了嘴。
　　“别害怕，我说过，不会离开你。”他微笑着，很温柔。
　　林照辰拥紧在他腰身的臂弯，力度大得像要把怀中人捏碎一般。身骨在碎响，叶致茗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却没有因而挣扎或推拒，只安静地，任他紧紧抱着……
　　“对不起……师傅……”
　　“没事了，我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再像这样走了去。”叶致茗轻轻安抚他。
　　“对不起……”林照辰深深的，又道了声。
　　但他知道，即使再多的承诺，也不能够令他心境平静。
　　害怕失去你，这份不安与彷徨，在见不到你的时候，尤显肆心强烈……
　　你是上天最眷顾的幸儿，拥有最美好的祝福，在人间万千宠爱的小少爷。你能交识许多的人，能去许多的地方，有深广的见闻，还有更远更阔的梦想。
　　不像他……除了你，便一无所有………
　　但他无所谓，他不需要追星捧月的仰慕，不需要举世称道的功名，不需要许许多多人……只要有你在身边，就已足够。
　　你予他重生，予他新家，你是他世间唯一的至亲。对他而言，你就是他此生的梦想，此生的江湖。
　　若然你消失不见了，那他……又该为谁血祭这杆长枪？
　　所以，无论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千万千万不要离开，不要消失……
　　“师傅……”林照辰紧紧抱住叶致茗的身体，“如果有天，你消失不见了，那我一定会彻底疯掉，然后杀去世间所有的人……”
　　“傻瓜，好好的人，哪会突然消失不见，还说疯就疯？”叶致茗只念他找来急了，胡言乱语，于是笑言安慰。
　　“你说好等我，回来却不见了……”
　　“那我也会事先让你知道，该去哪里能找到我。”
　　“师傅……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四目相对，无言而凝望。
　　“照辰，或许……不，假若……假若你以后还会遇到一个人，一个真心人……你们在一起了，到那时候，你能放得下对我的执念吗？”
　　“你就是这个人！”林照辰很认真的，望着叶致茗。
　　“不……”叶致茗别过头，不忍正视那双炽热目光，“我的意思是，另一个人。”
　　“没有另一个，你就是唯一的人。师傅你对我说过，亲传就是唯一的意思。”
　　“照辰你……”叶致茗有点恼了，却不知恼的是什么，“罢了，待日后那人出现，你就会明白……”
　　“师傅，我明白的！我不需要等那个什么人的出现！”他或许真的不谙世态，不懂情为何物，但他却很清楚自己内心的感情，比叶致茗更加的清楚，“我踏入祭坛，以血戮之身所练就的力量，只为用来守护你一人，唯一的人！”
　　“嗯……”叶致茗轻轻应了声。
　　听他一次又一次努力的表达，那真诚而坦然的深情……
　　不知，李展决意血祭之时，是否也怀着同样心意，待他与林晟的感情？
　　啊，血祭……对了！
　　叶致茗转头望向祭坛，暂乎淡过某个令自己心绪凌乱的问题。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他也不想过早给照辰那孩子太多难以抉择的打击……
　　虽然，他已经长得比自己更高大，更强悍，再不是个孩子了。
　　唉……撇撇嘴，小少爷突然有点小感慨。
　　“照辰，你不该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这座鬼泣嘶鸣的血祭圣坛，是红衣教的绝密禁域，常人不可能知道通进此地的方法……
　　“师傅，你怎么知道这里？！”
　　如叶致茗所意，林照辰被他拐入这弯来了。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来过这里，”看着林照辰惊愕的表情，叶致茗微微一笑，“红衣教的十六把血祭禁器，就是在此铸炼而生。”
