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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020章 势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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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熔金,秋风肃杀。
一辆寻常马车从位于偏僻处的宫门里驶了出来。车内,晏青瓷终于等来了和谢懿之独处的机会,忙道:“陛下,我大堂哥为我打晕了永昌侯府的什么宜人……”
“嘘。”谢懿之把晏青瓷抱在怀里,修长食指抵住她的唇,笑道:“朕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看什么戏啊,谁有心情看戏!
谢懿之已经闭上了眼睛,一只手还在玩弄她的花丝镶嵌玲珑球耳坠子。
晏青瓷实在没勇气再开口,眼前人是皇帝,生杀予夺不过在他一念间。
可他,生得真好看啊。
长眉入鬓如墨染,一双眼睛生得尤其美,从此,让她对龙眉凤目四个字有了具象化的认识。
再好看也是凶狠爱折磨人的狗男人,呸!
晏青瓷坐他腿上不敢乱动,兀自生闷气,可耳朵被骚弄的有些痒,她伸手去挠,不着痕迹的撇开头,拉开了距离。
谢懿之缓缓睁开了眼睛,就那么清清冷冷的看着。
晏青瓷的腿肚子就开始打颤,乖乖把耳朵凑去了他手指边。
谢懿之闭目养神,手指捏住了玉嫩的耳朵,唇角微扬。
晏青瓷憋气,怎么不玩耳坠子改捏她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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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宅本在一条繁荣的街市上,每一日,从早晨商铺开门到夜幕降临前都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今日本又是寻常,却在日落时出现了变故,逛街的,买东西的,吆喝叫卖的,忽然发现街头出现了浩浩荡荡一群人,身披战场上才能得见的甲胄,手上有提着长刀的,有握着长枪的,有挥着狼牙棒的,还有横扛着马槊的;甲胄有的缺了铁片子,破破烂烂像渔网,有的头盔上破了个大洞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的,有的长枪红缨褪色,有的枪头锈迹斑斑,还有的长刀缺了口子,狼牙棒损了牙。
这一群虽穿的破破烂烂,却个个是壮汉,额头上都绑着一条白孝带。
领头那人,身材颀长却单薄,二十来岁上下,披麻戴孝,满面都是找人拼命,不死不休的架势,恨意如有实质,他的已破体而出,仰天长啸,此人正是谭丽娘的长子,记在端阳长公主名下得以承袭侯爵的永昌侯府世子汤凌云。
“晏家贱奴,我娘死了,我要你们全家给我娘陪葬!”
汤凌云大喝,“破门!”
诸壮汉得令,分出一队人来撞门,其余人等就在外叫骂。
“晏家满门贱奴,出来受死!”
“祸国殃民,残害忠良,出来受死。”
“出来出来!我们替天行道来了!”
晏宅内,全家已聚在了大堂里,季氏端坐上首,脊背挺直,两眼泛着血丝,里头火光却越烧越旺,带着一股子破釜沉舟的凶劲儿,“都别怕,咱们家,原是大树底下腐土烂叶里的蝼蚁,现如今侥幸爬到了枝头,见了真龙了,暴风雪来了,咱们迎战就是,死也死的有姓名!”
听着大门被撞击的咣当咣当响,听着宅子外那些一声声“贱奴”的辱骂,晏茂林半是恐惧半是疯狂,他浑身都在颤抖,“今日,生死都在一瞬间。”
说罢,举起大海螺就吹了起来。
晏宅后街,有一排独门独院的房子,其中一户本正在吃饭的壮汉听见海螺响,扔下筷子,跑到墙上摘下铁环大刀就往外跑,其妻似也听得懂这螺号,也把筷子一扔,抓着孩子就往床底下塞。
紧邻着的一户,一个汉子光着膀子正在水井旁冲澡,闻得螺号,进屋去三两下套上黑绸大褂,拿起供案上的红缨长枪就冲出了家门。
便是正巧不在家中的,听得晏宅被围也都拿上家伙赶了过来。
就在汤凌云的人翻墙跳进来行凶的时候,晏天梁提着长刀,领着家中男仆们,敞开门杀了出去,赤红着眼大吼,“我晏家不是贱奴,陛下亲赐放良!”
汤凌云大吼,“还我娘命来,杀了他,杀光晏家所有贱奴!”
若非他不敢冲击宫门,若晏青瓷就在他眼前,他定是要砍成肉酱的。
这边晏天梁从里面冲出来,那边晏家商队的护卫队也聚集赶来,两方人马顿时打了起来,见血了。
血气,仇恨,刺激的双方都拿对方当成了不死不休的死敌。
鲜血飞溅,惨叫声接连不断,整条街上胆小的都跑光了,围观的人数却只多不少。
晏宅斜对面茶楼上,二楼,晏青瓷眼睁睁看着晏天梁在冲杀,身上挂彩,鲜血满身,捂住了嘴,软了腿,整个人趴在了美人靠上,转过脸去,不敢置信的看着谢懿之。
“这就是您请我看的好戏?”
