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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047雨霖铃(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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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祭天,仪驾浩荡。
沅溪坐在羽盖马车中,神色从容,内心颇为镇定。这一次行程与从前她往清河县办差不同,那时她势弱,人在明,暗箭难防。而此次出行,她以天子之威驾幸,护驾侍卫无数,又有永安侯随行,可谓防卫者众,几无疏漏。
御驾行过三日,驻跸靖远府郊外,此处有小道,岔往清河。清河县为靖远府所辖,百十里可至。
皇帝御驾浩浩荡荡,就此地扎营,绵延数十里,颇为壮观。
沅溪下了马车,托着沉重的冕冠,沿道巡视慰军。虽累乏,但却非如此不可,她要好好地“露个脸”,让伴驾诸臣子、侍从知道,她这个皇帝,确凿在仪驾中。
以便更晚些时候,能从仪仗中“消失不见”。
她知道,此时永安侯应已在准备了,她需得快。
回首时,只见行列中侍卫举起了火把,火光冲天,将漆黑的夜映照如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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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溪卸下冠冕,轻装简服,钻入了永安侯营帐中。
面前是翩翩佳公子。他换了装,不再着甲胄,眼前这人,与白天见到的永安侯竟不似同一人。
“宁儿?”他将准备好的衣物递给沅溪:“害怕吗?”
“不怕,”她瞧着永安侯,“朕答应过你的,取回宝藏,分你一半,你放心,朕这便带你取来,绝不食言。”
她说的那般郑重其事,好似怕元朗疑她会赖账似的。
元朗瞧着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儿。
他不是这个意思。甚么宝藏,于他如鸿毛。他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个。
沅溪出帐时,已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儿,随行的荷花也已换了装。
元朗觑她:“好久不见这般样子。”
沅溪脸一红,低下头去。恍然便忆起从前的日子,她总爱男装,和元朗在昌邺街头晃。
那些好年华,都一去不返了。
沅溪乍然问:“都妥当了?”
元朗办事,她还是很放心的,这么一问,也只是随口的。
“妥当,”他道,“随从都易服,埋入野草中,一路护驾,陛下放心。”
他安置得自然极妥当。
沅溪举目遥望,只见四野茫茫,齐腰高的野草在夜风中摇摆起伏,黑影儿若隐若现,这暗涌之中,不知藏了多少伏兵。
她此番易服,便为了岔往清河县,宝藏所在之地极为隐秘,去探宝藏少不得要走夜路小径,若白天明晃晃行去,如此高调,必招祸患。不得已,她便想了这么个法子。
有元朗所设暗卫相助,自然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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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摸黑过去,走得都是幽道小径,伏草绊石,行路艰难。
沅溪磕磕绊绊,有元朗开路,竟也摸了过去。
这一路中,偶会踩到人的脚跟子,但心中知道此是先前置备下的伏兵,护驾之用,沅溪便也不惧了。
这么多人跟着呐,总不会黑灯瞎火遇见鬼打墙吧?
天擦亮时,他们三人来到了一处石壁前。
沅溪望了望天色,有些焦急:“咱们得快点,天快亮了,到时开启宝藏,少不得招人眼馋。”
这一处石壁乃是山崖之身,置于群山环抱中,于周边山壁并无明显不同,若不是有人引路,旁的人是绝挑不出异常来的。
“便是这处了,”沅溪沉道,“我幼时,父皇带我来过。凿开这石壁,里通幽径,别有洞天。”
元朗听了,当下欲动手。
“等等,”沅溪拦下,“这石壁坚硬如铁,凭永安侯一己之力,只怕碰了也是徒劳。”
元朗蓦然看她,便退下:“让他们都出来?集众人之力,合破石壁,并非难事。”
“不成,”沅溪摇头道,“若以蛮力破之,动静太大,恐怕要惊动附近百姓,更会招来恶狼。”
她想了一下,道:“父皇心思巧妙,他藏宝之处,怎会不置机关?这石壁如何开启,父皇曾教过我。”
教过她……对啊,父皇生前,关于这宝藏的机密机关,事无巨细、详尽妥当地一一教过她,就好像,父皇早知会有今日的局面,她会一个人来开启宝藏。
“这启动石壁的机关,藏于山上,三棵松树之间,刨地三尺能见。”她说得仔细,再三嘱咐元朗:“必得找到这三棵挨肩的松树,若刨错了地方,可能会牵动其他机关,咱们葬身此地也未可知。”
元朗点头。
沅溪还是有些不放心:“我同去吧,万一有些差池,我在,亦可应变。”
元朗没接茬,却看向荷花:“你带陛下走,远远等着,待找对了机关,确认石壁开启后,再送陛下过来。”
沅溪并不知道,关于这宝藏的秘密,淳熙帝从前与他说过,只不过没有对沅溪交代的那么详尽,但元朗也知其一二。
若刨错了地儿,可能掘起埋在山中的炸药,偷盗者将尸骨无存。
他不想冒险,一点都不想。
“爬座山我还使得,我同去才好。”沅溪坚持。
“陛下万乘之尊,不可涉险,”元朗皱了皱眉,“荷花,你带陛下往东南方向跑一炷香时间,我再上山,快!”
