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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章十一 庄生迷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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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射进梅疏影的眼睛,银光眩目,疏影的指甲略微一松:她实没有像连城那样有非得杀人的理由。
眼见着,有一个人要来杀自己。
突然,有人拉开了梅疏影,一脚踢飞了连城的银刀。
连城目光一凛:虽说那把银刀过于短小,会在速度上有所拖沓,但她素以速度取胜,可是这一回,她却连对方什么时候到场,什么时候出手都不清楚,就好像这个人突然出现、出手,然后,然后她就败了。
她竟然败了。
连城轻咬下唇,双目瞪视有如绯瞳:去年,这个人的速度根本不及她……
容端站在梅疏影前面,盯住面前黑衣冷面的少女。
“出什么事了?”灯火一闪,天童和飞雪提着着灯笼、木棒大呼小叫地跑近。
“别过来。”梅疏影厉声喝止,“她跟我们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跟我们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闻言,容端看了疏影一眼,同时亦注意到奔来的两人手中捧着的棒子。
而连城,她站立在屋角,袖中无声无息倒抽出两把袖刀。两刀一出,阴冷的气息立刻在室内弥散。
刚才被容端踢到在角落的,只是一把普通削水果的小刀。
“……小姑娘,我们从来都不认识,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梅疏影放柔声音问道。
没有。
对方用目光如此回答。
梅疏影困惑的表情落入连城的眼底,漆黑的眼眸。那少女明明浑身弥漫着愤怒与失控,眼睛却郁黑得仿若湖水,深不见底,泯灭所有。
“怎地,你们东厂做事就这样胡作非为。说动手就动手!连句话也不说?”容端开口道。
听得如此问话,疏影扫了容端一眼,你们俩认识。
疏影的猜测并不是连城心中所想,相反她修长的眼睛盯紧了容端:如果非得先解决容端,她不介意。她不介意死任何一人,包括她自己。碧刀双刃缓缓留后,一触即发。
“连城你别胡闹了!”一声轻啸,谢长留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冲进屋子,朗声道,“庄厂公之死现归锦衣卫督查,你们东厂想越职不成。”
连城冷冷地看着谢长留,雪地里有如静静燃起弥天大火;谢长留以少有的冷峻态度,仰头与连城对视。末了,连城握着的袖刀收回,她站在原地,却也没有走。
这中间曲折梅疏影听不大懂,容端却是明白了,他皱起眉头,道:“庄厂公死了,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他胸口被一柄小刀刺中,正中心脉。”谢长留回答着容端,眼睛却盯着梅疏影。疏影的视线落在角落里的水果刀上,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一阵霜染雪白。
这表情落入在场其余三人眼中,于是三人各怀所想。
“庄二死了,关疏影什么事?”容端又问。
谢长留没有回答,他看向梅疏影,问道:“不知道,梅夫人认不认识庄厂公。”梅夫人,他这样称呼梅疏影,本来没有什么,只是他咬字太过了,疏影还好,容端的脸色便有点难看。
梅疏影抬头,定定神答道,“我为什么会认识呢?庄二庄周什么的,我根本不认识。”
庄生晓梦迷蝴蝶,虚梦一场,这根本是个化名。
“我家姐姐在这待了十几年,从来没有出过门,哪有功夫认识那些什么阿猫阿狗的。”天童插嘴喊道,飞雪扯了他一把。连城锐利的视线落在他俩身上,而谢长留则别有深意地看向梅疏影,看得她一阵心虚:湖心寺。
“那么,梅放,字文鼎,号放怀先生,这些你都有听说、有印象么?”谢长留追问。
谢长留你这什么意思!
连城猛然抬头,转身就走。
谢长留虽然分了个眼神看她走,却也没有追。
“梅放,梅放?”梅疏影困惑着摇头,想了想道,“我不认识。”
“你确定?”
梅放,梅姓,这些年,疏影遇上姓梅的人,少之又少,因而答道,“完全没有印象。”
容端看疏影的脸色平淡,知她并未说谎,便道:“问这人做甚?”
“既然这样,”谢长留也不回答,后移一步拱手道,“抱歉打扰尊舍,命案在身,谢某先行一步。”说着就要走。
“等一下。”容端喝道,梅疏影则问:“刚才那名少女,为何对我死死相逼。”
“她是庄二的养女,庄厂公死了,她,她有点失态。”谢长留答道。
疏影点头,继续问道,“但她为何要针对我,我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庄总管。”
“……” 谢长留沉默。片刻,他把目光移到容端脸上,容端心知不好,果然听谢长留说道:“这个梅夫人你可要仔细问容右军了,他跟连城哦就是刚才的女子相过亲的。”说着,便飞速离去。
“咳!”容端气着了,眼见着疏影好奇的目光,从夺门而出的谢长留身上慢慢地移到自己脸上,顿时有些气闷。
疏影的目光清清淡淡,像是才注意到他,她盯他看了半响,方开口道:“刚才多谢。”
谢长留在城郭外追上连城。黑天幕地,月下美人,连城正靠在城墙边等他。
“这件案子你休想甩掉我。”她对谢长留说道。
“好。”谢长留摊手,“我知道你咬着梅疏影不放,是因为庄厂公对梅疏影很感兴趣,知道她不少事。可你今天这样贸然出手,会不会太过臆想判断。”
连城冷冷道:“身在局中,没有人是无辜的。”
“连城,相信我”谢长留叹息道,“你干爹绝不希望你去针对梅疏影。”
“你凭什么。”
“凭庄二的本名,梅放,梅姓。” 当日的梅放是梅家的远房偏支,受牵连充官为奴。
连城被气得倒吸一口气,直瞪谢长留,二话不说,调头便走。
谢长留再次叹息:原本庄二被杀就已经够轰动,司礼监乱哄哄也就算了,现在他还得照顾一个失控的连城,实在是……
连城走出去没几步,便被谢长留一把拉住,“放手。”连城命令道。
“连城,你刚刚已经试过梅疏影,生死之搏,你觉得她如何?”谢长留安抚般地,慢慢放开连城的手。
“……她很聪明,下手精确,速度也快……”
“但她没有杀意,”谢长留说,“你看,我们要找的人,是用小刀一刀刺中心脉……”
“牡丹花,”连城说,“我看到了白灯笼里,放着的牡丹花。”
“……也可能只是巧合……”谢长留边说边看着连城的面色,看着她的脸色一寸一寸地阴冷下去。
彼时明月高悬,落雪成白,连城的脸映在月光下,在她如此悲痛如此崩溃的时刻,她的脸上仍然面无表情。
谢城留讲不出话来。
你有哭泣过么,他想问她。
告诉你吧,哭过就好多了。
蝉声阵阵,片片声悲。
“……你以前见过梅疏影。” 连城问道。
“十几年前见过吧,”见她开口,谢长留赶紧坦白,“她和容端的姐姐容华,当年号称帝都双绝。”
“帝都双绝,”连城轻声念道,随即抬头直视谢长留,道:“我走了。”
她的眼睛,在谢长留看来,月夜下闪着光。谢长留移目看向别处,回过神来,眼前已不见了连城的身影。
也不知道她到底听进去了什么,月光下,空留谢长留一个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