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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葬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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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在两天之后举行,林如还有时间好好准备一下,参加这个“邻居”的葬礼。
她倒是很想看看,这个人会不会突然从棺材中站起来,面无表情的指责她为什么穿着这么廉价的衣服来见自己。
林如将脸埋在枕头里,准备再睡一会儿。耳边却莫名回响起打电话而来的那个女声。古怪而尖锐的声音,像是喉咙被砸烂的人发出的模糊求救。
自然而然的让林如与那个被碾压致死的安晴联系在一起。
她的笑容忽然凝在了脸上。
不由分说的抓起厚重的书,林如胡乱的翻找着,企图找到自己绘图的那一页。
那一页纸已经完全变黑了,并不是像被污渍沁染上的黑。而是与封面一样,纯粹而散发着光泽的黑色。
仿佛是它原本的颜色。
怎么会这样?她将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特别后终于确定,她没有记错,这一页就是她绘图的纸。
在戛然而止的故事中,突兀出现的白纸。
而她在上面所画的被车碾压而死的人,正是安晴。
这个女人的灵魂被绘在了白纸上,特别终被黑暗所吞噬。或许在另一个世界,林如会无比的记恨自己,疯狂的想从域界逃出来吧。
她想,她是对的。这是一本能带给自己幸运的书。
手指轻轻翻动,将书翻回了昨天结束的那一页。那一页的故事,讲的是主人公为了能见到鬼,写出更优秀的故事而杀了一个人。
而林如在后面的空白页用笔杀了一个人,奇妙的契合。
好奇心促使林如继续读下去。林如翻过那页黑色的纸,看见了新的故事。
这个男人杀了一个女孩,女孩很可爱,灵动的大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扎着羊角辫,穿着蓝色的帆布球鞋。
她的文笔很好,正要参加一个作文大赛,如果这次比赛获了奖,那便会声名大噪。这正是这个男人所需要的。
但是获奖的名额只有一个。而他只是个文采平平成绩普通的学生,他需要这个机会,却不可能赢过女孩。
于是这个男人起了歹心,偷了女孩的参赛稿子,却被她发现。
他们在林间追逐争吵,女孩追着他,一直在喊:”还给我,还给我!”
还给我。这个声音突然不合时宜的在林如看不到的某处响起,阴魂不散的萦绕在她的耳边。
可是喊叫的是个男孩的声音,或许只是幻听罢了。
林如警惕的环视着周围,小心翼翼的将书塞回了枕头下面,生怕有什么东西会忽然钻出来,伸出那双惨白的手对她索要什么。
即使从那天开始遇到了这么多恐怖的事情,真正会让她感到恐惧的,只有那个孩子。
一定是被这本书影响到了,她又没有对这个孩子怎样过,林如的脑海中甚至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她只记得自己反复做过的梦。梦中是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有她冻得红透的双脚。
那样寒冷的感觉,如此真实。她觉得那一定是自己的童年,在冰天雪地中度过的,不堪回首的童年。
林如疲倦的闭上眼睛,抑制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却在视线陷入黑暗的那个瞬间,听到了繁复错乱的脚步声。
很多人在奔跑,脚步掷地有声,错杂而焦躁。其中夹杂着孩子们的欢声笑语,还有某个人低低的哭诉。
漆黑的眼睑里,一只惨白的手向着林如伸了过来。宛若从眼眶深处爬出来的怪物,渐渐显现出它本来的面貌。
细碎的短发,空洞无物的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蓝色的帆布鞋。
她猛的睁开了眼睛,已是满头大汗。
所有的声音和影像在瞬间消散,阳光正好,零星的光线斑驳的映在柔软的被子上。
她知道自己并没有睡着,可是那个孩子的影像怎么会如此清晰的映在眼睛里?
