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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春如旧 ...
雁门古句注,西陉之地,重峦迭嶂,霞举云飞,两山对峙,其形如门,而蜚雁台于其间,故名"。
三关冲要无双地,九塞尊崇第一关。
附近峰峦错耸,峭壑阴森,中有路,盘旋幽曲穿城而过,异常险要,为历代戍守重地。
三月初九,滩上镇。
滩上镇有家出名的客栈,春如旧。约是这边关要塞之地,有着“春风不度”的寂寞荒渺。才特意取得这样一个名字,许能增色几分,招揽生意。
名为春风,大概还因为这客栈有自酿的招牌好酒,“斗子春”,远近独此,闻名一方。传得这酒是绝好的滋味,好到春风若饮过一回,则自便是飘离的再远,也还要回来饮上第二回。
楼虽不大,四层封顶,却足以俯瞰这不算小的镇子。
景致也算有特色,一邈长烟空旷,湛蓝透心的天色;落血红霞色于黄沙,隐没山峦险壑的云翳。
若低头,滩上自比不得京华繁茂江南郁秀,也是萧索零落的另一番味道。
一张漂亮的窄桌,对坐着两个人。
这桌子是特制的,两人宽裕,三人正好,四人稍挤,所以现在的状况,也算不坏。
这两个人的情况却不好。
年轻的一个面目尚正,却冷冰的很。一身是简单的缁衣,却又极不寻常的工艺考究,腰间佩着官刀,开口声不大,但隐约骇人,
“没了些什么?”
被问的人明显年长,却更明显的底虚,仿佛一身光鲜的锦缎都是偷了来的。
“这……”
“你尽管说就是了,我不生气。”
“说也稀奇了,竟全是花爷你交代过来的‘东西’……”
他倒是真的没生气,反而笑了,可一张脸还是青冷着,让看笑的人,越发是怕了。
“可还有其他人知道?”
“不敢……”那人额上的汗,几乎就要淌下来了,
“记得封紧嘴巴,其他的自有我来料理。”
语毕,斜着眼一冷,
那人自不敢多留,匆匆的推下楼去了。
花彦秋看着他黄石色的锦缎衣服消失在轿帘子里,
口鼻一嗤,尽然是不屑。
这些商贾,果然是除了金银脑筋就没半点用处,连些东西都看不好
挥挥手,差人撤掉了眼前用过的杯碗,落得清爽干净的一片景致。
重叫了一坛“斗子春”,
啜了一口,合着眼思付这棘手的事情。
到不是这几日的窃案有多难办,怪得是几家失窃的富商都是与自己有“生意”往来的人,丢得东西不多,却个个是要命的“小玩意”,若是给一般的小贼顺了去,且当是损失了一大笔财路。若是对方有意而来且又识货的主,就不知会捅出多少事娄子来,最近正值玉知府来巡,风声可紧,闹大了极难收场……
这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眼闭着,隔着眼睑,却觉有些不对。
说不清那里不对,只是忽然间有种疏离不安的空气,是他所驾驭不了的。
他有何驾驭不了?
他不尽然是绝世的武林高手,也非江湖中什么响亮的人物。论其官职权位,也充不过是边关镇上的捕头,卑微的很。
可这里并不是江湖武林。
这里是雁门关,边关上的人和事,自有边关上的道。
他就精于这边关道,所以在这萧然枯索的关上小镇,是他的天下。他非富贵权谋,只一介公捕,却能坐在这四楼顶上一方小桌,就是证明。
他才是滩上的主人。
而此时,
且不说这滩上镇如何,就是这一方桌几,他也觉得保不住的失势……就觉得自己像是成了客人。
微一抬头,
明明空了的桌上,凭空的多了只酒杯。
杯酒盈水,琥珀承光。
一杯回春清水间,映得的竟是淡红的花,浅浅淡淡。
那却并不是花,滩上镇从不开花。
那是一个人的衣裳。
巧手针线绣满落梅之初,江南春色,秀水嫣然。
穿衣的人就坐在他对面——是个干净漂亮的少年公子。
眉目清澈灵巧,亦是俊彩飞扬的坦荡,
浅笑之间,浮起一对酒窝,
谁说雁门不是春憩之地,
眼前这春风一笑,就吹得满杯落梅摇曳生姿。
然而花彦秋并无心赏花。何止,甚至于恼了。因为这个人,他不认识。
不认识,更未邀请,就出现在自己的酒桌上,
且出现的不是时候。就该算是冒犯。
好在花彦秋至少还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傻到全不识对方的底就先翻了脸。
或许对方只是个不识规矩的有求之人。
正想着该如何开启齿,对方已先开口,
“我正喜欢这个位子,想你定是不会让我,所以我也就不介意分一半风景给你。”
一番巧妙,反客为主。
一怔之间,那飘亮的唇齿又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来,
“这“斗子春”果然是好酒。只是……未必醉得了春风。”
趁着对方抿了一口酒的空档,花彦秋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说话了,
“阁下……”
而那人似乎并不想他开口,“冒然来访所谓何事”几个字才到嗓子眼,就被压折回去了,
“你姓花?”