他不等沅溪反对,便低声道:“宁儿,你先去,我才放心。”他的眼神逐渐渺远,待收回神思,便附耳道:“宁儿,有远客来,只怕还不是一拨人。你先走。”
沅溪四下一看,却是瞧不出什么来。四野茫茫,齐腰高的草伏起了浪波,里头仍与来时一样,藏了很多人。是他们的人。
但……她的心蓦地便揪了起来,不祥的预感油然生起,背后莫名地起了许多鸡皮疙瘩……
这么多的人伏在草间,也许……不尽是他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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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石滚动,发出雷鸣似的惊声。天地仿佛要迸裂般,被人扯开个口子似的。
待声止风息,周遭又复归平静。山未崩,地未裂,草木未衰。
方才的石壁已不复存在,豁然敞了个口子,任风裹着飞沙走石掠进去,它皆吞了。
沅溪携荷花并步往洞口跑来,将近洞口时,附近山壁上传来窸窣的声音,她们抬头一望,原是元朗拽着荆蔓下山来了。
三人又汇于山下,天地仍是平静,仿佛刚才的震动不曾发生过。
沅溪心情不错,笑得灿烂:“从这里入洞去,父皇的宝藏,便藏在其中。咱们获取之后,让随行的侍卫分批运出便可,水路陆路两行,尽量避人耳目。”
元朗尚未接茬,却听不远处草丛间传来女子的声音:“避人耳目?女皇陛下,你未免太天真……如此辎重啊!可倾覆朝廷的财宝啊!陛下尽想独自侵占?”
沅溪一惊,见草丛间那女子走近,当下便识得此人竟是柳婉儿!她身后还跟着贴身的丫鬟青檀。
她掩住讶异,道:“柳夫人怎不在永安侯府中歇息,竟到这苦地来?”
柳婉儿瞥向元朗:“我夫君在这儿,我自然要跟随。”
元朗见是她,脸上便不大愉快:“夫人,我已将你禁在府中,你竟私逃了出来,这种地方,不是你该来的。”
“侯爷,妾身知道,这种地方不是妾身该来的,妾身本不想来,但奈何,爹爹他老人家日思夜想啊!妾身自然该尽孝,全了他老人家这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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沅溪差点呕出血来,这么说,柳东才那老匹夫竟也在此?
从无一刻,她觉得柳婉儿这般可恶。
这下可好,引了豺狼来,不割肉出血,怕是走不掉了。
沅溪向元朗道:“侯爷,你自看着办吧,反正朕许你一半的财宝,你岳丈想来分,朕只好划你那份给他了,朕不出这个血。”
难题留给元朗吧,她懒怠管。
“婉儿,你马上传信你父亲,让他回去,否则,别怪我无情。”
“已经晚了,”柳婉儿笑道,“侯爷,你竟也如此天真?妾身来时,便与爹爹约了信号,爹爹就慢我们一步。妾身这一路,满地撒了‘散月粉’,这‘散月粉’抹经之处,月光所照,能发萤光,轻易去不得。爹爹踏路而来,眼下便要到了。”
沅溪发恨,咬牙不迭。
她凑近柳婉儿,忽地摸出一把匕首来,抵她脖子:“那敢情好,朕让柳东才那老匹夫选,要宝藏还是要女儿?”
她知道这般伎俩在柳东才面前无甚用处,但眼下就是恨不过,吓唬吓唬柳婉儿。
谁知柳婉儿非但不惧,反猖狂笑起来:
“沅溪啊沅溪!你死期将近,竟全然不知,也是好笑!哈哈哈哈哈……待爹爹一到,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