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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番外III 狱寺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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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飞机划过蓝天,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洁白。
狱寺隼人站在阳台上,目视着小小的白色影子直扎进楼下的灌木丛里,又抛出了一个,纸飞机被风托着转了几个圈,同样落在了一堆叶子里。
“切。”双手叉腰地冷哼了一声,他转身打算进屋,却撞上了一个人。
“隼人,在这里干什么呢?”三十上下的男人打量着眼前幼小的孩子,问道,“不是告诉你要静躺的吗?这样流感可好不了哦。”
“夏马尔医生!”狱寺隼人惊讶地喊道,声音却是有些沙哑的,“一直躺着太无聊了嘛。”说着小手就徒劳地试图推开面前的人,迈出一步。
“这可不行。我泡妞的时间都被你这烦人的小鬼占去了,你好歹也给我识时务一点。”夏马尔直接把男孩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丝毫不理会无力的小拳头砸在自己的身上,把他的鞋子揪掉放在床上。
“谁摊上你这小鬼都太倒霉了。”嘴上虽这么说,却还是细心地帮孩子掖好被角,拿起水壶往杯子里倒了水放在床头柜上,“行了,你再乱跑,我就放蚊子来咬你。”
刚才还一直在小声嘀咕着的狱寺隼人立马闭了嘴,他知道那些三叉戟蚊子的厉害,而自己是绝对不想尝到它们的厉害的。
窗帘被拉上,午后的房间里充满了橘红色,狱寺隼人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感冒的身体的温度还因为与入侵的病毒抗争而上升着,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也捂不出一滴汗来。刚才的劲头一下就没了,缩在床上的小人立马蔫了下去,轻微地咳嗽起来。
夏马尔叹了口气,把门关上走了出去。
卧室又成了独属狱寺隼人的房间。他把一只手从被窝里抽出来,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尼斯湖水怪毛绒玩具抱在怀里,弹了一下它的头。
小孩子都是讨厌生病的,不仅仅是因为难受,还有被禁锢在屋子里不能出去玩的心情。七岁的狱寺隼人也很爱玩,虽然一般都是一个人却也能到处乱窜到大汗淋漓。而现在他甚至连最爱的钢琴都不能弹,简直是一种折磨。好不容易骗过了女佣跑到阳台上折纸飞机——这种游戏还是比较安全的,因为不会发出什么声响——却被讨厌的夏马尔医生撞个正着,直接被送回了卧室。
狱寺隼人感冒已经三天了,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偏偏他越想让感冒快点好起来,感冒就越严重,从一开始的打喷嚏变成了现在的发烧。
明明都是有吃药的,裹在被窝里的小男孩不由得撅起了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夏马尔医生又不知道在哪里乱晃,他又赌气地开始诅咒那个满脸胡茬的男人,他今天肯定找不到女孩子。
家里的人都很讨厌,不管是父亲、姐姐还是奇怪的私人医生,没一个是正常的。狱寺隼人不高兴的时候就会把责任全部推给这些人,不过他同时也很崇拜夏马尔。
发型、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不知不觉中模仿力极强的孩子俨然想把自己弄成夏马尔的翻版。原因很简单,夏马尔很酷,他那些危险的不讨人喜欢的蚊子其实在狱寺隼人看来也很酷。