就像是它居住在了自己的眼睑中一样。难道它又从那个黑衣人手中逃出来了,藏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林如蜷缩着身体,不停的颤抖着。紧搂住双肩,她几近崩溃的对着眼睑中向着自己接近的孩子大喊:”我到底做了什么你要一直这么缠着我?我到底做了什么?”
正伸向自己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化成了模糊的影像,消逝在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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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葬礼当天,林如穿上黑色的女式西装,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
虽然是不怎么喜欢的人,但毕竟这是葬礼,总要打扮的庄重正式些。要注意自己的素质,免得以后出名了会被人说东道西。
人言可畏,身处在社会顶端,一丁点的小错误全部通通地会被加以渲染,放大到极致。
当然,那是林如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现在她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网站的小写手,即使出了书,也只会被冠以“网络作家”的名号。
她想要的,才不仅于此。
不过现在,连能不能出书都成了问题。她看了一眼卧室的电脑,莫名的想起责编说的话。
因为“某些原因”不能出书,这“某些原因”到底是指的什么原因?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责编的否定对心情的影响,她已经很久很久以前没有去网上看过自己的小说了。所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她也不能确定。
不过葬礼马上就要开始,她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查看电脑。想了想,林如还是抑制住好奇,推开门离开了房间。
而镜子中的自己,正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离去的背影。
一个穿着帆布鞋的孩子站在林如的身边,甜甜的笑着。
葬礼在距离市中心很远的场馆举行。场馆的大门敞开着,一位僧人正穿着黑色的长衫,像来者合掌作揖,以表慰藉。
来往的人都面目严肃,却很少有人带着悲伤,一副事不关己的厌烦模样。人们在俯首在彼此的耳畔,低声细语,仿佛害怕惊扰了死者。
这种严肃,或许可以称之为虚伪,或者冷漠。
林如冷冷一笑,跟着人流走向正厅。人们整齐的站在厅外,将手贴在胸口上,低头默哀。
不远处就是停放着尸体的灵堂,棺材的正上方悬着一张黑白照片。她乐于观察周围着人的表象,对于那张照片只是淡淡扫了一眼,并对此心不在焉。
环视着周围,她不禁腹诽:不愧是有钱人家的葬礼,排场果然够大。可惜的是,全都是些酒肉朋友,没有几个会真心难过的。
这个时代,有排场有表象就够了,还有谁需要真心呢?
但是,死去之后连一个会真正为自己流泪的人全部没有,不是很可悲么?
本来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来参加葬礼的林如,忽然对棺材里那具冷冰冰的尸体泛出点同情的意思来。
但这个念头只是在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夹杂着仇恨的快意所取代。
一系列繁复枯燥的仪式之后,有个手臂缠着黑纱的中年女人站上了梯阶,神情沉痛的引导着大家走向侧室。
接下来应该是丧宴了吧。林如随着人流不紧不慢的走着,思考着这种有钱人的宴会上到底会吃些什么,正在这时,却有一双手将自己拦了下来。
疑惑的循着手臂望去,拦着她的正是那个手臂缠着黑纱的人。这人她认识,是安晴那个不可一世的母亲,某个公司的副经理。安晴的母亲和公司老板的那点事人尽皆知,成了别人茶余饭后调侃的段子。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却在听说林如的梦想是当作家的时候,给予了她一个嘲讽的笑容。
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嘲讽自己?林如愤恨的握紧了拳。
“你就是林如么?”这个老女人此时完全没了平时那飞扬跋扈的样子。暗淡无光的视线,肿胀得如核桃一般的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因为过度悲伤而让眼角的沟壑更深了几分。
林如点了点头,满意的看着这个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莫名的滋长起报复的舒服感。秦桧也有两三个相好的,何况他们还是一家人。
“本来只是相处了几个月,没想到你会和我们家安晴关系这么好。”得到了她肯定的答案,女人低下头,弱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关系好?林如漫不经心的拨弄着手指,眼底透出丝丝迷茫。那种人谁会喜欢她,鬼才会跟她关系好!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的等待着女人接下来的话。
“我们家小晴交到的全是些酒肉朋友,没有几个真心对她的。”两行浊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女人擦拭着眼角,深吸一口气,像是压抑着汹涌而来的悲伤:”听说车从小晴身上碾过的时候,她怎么还没有死,而是喃喃的重复着你的名字……”
啪。正在摆弄着的指甲被生生掐断,几缕血丝顺着惨白的手指蜿蜒而下。林如打了个冷颤,不可置信的望向眼前的女人。
安晴是被疾行而过的车碾压而死的。虽然也有传说被火车压成两截还有意识的事情,可是头碎裂的人死前还能说话,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或者说是,安晴看到了自己的幻影,想跑过去羞辱一番的时候,却发现直向她而来的是辆卡车?