谢懿之看着下方的“战场”,道:“枝头上的暴风雪,今日不过小小雪粒子罢了,怎么,这就怕了?那些豪言壮语不是你和家里人说的吗?”
晏青瓷知道,那日说的话玉兰肯定会告诉谢懿之的,可她万万没想到,暴风雪会来的这么快,会以这样直接见血要命的方式。
“赢了,朕就将你晏家收入袋中;输了,为着你,还留有命在的就圈养吧。”
晏青瓷看着眼前人,他伟岸浩大,他掌控一切,他被称作暴君,他是全书最大的反派,她今日算窥见了冰山一角。
她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暴动,脸也烫红起来,娇软无力的身子慢慢挺直,她直视着他,缓缓的道:“我父亲养‘好女儿’攀附权贵,企图摆脱奴籍,这种做法的确很无耻,陛下和其他所有人一样轻蔑我们,是该当的。我有一个二姐,长得也秀美可人,原本我父亲打算把她嫁给一个大官做妾的,但我二姐喜欢上了我父亲手底下的一个大管事,我父亲知道后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成全了我二姐。”
晏青瓷舔舔干裂的嘴唇,“我想说的是,我父亲虽然无耻但他没有丧心病狂,他做生意诚信,交友心诚,对伙计爱护,修桥铺路做善事,是出身拖累了他,甚至可以说他是底层奴仆群体里的觉醒者,若身在乱世,说不得也能随风起!”
“英雄不问出身,是不是?”
“我们家身在泥淖,往上爬的姿态很丑,是不是?”
谢懿之看了过来,面如冷月,如神祗下凡,他没有蔑视,可他只是站在这里就足够晏青瓷羞愧。
晏青瓷觉得自己的脑子清醒又糊涂,情绪悲愤又冷漠,她顿了顿,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陛下给了我们晏家机会,陛下英明神武,我们把握得住就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把握不住,星星之火就熄灭了,我明白的。雪粒子都扛不住,何谈成为对陛下有用的人。”
“可是……”
就在此时,晏天梁以万夫莫当之血勇之气冲到了汤凌云跟前,跳起举刀,赤目大喝,“辱我晏家者死!”
刀落,汤凌云瞪大双目,鲜血迸溅,一颗头颅骨碌碌掉在了地上。
晏天梁满脸血水,他抬手抹了一把,扬声大喝,“辱我晏家者,死——”
晏茂林悲喜交加,大喝,“汤世子死了!头掉了!”
顿时,汤家那边的人心就散了,打不起来了,晏家大胜。
晏青瓷激动的站了起来,泪流满面,她转头看向谢懿之,“可是陛下,人生而有向上之心,无错!”
谢懿之笑了,抬手轻抚晏青瓷的头,“你们晏家还不错。”
晏青瓷抿嘴,终究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趴在美人靠上嚎啕大哭。
谢懿之一顿,笑道:“哭什么,以你家的出身,不见血怎么行,从此刻起你晏家的势就打出来了。”
与此同时,茶楼隔壁酒楼,雅间,永昌侯汤善一把揪住灰衣人的衣襟,怒道:“我的长子死了,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永昌侯府世子的命十万两银子少了,我要二十万两!”
灰衣人忙安抚道:“侯爷息怒,我只是个传话的,待我回去禀告如何?”
汤善红眼了,两手掐住灰衣人的脖子,“不行,我现在就要!”
灰衣人急了,扭住汤善的手臂一把按在地上,冷笑连连,“事儿没办成,被反杀了,不仅没灭了这家贱奴气势反助长了,还有脸要剩下的银子,我呸!”
就在这时门被从外面踹开了,一个身穿白绸地紫金线绣白泽补服,手持盘龙刀,腰上兽头金铜带,脚穿乌皮靴的男子闯了进来,直奔灰衣人而来。
灰衣人见状,撒开汤善就想跳楼逃走,谁知被汤善一把抱住了脚,灰衣人绝望,狠狠咬住了后牙槽。
顾延业眼看灰衣人滚动喉头咽下了什么,就知道这人是死士。
果不其然,灰衣人不过片刻就七窍流血而亡。
汤善趴在地上大哭,“顾大人,我什么都说,我是被逼无奈啊。”
顾延业冷笑,“汤侯爷不必跟我哭诉,把秘密都留着,进了诏狱自有你说的。”
汤善惊恐,“我要见陛下!”
顾延业冷笑,一刀柄就将其拍晕在地,提着后脖领子就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