不悦,却也不能不答,
“在下花彦秋,滩上镇缁衣捕头,于上下都有些……”
“只是我的一个熟人,也姓‘花’。”
“这天下间花姓之人也多……”
“你是捕快?”
“花某刚才已说过,正是这镇上……”
“那又巧了,我有个发小,恰也是个捕快。可惜……”
自己连答三句,句句被生生吞了回去,明明是他发问,却回回不留给人说全话的机会,这岂不是存心?花彦秋已是极为不悦,但还是耐着问了句,
“可惜为何?”
“可惜你与他们两个,都比不得的。”
花彦秋的脸色几乎绿了。既是个傻子也明白,这少年与自己不是一类人,更不是一道人,更坏的也许是,敌人。
强压怒火,小心试探,
“公子若无事,请勿绕在下行公事?”
“无事?”
“所谓何事?”
少年依旧是笑,
“花捕头,你太紧张了,我只是路过的游人,想把随身带着的几件古玩卖了充些盘缠,听许多人说花捕头你熟于此道……”
话止的恰好,却对上了他不愿为人所道的敏感之处,一道凌厉的神色紧盯上了花彦秋的眉心。
花彦秋半疑着打开了小包,就差点一失神坐空在地上,这几件东西,可不正式他的要命“玩意”?
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想要干什么。
花彦秋竟不知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的何止这些,那包中一块玉珏,片刻之前,明明系还在自己的腰间。
“哈哈哈哈哈……”他一时无措之间,居然还会笑,自他口而出,肆无忌惮,
怕到极点,却也突然不怕了
正欲灭而无词,这包东西,真是送上门来,
“公子莫怪,这包东西正是日来镇上几家富商失窃之物,既在你这里,就不巧要和在下回官府走一趟了。”
“要抓我回去?”
“正是。”
那少年似并不在意,只淡淡道,
“你可知这世上能抓我的人只有四个,”
又慢慢的喝下一口,倒是毫不在乎
“一个尚未出生,一个已经作古,一个远在天边,一个……”
彦秋早已听不下去,右手一把掐住少年的手腕,抢过话来,
“……近在眼前,那便是我”
那花衣少年摇摇头,
“可惜,虽近在眼前,却不是你。”
一笑张扬,那眼睛眨的实在好看,可就是没有花彦秋的影子在其中,
几番戏弄,花彦秋早就怒了。那包东西更是早让他起了杀心,伸手就要扶腰间的刀,却一个抓空,心一悸,一道冷汗自腰间直窜上脊梁。慌乱间一抬头,那一身招摇的花衣早已不见。只觉迎面风头一冷,煞寒的一道光自夺了头上的冠带,插在身后的墙上,
自己的官刀入已三分。
少年的声音已飘飘自窗外而来,
“花捕头,东西就搁在你这里,改日里估好了价,我自会来取钱就是,还有这桌子上的风景,这次就让了你一个人好好赏吧”
他纵身追到窗前,以全无人影,一股怒火烧得周身血管都要爆裂哪还有心思赏景,
他这威风八面惯了,怎受的这种戏弄,简直怒不可遏,
十分怨火八成功力全都打在眼前这张精致的桌上,杯坛碗碟连着小桌都落得零乱,碎的无辜。
而一坛好酒恰直飞向楼梯口处,正迎上了一张笑容。
花彦秋回过神来时,心里连叫倒霉,
怎么是他……
“阿呀呀……谁惹得花爷这么大的火气?”