开什么玩笑。
等等,林如目前所得到的消息,仅仅是“安晴被卡车碾死”的事情,但为什么会如此确定安晴的头颅当时就已经碎裂了呢?
是因为她绘在书上那幅画的关系么?
如果安晴真的是按照她的画法所死的,那么当时肯定是个红白交加的壮观场面。
安晴的母亲说了些什么,她已经没有心思再听。她现在无比的想要去看一眼棺木中的遗体,以确认自己的猜想。
林如打断了对方无休无止的哀怨和哭诉,隐藏着兴奋压低声音故作沉痛的问说道:”阿姨,我想再去看一眼安晴,可以吗?”
对方还沉浸于自己的悲伤中不可自拔,听闻了林如的话,愣了一下,眼里很快便又泛起了水雾:”当然可以,如果你不害怕就去吧。我还要招呼其它客人,恐怕不能陪着你去了。”
“没关系,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在反而碍事。后面的那句话林如当然没有说出来,她在女人感激的目光中转过身,冷冷的勾了勾嘴角。
场馆很大,地势扭曲而复杂,七拐八拐的路让人很容易迷失方向。林如独自一人在走廊中游荡了很久,依旧没有找到通往大厅的方向。只是走得越久,人就变得越少。最后整个场馆里仿佛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惨白的墙壁与地板相连,反光的大理石清晰的倒影出周围的事物,并将其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像被关进了一面满是镜子的魔方里,周围是千篇一律的景色。无数个自己在其中茫然的绕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再也分辨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绕来绕去也找不到出路,无论走了多久,走向哪个方向,全部像是在原地打转。
林如在被擦得一尘不染的明亮地板上,看见自己慌张无措的脸。
“你在这里做什么?”尖锐却又模糊的声音,自空寂的走廊中响起。林如的心跳在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开始猛烈跳动,一下又一下,反抗着身体,充斥着耳畔。脑海中忽然空白一片,她猛的转过了头。
一张精致的脸,纤细而浓重的眉,圆而大的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睛,直挺的鼻子,殷红小巧的唇。妆化得很重,但是人看起来却很年青,二十几岁的样子。鹅蛋脸,肤色异常惨白,挽起的发髻看来端庄而秀美。
那个女人穿着黑色的女式西装,手臂上绑着黑纱。一身黑白相间的色彩看来格外单调,在这个反光的白色世界里,却又产生了某种强烈的视觉冲突。
她身上唯一的色彩,大概就是那如血般殷红的唇了。
像映在白色瓷瓶上的那朵妖冶的荷花,突兀而诡异。
“你在这里做什么?”或许是林如紧盯的视线让她感到不快,她冷着脸再度重复了一遍。
“呃……我想去看朋友特别后一面,可是回来的途中不小心迷路了。”心虚的回答着,林如让自己尽量表现得悲伤和无措。她安慰自己眼前这个人只是个严肃而刻板的早熟老女人而已,没什么原因可怕的。
看着女人手臂上的黑纱,她猜测这个人应该是安晴的亲人。难怪那张脸看起来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朋友?”疑问的语调,女人眯着眼将林如上下打量了一番,眼里似乎多了几分嘲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