不过他自己永远也不会承认就是了。
狱寺隼人是一个很别扭的孩子,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别扭,明明喜欢一个东西到爱不释手,还会装成不屑一顾地故意不去理会,或者是说上几句难听的话。称这种表现为死要面子也不为过,总之就是自尊心强到了一定程度。俗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狱寺隼人这种性格像是也改不了了,问题是这种家庭的孩子有这样的性格,在未来可能会是致命的。
不过父亲认为,还是顺其自然比较好,这个小儿子他不想交付给那种黑暗的世界。
除了姐姐那种恐怖的黑暗料理,狱寺隼人还是在被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小少爷,所以说他别扭的性格可能和这种溺爱也有关。
不过抛开他的性格不谈,他还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不仅对理科有超越常人的理解能力,还弹得一手漂亮的钢琴,甚至对语言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简直就是一个全方面的天才。这也是所有接触过他的人都知道的。
没有人去逼狱寺隼人学这么多的东西,各种钻研都是他自愿的,书和音乐的世界对他来说是另一片玩耍的天地。
可是他现在很不凑巧地感冒了,所有活动全部被终止,只能躺在床上研究天花板的建制构造。
上星期他刚刚从父亲的朋友那里收到了一大摞书,还没来得及拆开就发现自己感冒了,因为知情不报的缘故感冒开始加重,结果就被灌了一堆感冒药按到了床上,和讨厌的流感病毒作斗争。
身体更难受了。狱寺隼人抱紧了毛绒玩具,把脸埋进了水怪软软的脊背里,往被子里滑了滑。
感冒好了之后,我一定要找夏马尔医生学他的三叉戟蚊子,这样就不用怕他威胁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茬,狱寺隼人猛地睁开眼睛。而且变得更强的话就不用怕感冒了,还可以教训不喜欢的人。
小孩子有着天真的幻想都是正常的,对世界极其片面的认知使他们从来只相信好的一边的胜利,同时也希望着能够站在好的那一边。狱寺隼人想要变强的原因其实也是这个,只不过他的家庭和出身有着些许不同,让他也比同龄的孩子更明白一些善与恶之间的关系。
他知道自己家是黑手党,却认为只是一群穿黑衣服的用枪的人;也知道夏马尔的三叉戟蚊子“很厉害”,可是究竟厉害在那里他其实也搞不清楚。他唯一明白的就是身边的人都很强,而自己要做的就是变得比他们更强。
浑身又一阵发凉,之前跑出去果然耗费了太多的能量,现在完全就动不了了,或许是因为太累了,他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说是小孩子身体奇特的恢复能力也罢,狱寺隼人的流感就这么莫名奇妙地好了。又恢复了满满的元气,他开始缠着夏马尔教他三叉戟蚊子。
夏马尔丢给他一箱子纸让他折飞机玩,但就是不回应他的要求,渐渐地把性急的狱寺隼人搞烦了。
阳光和煦的一个下午,在同一个阳台,他终于对夏马尔发了一顿小脾气。
夏马尔揉了揉头发,叹了口气道:“这种东西比较适合你啦。”说着拿出了三支小小的炸弹。
“逊毙了!”狱寺隼人觉得夏马尔又在忽悠他,大吼了起来,“等我准备好了那种东西,对方早就逃之夭夭啦!”
“哎。”夏马尔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又叹了口气,“小孩子是不会明白中距离支援武器的厉害的。虽然麻烦,但是我露一手让你瞧瞧,你把纸飞机全部扔出去,看我一次全部解决掉它们!”
“你要把它们打下来?”狱寺隼人看着手里的三个纸飞机,一脸的不可置信,“不可能吧,它们飞的方向都不一样。”
“这样才好啊。”夏马尔微微一笑,挥手把三个炸弹抛了出去,小小的纸飞机瞬间成了三朵烟花,从天空坠落下来。
狱寺隼人的眼里也划过了这光:“哇,全部打中耶!刚才那招叫什么?”