来人一扬手,轻轻接了那坛酒在手中,
“砸了这好酒,岂不可惜。”
花彦秋立刻换了一张笑脸,“一日兄可来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动动眉脚,霎时是一片晴好风流,窗外艳阳,跟着一盛似的。
方才那人若是高傲柔适的风,这人,便是淡漠而灼人的晴日。
看了那破碎的桌子,也不言语,神情却在笑。
来的这少年也是个捕快,几日前自江南来到雁门关,投宿驿馆,据说是告假三月来关外闲逛的。
姓氏很奇怪,他说自己姓“晴”,却不知名字,只说别人都叫他“一日晴”。
年纪极轻,却十分懂事,一来便拜会了县太爷和下巡在此的知府玉明源。玉大人似乎认得他,很是恭敬客气。县太爷听了上司几句耳语,更是有点肃然起敬加上诚惶诚恐,即刻吩咐花彦秋亲自安排,特地嘱咐了不可怠慢。
花彦秋何等明白,看这态势即知这小孩不是寻常人物,但这种年纪样貌也实在让人难信,且先“照看”好了再说。
不知是巧还是不巧,几日窃案,从头到脚被他看在眼里。
花彦秋身为捕头,自己管的地方出事,多少有些抹不开颜面,但仍很有风度的在春如旧为远道而来的一日晴接风。
而这一请,全为试探,一看这少年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如此受上面推宠;二要看这才能否为己所用,是否与己为敌。
花彦秋觉得眉间一凛,那人身形不知怎么一动,已另找了个位子坐下。
笑容淡淡,一伸手,递了那酒过来,一笑,“怎么,有什么天大的案子,累得花爷愁眉紧锁?”
花彦秋过去坐下,不由得接过,也陪笑道,“再大的事,一日兄眼里,也是等闲......”
倾身过去,要斟满那人面前那杯酒,酒水下倾,那人却笑笑,未见动作,那酒杯已不见。
花彦秋怔一怔,一时间收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便杵在那里,脸色一白。
那人却自然得自如,自如得潇洒,“不忙,先说案子吧。”
花彦秋僵了脸色,却见对面人笑得满不在乎的样子,又不敢发作,只得收手,替自己倒了一杯,抿一口,才道,“这起窃案,牵涉甚广......”
那人眼也未抬,“噢?这么个风水佳地,也有窃案?”
花彦秋听见了,没明白,这样看去,只见他偏过了头去,似不经意,又似有意,说了这么一句,又回过头,笑一笑,
“我的意思是说,有花爷在,怎会还有窃案?这小小一个镇子,谁能高明得过花爷?”
花彦秋又一怔,站了起来,脸色微暨,道,“一日兄......”
那人依旧坐得惬意,微动嘴角,倒是作的一幅悠闲姿态,“不是么?依花兄的智计机巧,敢与花兄作对的,想必是没有什么好的收场的了。”
这话儿,却有些不大对味,偏生对面那人,神情端得是和善客气,并没什么恶意的样子,浑然就是在赞赏。
正不知如何是好,那人已经笑一笑,站了起来,衣衫随着动作缓缓一散,再收合,散漫适宜地像一幅画。
而他站了起来,纤扬的眉脚一动,“既不是什么凶案,我也没甚兴趣——以花爷的性子,哪个贼逃得了三五日的?除非......”
除非......?
花彦秋一惊抬头,除非?
面前那人早已不在,而自己手头的一壶酒,无端端地也不见了。
再看,楼下街心,那人左手拎了那酒,回过头来对他笑一笑,走得头也不回,剩下半句话,流落在风里,淡漠而好听。
“我来玩儿的,再有公事,别找我......”
花彦秋生来,也算是机遇甚佳呼风唤雨的,不想今日,无端端地先后遭人讥讽奚落,行事作风全无相同,偏偏一样戳中了他的要害。
但若能任人摆布,也便不是花彦秋。
冷冷一笑。
手掌下落,按在面前桌上。
捺指,呼气,稍一用力,那桌子从中断开。
碎得,并不夸张。
懂得控制火气的,才是他花彦秋。
前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来路,后一个,却是好好在驿馆里住着的,逃也逃不掉。
叫来小二,嘱咐几句,便又冷笑着坐了下来——得罪了他的人,向来走不出这摊上镇。
破碎的小桌,横在面前,但别人看此刻的花彦秋,却一点也不好笑。
甚至,是有些可怕。
早些日子,大约是几年前的旧文了,文笔构思之嫩,且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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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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