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皎兮-贤妃传》李克用程敬思

19、第 19 章

　　回转凝和殿，棣棠出来迎接，道贤妃醒了。
　　宫人挑起帘帐，长公主进内堂，便见贤妃靠着迎枕，正在理事。
　　“你这肉体凡胎的，真拿自己当铁人了”，长公主叹气，“本宫替你操心，你却不爱惜身子”。
　　贤妃轻抬了抬手，宫人退下，并不留人伺候。“小恙而已，睡一觉就好。只是想起两件要紧的，不吩咐下去，今晚怕是睡不得了”。
　　“那好，你且说来，若不是要紧的，本宫可要罚你”。
　　“淳太妃晋为贵太妃，过十日是仪典。方才坤泰殿来人，传中宫口谕，命端妃与我，各自抄一遍《观世音菩萨普门品》，以示孝心”。
　　长公主闻听啧啧称奇，宫里抄写经文用的是丝绢，最是费心费神，“今儿去请安，你二人做什么惹恼了皇后？”
　　贤妃刚喝过汤药，苦涩难忍，拾起一枚蜜饯：“一个没忍住，与王氏吵了两句”。
　　“本宫竟不知，你奚贤妃也有忍不住的时候……”
　　“原是我修行不够”。
　　“你呀，夏堇的事也该放宽心，月有阴晴圆缺，岂能事事如意的”，皇后、曾经的吴贵妃、端妃、淑妃、贤妃，哪个不是相识近二十年，个个脾气秉性，长公主都能说出七八分，“说吧，还有何事？”以贤妃的性子，先说之事定不是要紧的。
　　贤妃又把蜜饯放回瓷盘内，苦笑道：“还是瞒不住你。后日，保国公府差媒人去张家，纳采”。
　　“玉竹，听本宫一句劝”，长公主皱眉道：“保国公府的事，不要再理会。慕容老太君病得糊涂了，究竟是不是钟氏下的药，证据全无。何况，皇兄视国公府为外家，当年也算惩治够狠了，当不会再动手。你气不过，这是你心底的一根刺，何尝不是横在皇兄与你之间的一根刺！钟氏忍了这些年，只怕日后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何尝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摊开左手，掌心两道疤痕，那是听到慕容老太君吐血而亡的消息后，贤妃自己用匕首一道一道划的，“我入宫是想保姨婆一世平安，到头来，还是没能保住。姨婆待国公爷视如己出，对钟氏不可谓不宽厚，反遭恩将仇报。这世上，总有人以怨报德，总有人行最阴狠之事！”
　　“我若是不问，你打算如何行事？让国公府与张家做不成亲戚？那是德嫔的母家，满门清贵。玉竹，这些年，你可过上一天好日子？凝和殿内不设一面铜镜，可是怕看到日渐扭曲的面容？听我一句劝，且宽宽心吧。皇兄他，念兹在兹的，是——你”。
　　贤妃默不作声，同一日，从两个人口中听到同一句话，她仍无法置信。那个骂她蛇蝎心肠的人，怎会心里有她？
　　长公主心内止不住的叹气，一对冤家，也称得上青梅竹马，何时起，竟这样疏离了。“你宫里的事，我不拦着。咱们只说孩子们，适才去给皇兄请安，谦儿和宁安的事，皇兄，默许了”。
　　“我有一坛好酒！”说半天，就这一句听进去了。
　　“胡闹”，长公主真真的无语，“国丧之中，小心各宫去皇后面前参你一本！”后一句，长公主却藏在心底，皇帝曾亲手绘过一幅小像，容玥在窗前赏花的侧影，皇帝擅绘丹青，以人为画，只这一幅。旁观者清，皇帝或许真心爱过林静郁，可想白头偕老的，却是奚容玥。但这份心意，奚贤妃绝不会相信。

　　许是白日睡多了，入夜，贤妃倒没了睡意。今日守夜的是风兰，便掌起白玉琉璃灯，陪主子叙话。
　　“娘娘这一日，可把奴婢们吓坏了。那隆禧殿，娘娘万不能再去的”。
　　贤妃正翻看《一字诗集》，读到咏貂蝉的诗句：“与吴氏相识多年，今日方见到她的真性情。错生在吴家，时也、运也”。
　　一计一献一连环、一朝兴亡一唏嘘。
　　这是写貂蝉的，吴家送女儿入宫，是想借美色来稳固满门的荣宠。可惜，景明帝不是吕布，更不是董卓。
　　“她落得今日的下场，还不是咎由自取！”
　　“她被册为贵妃那日，就知自己是成也萧何败萧何。这几年，算得上低调，只不过太后不懂惜福，她这个侄女是切割不了的。成王败寇，古来如此”。
　　“娘娘今日感慨颇多，可是起了恻隐之心？”
　　“本宫在外落得个狠辣之名，你倒说本宫有恻隐之心，若让外头的听去，还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
　　“外面的人说什么，奴婢不知。奴婢想着，能在娘娘身边伺候，就好”。风兰是夏堇捡来的，用“捡”这个字绝不夸张。凝和殿的宫人皆为落魄之人，多是贤妃迁居此处后，被打发来的，更有几个来时几乎掉了半条命。贤妃有药材，夏堇是半吊子大夫，便一个个死马当活马医，救回来的。这些人，多是再也不愿离开凝和殿，有那么一两个离开的，也还记得贤妃的好处，正如伺候淳太妃的香楠。
　　贤妃合上书卷：“你与棣棠不同，出宫能嫁户好人家。这几年，若有相中的，来禀告，就是”。
　　“主子又要赶人”，风兰取来珍珠粉，给贤妃双手一一涂抹，“主子有空，想想那经书如何誊抄吧。坤泰宫送来的丝绢只一份，还是陈年沾过水的，万幸咱们库房里有，奴婢裁剪出三份，娘娘明日可要选一张”。
　　库房仍是风兰与棣棠共理。“还有十日，总能抄得完，明日起，本宫闭关”。
　　“若中宫再生什么事端为难娘娘，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太妃晋升的仪典，中宫也不至太过”。
　　“那，保国公府那边……”
　　“递消息出去，寻一个由头，告诉张家的人，保国公府老太君为世子及世子夫人留下一笔万贯家财，语焉不详，让张家自己去查”。
　　“从前议定的……”
　　“缓几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