夏马尔耸肩不答,又从口袋里掏出几支炸弹放到男孩的小手里:“自己去想吧。”
就这样,炸弹成了将陪伴狱寺隼人一生的武器。
其实可以说他和炸弹有些许相似之处。炸弹的导火线很短,爆炸后杀伤力很大,不扔出去的话自己也会遭殃。而炸弹同时比较迟钝,外表看不出其实很脆弱,一旦没有了露在外面的导火线或者是进了水就没法用了。
这样看来,炸弹和狱寺隼人真的是天造地设。
不直接的狱寺隼人使用炸弹这种中距离的不直接的武器,很快就用得非常顺手,开始设计自己的招式。
可是他心里还是隐隐觉得,自己这是在逃避那种一对一死拼的战斗,因为从来就必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才能使自己免遭伤害。
当然他相信夏马尔所说的中距离支援武器的厉害,但再一次地,他不知道厉害在哪里。
虽然小孩子也从不会考虑那么多就是了。
越来越觉得炸弹很酷,对自己心武器很满意的狱寺隼人愈发嚣张起来,到处找人挑战。
家里人当然不敢得罪这个被宠着的小少爷,就当是小孩子的游戏陪他玩一玩。可是狱寺隼人学什么都学得特别快,很快家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的话就占不了上风了,大家便认真起来。当然从不会真正伤害他,毕竟这样罪过就大了,但经常有一些小小的擦伤也是正常的。
小男孩受伤会有种奇怪的心理,那就是认为这是光荣的、值得骄傲的男子汉的标志。狱寺隼人当然也不例外,七岁的孩子不知轻重,也不知如何保护自己的身体,不是哪里蹭破了皮就是哪里撞得淤青,反正是三天两头地负伤。
他没有去找夏马尔,其实是想给他一个惊喜,或者是等时机成熟去显摆一下。夏马尔是不给男人看病的——狱寺隼人知道,但是从没有相信。毕竟自己的感冒都是他给治好的,自己不也是男人么。不过他这些打斗中所受的伤从没有去给夏马尔看过,从来就是自己偷偷擦些药水了事。
那天下午有人闯进了宅邸里,傻傻的天真的狱寺隼人跑去抵抗,虽然凭着运气打败了那群人,左手小臂却摔得骨裂了。
看着那些人落荒而逃,他很满足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去管骨头那一阵阵的剧烈疼痛。直到家里人把他抱了回去他才意识到到底是有多难受,差点眼泪就涌了出来。
在骨科医生的唠叨声中,胳膊上被打了石膏,缠上了一层层的绷带挂在胸前,意味着左撇子的他这两个月又不能写字或者是弹钢琴了。
第二天在阳台上遇到夏马尔的时候,狱寺隼人骄傲地给他看自己受伤的可怜的左臂,兴奋地讲述昨天下午所发生的事,却只得到了夏马尔的一个背影。
“你什么都看不见,不要指望我再教你什么了。”男人转过身去,冷冷地说道。
狱寺隼人的笑容僵在了那里,他小心翼翼地问:“我没看见什么?”没听见回答后突然来了气,“那些人明明被我打败了!”
夏马尔头也不回地把门关上了。
狱寺隼人撅起了嘴,护住受伤的胳膊坐到了大床上,开始想起来。
他固然别扭,但不代表他不虚心,他知道夏马尔这么说肯定会有他的理由,却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家里有入侵者,自己去迎战,打败了敌人就算受伤了不应该也是“光荣负伤”之类的吗?夏马尔也太奇怪了吧。
很快这种虚心就转变成了单纯的赌气,低头把夏马尔给诅咒了一通,心情却怎么也舒畅不起来。夏马尔不愿教他其他东西了,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尤其是刚刚对战斗这种事情产生极大兴趣的孩子来说。
夏马尔说到做到,果然没有再提起过任何炸弹的事情,在宅邸里出现的次数也少了。
狱寺隼人的胳膊在几个月后完全恢复了正常,但基于他别扭的个性,他并没有特意去找夏马尔。自己练习说不定比那个糟大叔教的进步还快呢,他如是想,却丝毫不愿去面对自己的内心。
至于他看不见的东西是什么,他从来没有停止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却一直没有找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既然自己都无法满意,那更别提夏马尔了,所以他自顾自地把所有的答案都否定了。
六年多后,当他终于想明白这个问题的时候,或许会觉得答案简单得可笑吧。
晴朗的天空再次被纸飞机划破,狱寺隼人靠着护栏,看着它一头扎到了操场上。
“切。”伸手抛出了剩下的两只,却看见它们平稳地翱翔着,好像向往着云层的上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