　　“你知道？！”林照辰蓦地瞪大眼睛。
　　“照辰，还记得在无量山守马的清晨，我与你讲过那个故事吗？”
　　“气纯？”
　　久去的经历，至今能令林照辰记忆尤新的，就只有这两个字。
　　“那位在长安时照顾过你的道长，名字叫杨舒清。他，就是这位气纯。”叶致茗低头看着一池颠波起伏的血色，“当年，他就在这里，亲手埋藏了二十三个盟友的血魂，他们全是‘风雨同舟’的核心骨干，共战浩气盟十载的生死之交……”
　　“杨舒清以战沙利亚之名，将他们引入荻花圣殿，然后通过血祭坛，将之全部隐杀掉了。当时，我也在场，就在这里……”叶致茗半阖眼帘，指尖幽幽划过膝坐下一处地面，“我想制止他，却没有成功。”
　　“你没事？！”这是林照辰唯一关心的事情。
　　叶致茗摇摇头，笑着，抚过他左脸暗红的黥纹，“人在某些时候，还真的会变得很疯狂……”
　　尤其是为了保护最重要的人时，甚至可以不惜一切……
　　“无法挽回的罪孽，那些人的血已融进了这座炼炉之中，荻花的每一把禁器，都沾过亡魂血怒，包括你父亲的袅皇。”
　　杀戮的长枪，流光溢影，喋血泣红。
　　林照辰看着手中袅皇，赤目幽黯，身周似有天鸟悲歌呜鸣！
　　“照辰！”叶致茗见状，转身抱紧他，“冷静下来，冷静……”
　　天泽海棠的气息，洋溢在黄昏的记忆中，依稀缥缈，令他异常安心。这是曾经的，把他从无尽噩梦中唤醒的味道……
　　“来，照辰，靠在我身边，”叶致茗拍拍肩膀，温柔笑道，“听我给你再讲个故事……”
　　林照辰依言坐下，叶致茗笑问，“有没有带糖？”
　　小少爷对甜味的嗅觉特别灵敏，只见他盯着林照辰腰间的小锦包，答案是毋庸置疑了。
　　甜香味儿在唇齿蔓延，林照辰依偎在叶致茗身边，听他清悦的声音，轻轻响起……
　　“从前，有一个少年，他从小听了许多江湖书说，梦想当个江湖大侠。于是，在他出师那日，迫不及待的离家远走了。”
　　“这个少年身手不凡，打败了许多坏人，也帮助过许多平民。后来，他还救了个小男孩，收他当自己的徒弟……”
　　“师傅？”林照辰并没有因为熟悉这个故事而听不耐烦，他只奇怪，为什么叶致茗要跟他说这个。
　　叶致茗笑着，不打断故事，只继续讲下去，“少年希望，他将来能够带上自己徒弟，一起游历闯荡，逍遥四方。可就在这时，有个很可怕的男人突然出现了！他跟少年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他徒弟带走……”
　　“呃？！”这是林照辰不曾知道的部分。
　　“少年不愿意把自己心血养大的徒弟拱手他人，于是就跟那个男人争执周转起来，甚至几番交手。少年原以为男人只是个普通的陌路，却不知不觉地，留意起他的一切，关心着他的每一件事情……”
　　明明我也在场，为什么没有一点知情？
　　若还是两年前，林照辰一定会为此埋怨纳闷，但现在，他已无所谓了。
　　“日子慢慢地过着，少年和男孩都长变了。少年成了英俊的公子，男孩成了高大的青年。至于那个男人，就得变得更加可怕了……”叶致茗咳声顿了顿，他才没有故意，“于是，三个人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青年暗恋着公子，公子却爱上了男人，而男人……”
　　“嗯？”林照辰静静地听下去，脸上没有太多波动。
　　心照不宣的说话，欲言又止。叶致茗看了看林照辰，很确定，他是猜错了。
　　“那个男人他啊，还是坚持跟公子说，一定要带他徒弟走！”
　　“……为什么？”
　　“因为他爱上了公子的徒弟的爹！”
　　“…………”
　　沉默，沉默，继续沉默……
　　那个男人，总有一股让空气为之沉默的力量！
　　“师傅…你……那夜，你为什么喊他‘林晟’？”
　　那是他父亲的名字……
