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圣经AXL》千里隐

3、二

　　麦基洗德端着酒，看着篝火前与众人行乐的比拉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这种蔑神之人竟然在哪里都是焦点……不对，这必然是主要求我对他多加注意的暗示，不然我怎么可能在众人中一眼就看到他……难道因为他矮吗？
　　此时比拉正仰头干掉了不知第几杯酒，他的眼眸似乎比他在火光映衬下越发显得耀眼的红发更加引人注目。他踉跄着，却不显狼狈，在各个比他高了一个头的壮汉间辗转，从押玛王示纳的肩膀搭到蛾摩拉王比沙的肩膀，好不容易看清了此刻支撑自己的比沙的脸，比拉的另一只手立刻拉着比沙的衣领，把自己硬生生地拽向了比沙。
　　“今日~嗝~多亏，亚伯兰，相助啊……”比拉似乎有点拉不住衣领也搭不住肩膀。比沙看着摇摇欲坠的比拉，稍显无措脸颊微红，但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手扶上了怀中少年的腰，防止他滑下。
　　“你到底！”比拉迷蒙着眼，没有听到比沙的回答有点不满，双手又使上了劲，使自己比先前更加靠近比沙。比沙对上了比拉的眼睛……更加不知所措，“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听了，”比沙下意识把比拉拖得离自己远了点，“你说多亏亚伯兰相助。”
　　“唔。”比拉张嘴一个酒嗝喷了比沙一脸酒气，比沙有点无奈地看了看周围，都是酒鬼没一个能搭把手的，微微叹了口气准备自己拖比拉去帐篷，刚把比拉的一个手臂甩上自己的肩膀，眼前就伸过来一只手。
　　麦基洗德看着挂在比沙身上已然不省人事的比拉皱了皱眉，刚伸出去的手缩了缩准备收回去的时候，对面比沙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将身上的比拉拎下一半来挂在了麦基洗德身上。麦基洗德闻着比拉满身的酒味眉头皱得更深了，再加上同样支撑着比拉半个身体的比沙带着一身更浓郁的酒气加上大汉特有的气息凑了上来，麦基洗德几次张了张嘴，最后撇过头深吸一口气再转过来看着比沙说：
　　“交给我就行了，你继续跟他们……呃……喝吧。”
　　比沙呆了一瞬，隐约还能回想起白日里这祭祀跟所多玛王的针锋相对，现如今怎么就……比沙有点懵，本来就不太灵通的脑子因为酒的缘故更加的凝滞不动，既然想不通就不想了的比沙把这一切都归于“不亏是祭祀啊！”，把比拉整个抡进麦基洗德怀里，略微带些摇晃回到那喧闹之中。
　　终……终于……安静了。
　　虽然与众人之间只隔了短短十几米，但仿佛所有的热闹都伴着比沙的脚步褪回了那个火中的世界。麦基洗德勉强抱着比拉，看着狂欢中的众人，透过那蓬勃燃烧闪烁不定的火光似乎看到了什么……
　　“呕——”
　　麦基洗德黑着脸感受到来自胸口的暖意，随后是扑鼻而来的酒骚味。下意识把手中的比拉调转了一个方向，比拉就着麦基洗德的力气弯着腰“哗啦啦——”，麦基洗德看着天空，头一次觉得，自己突然看不懂这星象了。不论是一开始热热的但是在夜风吹拂下阵阵凉意开始渗入的胸口，还是双手揽住比拉的腰上传来的热意……麦基洗德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虽然自己现在还没有看到。

　　罗得远远地坠在亚伯兰身后，借着星光描绘着亚伯兰的背影。亚伯兰他——还是跟之前一样高大呢！罗得的眼底染上一抹渴求。不过我也长高了呢！笑意浮上了嘴角。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罗得耷拉下脑袋……就算这样，我也只能依靠亚伯兰的依靠不是么？我从来……都是……亚伯拉的……累赘……
　　亚伯兰在前面缓缓地走。他在等罗得追上来，就跟小时候一样。还记得自己照着主的吩咐，带着罗得跟撒莱去往指示之地。那时候也如这时一般，自己在前面慢慢走着，可就算再怎么放慢步子，小罗得还是踉踉跄跄地，怎么也赶不上……想到罗得小时候要哭不哭地咬着牙也要坠着自己追上自己牵着自己的袍子边绊边走的场景，亚伯兰几乎要笑出声来。
　　那个时候，真是幸福啊。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影子渐渐长大了，渐渐不哭了，渐渐，不再奶声奶气叫着“亚伯兰”而是低着头恭敬地称呼自己“叔父”的呢？
　　亚伯兰止住了脚步，没有回头。
　　罗得低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淹没在草丛中，不见了踪影。
　　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再不敢亲近亚伯兰了呢？哪怕看着他心中呼喊了无数遍的“亚伯兰啊”“我的……亚伯兰”最后叫出口的只有讷讷的一个“叔父”？亚伯兰变了吗？没有，一样的强大，一样的亲切，一样的，像光一样，引领着我，也带着族人。我变了吗？没有，一样的懦弱，一样的胆怯，一样的，追逐着光，只不过是自己突然发现，亚伯兰从来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光，他是整个闪族的光。
　　是整个闪族的光不好么？
　　好啊。除了亚伯兰谁还当得起“应许之人”的称呼？带领闪族的亚伯兰，属于吾主的亚伯兰，是不是终将也会像父亲一样归于列祖，然后在众人的记忆里留下一个伟大的背影上面标着“应许之人”？
　　那我的亚伯兰去了哪里？
　　那个唯一能听到我在说什么的亚伯兰，去了哪里？
　　他大概已经不见了吧。
　　他大概忍受够了我这副承担不起我主荣耀的样子而转身离开了吧。
　　“如果我能够厉害一点的话，如果我能够勇敢一点的话，如果我能够有用一点的话……”罗得想。
　　“已经迟了吧。”
　　“罗得。”
　　“……”
　　“罗得？”
　　罗得怔愣地抬起头，透过泪水看到模糊的亚伯兰的脸……颤抖着眨了眨眼睛，眼泪滑落——
　　亚伯兰！
　　是亚伯兰呀！
　　亚伯兰担忧地看着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罗得，又轻声叫了“罗得”。
　　“哎！我在！”我一直都在啊……
　　“……嗯呵呵，罗得……还跟小时候一样呢……怎么又哭了呀？”这场景似曾相识，亚伯兰想起了与罗得的初识，不自觉地恢复了跟小孩子说话的口气，尽管他面对的已经是几乎与自己一般高大的罗得。
　　“我……亚伯兰……”不经意间被亚伯兰的温柔带回过去的罗得突然间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登时红了脸。还好，是黑夜……虽然星光挺亮的……不对不对，应该没看见吧……呸呸呸，应该……也没听见吧……说不清自己是希望亚伯兰听见还是不希望的罗得，微微张了张嘴，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哈……”亚伯兰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刚才看见罗得哭了还以为是之前那个孩子呢……现在罗得也，长大了啊……终于呼出了在等待罗得回答那会时间的一小口气，亚伯兰心口略微松了一口气，但又感觉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亚伯兰把这微微的惆怅归为孩子长大后分家搬出去的不适应。他看着低着头说不出话来的罗得……虽然已经为这份不熟悉找了理由，譬如分家后太久不见什么的……可是，就算是罗得，就算是自己一手带大的罗得，最终也同自己走向了分别的道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