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城》平成惜

1、1

　　周二傍晚。风雪交加。
　　她站在传送带边，国际航班的行李太多，她等得有些不耐烦，低头查看邮件。天气很糟糕，她的心情也是。从夏季湿热的新加坡飞回来，上海仍是冬天。下雪的天气，她穿得少，直打哆嗦。
　　又一架航班抵达，涌过来一大群人。她借机瞟了一眼传送带右侧的黑衣男人，正在打电话。她胸口一沉。公司派车来接她，司机刚给她打了电话，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她不急，反正行李还没到手。
　　一个电话打进来。“喂。”她半捂住嘴，小声道：“什么事？”
　　打来的是她的大学同学，郑祁。
　　“嗨，是我。你上次推荐的那片子，说值得一看的那个，本阿弗莱克演的，关于什么逻辑错乱……”
　　“paycheck，记忆裂痕。”她答道。
　　“好，我记下。你知道，周末有女孩子来我家玩……”他没说完，被她打断。
　　“你下班了吧，能来机场接我吗？我刚下飞机，衣服没带够，挺冷的。拜托帮我带件厚点的衣服，好吗？”她犹豫地开口。
　　对方愣了愣，惊讶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以为是下个月。”
　　她解释了一阵，余光瞥到那黑衣男人正盯着她看。她屏住呼吸，果断走入黑压压的人群中。
　　“喂？”郑祁半天听不到她回话，略有些紧张。
　　“你能不能……”
　　“没事。我这就过来。”
　　“先别急。”她回头望了一眼，恰好对上那男人的视线，沉声道：“你去我公司楼下等我。两个小时后。”
　　她计算时间滴水不漏。拿到行李后，迅速走出机场。司机老许的车刚到，发动机还没熄灭，她已稳稳当当坐上后排。老许和她不熟，只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说陈小姐好久不见。她答道，是有段日子了。也没什么话题好聊，老许听着交通台，正播报今日的路况信息。
　　她坐在后排中央，眼睛不时瞄着后视镜，对上老许狐疑的目光，她尴尬地笑了笑。
　　“后面出租车上的人，陈小姐认识？”老许早就注意到，有辆黄色出租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刻意保持一定距离，想要甩掉并不容易。
　　“不认识。”她回答。
　　“那为什么……”老许意识到自己不该多问，嘴张了张，又知趣地闭上。
　　“许师傅。”她盯着后视镜，严肃道：“前面出口，右转。请您送我到公司楼下，之后会有人接我回家。”
　　陈钊放好东西，从15楼搭电梯下来，接到郑祁的电话，说已进入环路。她肚子饿，赶去便利店买了些吃的，结账的时候，发现那黑衣男人正从电梯里出来。这人一路紧逼，她不敢有一丝懈怠。这样想着，她提上塑料袋，快步走向正门，却在脚迈出去的那一刻，被人扯住了手臂。
　　“陈小姐。有没有空谈一谈？”来人的普通话很流利，不带任何口音。陈钊默默拿开他的手，一双锐利的眼在他周身上下打量。黑衣男人身形颀长，眼眸清亮，面部轮廓深邃而鲜明，一身做工精良的黑色风衣看起来并不御寒，在这寒冷的上海冬季显得有些鸡肋。
　　这时，陈钊注意到郑祁的车，缓缓停在了空荡荡的写字楼下。而黑衣男人挡在她身前，寸步不让。
　　“我没空。”她清晰道。
　　“陈小姐，是关于你带回来的文件……” 面若冰霜的男人直言不讳。
　　“我说了，没空。”陈钊露出不耐烦：“请你让开。”
　　“既然文件在你手上，出了什么事，我不会负责。”
　　“无需您费心。”陈钊看向他的眼睛，目光如炬：“我既然敢做，就不怕承担后果。”
　　郑祁远远瞧见陈钊从电梯里出来，正要挥手，却见她被人叫住说话，脸色十分难看。他随即下车，往楼里走去。
　　黑衣男子顺着陈钊的目光看过去，一身休闲打扮的郑祁已进入大厦一层。他迟疑了一瞬，按住陈钊的肩膀：“记住，我叫陆申。回头再来找你。”说完，他快步离开。
　　郑祁走到陈钊身边，手插口袋：“那家伙是谁？”
　　“不认识，问路而已。”陈钊佯作不在意。
　　“呵呵。”郑祁耸了耸肩，将带来的厚衣服披在她身上：“煞气很重啊。”
　　“是么？”陈钊淡淡一笑。
　　Southern Stone 酒吧。
　　雪天封路，陈钊和郑祁在附近酒吧里逗留。两人就着吧台并排坐，陈钊点了一杯威士忌加冰。郑祁因为开车，叫了一杯果汁。
　　陈钊连日奔波，面露倦意。她掩饰地打了几个哈欠，不经意瞥见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个人，是陆申。她心跳停滞了一瞬，握紧双拳。
　　“我说，阿钊啊，你近来在忙什么，我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郑祁突然将话题一转，回到她身上。
　　“工作挣钱呗。”她轻描淡写道。
　　“你最近越来越瘦。的确，你大学时候也瘦，可现在瘦得太离谱了，是比从前漂亮许多，但以前你够活泼，不像现在这么冷，话也少。” 郑祁在一旁絮絮叨叨。
　　陈钊莞尔：“没想到，你挺关注我。”
　　“那是必须的啊。”郑祁振振有词：“我俩谁跟谁啊。”
　　陈钊主动敬了他一杯。郑祁兴致高昂，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闲话。陈钊客气地恭维着，余光注意到陆申正离开座位，绕过吧台，走向尽头的洗手间。她向郑祁道了声抱歉，匆忙离开。
　　酒吧的洗手台是男女共用的。陆申洗了把脸，抬起头，注意到镜子里陈钊僵硬的面容。
　　“陆先生。”陈钊干笑了一下，向他招呼。
　　陆申亦笑，扬起眉毛：“两年前，陈小姐和我在香港见过，还记得么？”
　　陈钊摇头，表示不记得。陆申面无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手镯呈在手心：“上环，莲香楼。”
　　陈钊啊了一声，咬住嘴唇，目光悄悄移开：“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章先生要你来上海是为什么？”
　　陆申蹙眉，缓缓道：“上周末，章然去世了。”
　　陈钊错愕地张大嘴巴，眼眶似有泪涌出，她默了一默，小声问：“怎么会？”
　　“车祸。”陆申平静道：“有人要杀了他。”
　　“是谁？”陈钊刚问出口，耳边有咚咚的脚步声传来，她蓦地抬头，见郑祁推门直入。
　　郑祁顿住，干笑一声：“你们果然认识。阿钊，你为什么一路躲着他？”
　　陆申双手抱胸，沉着回应：“她凭什么要向你解释？你又是她什么人？”
　　郑祁哑然，回头望了望陈钊。
　　陈钊头埋得极低。陆申对上郑祁的视线，镇定自若地伸出手臂：“郑先生你好，我叫陆申，是陈钊的前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