　　“因为……”叶致茗转头望向祭坛中央，那座巨大的暗红血渊，“因为你爹消失不见了，令他疯狂伤心难过，所以他把自己当作林晟他来活！”
　　哼哼哼！
　　“你想告诉我，他不是杀我爹娘的凶手？”
　　叶致茗握过林照辰的手，道，“你是因为相信那个女人的说话，才去杀他报仇？”
　　“不……”林照辰低头看叶致茗，漆星明亮的眼眸，纯澈剔透，“我只相信师傅你。”
　　“照辰，其实……”
　　这一刻，最终是要到来了。
　　他将告诉他的真相，那份一直深埋他心内的悲伤，多年来反复纠缠他的噩梦，是所有恩怨的终点，却又是所有恩怨的起点，把他们三人千丝万缕地牵连在一起的线端……
　　“照辰，其实……并没有任何人杀你的父母。”叶致茗语气很平静，因为他必须平静，不能让声音有丝毫的震颤，以致刺激了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的人。
　　“他们的死，是意外，也是被注定……”
　　“那天……我是在尸窟里发现你的，当时，你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拿着长枪袅皇在跟一群尸人厮杀，满身鲜血，两眼赤红……”
　　叶致茗把手紧紧握住他，努力让彼此的心贴近平静。
　　“我救你出来的时候，周围没有任何人，除了你，还有你父母的遗体……之后，你一直在大哭，浑身抖得很厉害。我想，你一定是经历了一场非常可怕的变故……”
　　叶致茗声音柔和而平静，林照辰听得很认真，很仔细。两人依偎着，手紧紧相握，就像很久以前，他们一起在夜幕星辰下的聊语谈心……
　　“我常做着一个噩梦，梦见自己仍被困在尸窟里，害怕得发了疯，还拿了从家里偷出来的长枪，到处疯狂厮杀……”
　　“每当醒来后，我都告诉自己，这个梦就只是梦……或许，我应该更早去面对它，但当真要回忆起来时，我又再一次的逃避……欺骗自己，说它只是一个梦……”
　　“照辰……”
　　叶致茗抱着他，额心相抵，给予他度过这道魔障的勇气。
　　“是我杀了自己的爹娘。”
　　林照辰身躯颤抖得厉害，叶致茗知道他正忍受着极大的痛苦与悲伤。
　　‘八年的岁月，有些东西或许过溢了。而有些，你却一直未能给予他……’
　　昏暗的帷帐内，床笫私语之时，李展对他说过的话。
　　“对不起，照辰……我是早知道了这件事情，却没有给你真相，没有帮助你渡过这个难关，反而放任你去逃避，连同我自己也一起……”
　　叶致茗黯然道，“我以为这种逃避能使你渐渐忘却它，给你足够多快乐就可以弥补记忆的痛伤。我总以为自己这样做，就可以把它当作一件随风消逝的往事……”
　　“对不起，照辰……我没有尽到一位师傅的责任……”
　　他是个太失败，太没用的师傅。
　　叶致茗抬起手，抚过他脸上黥纹，狂肆而邪魅的烙印，是再已无法洗褪的罪孽。
　　“你应该去天策府的，那里有你向往的战歌，有你喜欢的策马和长枪，你会那里被锻炼得更强，将来还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军……”
　　“是我……断了你的前程，误了你的人生……”
　　“师傅……”林照辰握过他手，掌心沾了点湿，他替他轻轻抹了去，“我不去天策府，也不当什么将军。我只想陪在你身边，一直一直……”
　　叶致茗轻轻松开了手，“傻瓜，你以后总得找个人一起过。待我想到办法，为你解除血咒后……”
　　“不！”林照辰一把抓牢他的手，不让松离，“除了师傅你，我什么都不需要！”
　　“好好……师傅不会离开你。”
　　唉，突然变得像哄孩子了……
　　叶致茗心内叹下一气，慢慢开导吧……至少，他现在还是会听自己说话的。
　　“照辰，你听着，”叶致茗突然换上严肃的神情，让人心知风雨欲来，“现在，有千军万马要来杀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