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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解决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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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烈铮缓缓站起来,转过身子,终于正面望向昔日旧人。
众人目光复杂。
楚烈铮当啷一声把碧荷刀丢在地上,清了清嗓子,用舒缓的语气道:“看见了?魔宗人……都是这样。”
柳随月的眼神开始变得冰冷。
当初秦湛堕入魔道,滥杀无辜,她毫不犹豫悍然翻脸。如今楚烈铮不只是入了魔道……他就是魔道老窝养出来的正宗小魔崽子!她该怎么办?
——正邪,不两立!
可是……
她想起来在姹紫嫣红园里,楚烈铮抱住她,在她耳边轻生倾诉自己的爱意与思念。
还有片刻之前,他曾郑重允诺,“你的小师弟,绝不会对不起他的名字”……
一时间,柳随月心乱如麻。
相信这刻如她一般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绝对大有人在。
楚烈铮对此心知肚明,而且对此局面喜闻乐见,并深感宽慰。
说实话,他现在有一点紧张。
事态没有偏离他最初的预想,他离最后的成功不过一步之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真的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甚至一个字都不能说错。
接下来如果事态还按照他设计的方向走下去,那么自然万事大吉。但是,一旦有什么意外出现,他还真不敢确定还会不会有伤亡。
自从秦湛告诉他花容的真实意图——不,自从楚慎说出了“正邪之战”四个字开始,楚烈铮就一直在想两个问题:如何化解战争危机,又如何让自己功成之后安然离去。
那个时候,“煞”什么的真心已经不再重要了。
为了解决第一个问题,他用颠覆三观的残忍干掉了自己的三师兄,为八方众人埋下了一颗迟疑恐惧的种子——因为他原来的形象与现在差异太大,所以方才暴起杀人的恶毒与疯狂甚至产生了翻倍的效果。看着对面一张张惨白僵硬的面孔,楚烈铮知道自己基本成功了。
哪怕以后花容或者别的谁依然不死心,就是想和魔宗干上一架,这时候他们就会想到对方阵营里有个连自己师兄都敢虐杀的小魔头,偏生那个家伙还有一身很高的武功,然后——怎么都得思忖再思忖,斟酌再斟酌了吧?
楚烈铮现在剩下要做的事,就是让自己这个“背叛正道”的事件主角,在一片噬人的目光中,安安稳稳退回他应该去的地方——八方已无他容身之地,极峰他又不想回,该去哪里,楚烈铮也颇有些头疼。
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不管东西南北,必须离开高家,离开上阳,离开这八方天地。
并且,走的时候,还必须斩断身后的羁绊。
所谓羁绊,不仅有师门之间的深厚情谊,还有正邪之间的莫名其妙却又根深蒂固的仇恨。
秦湛演出了一场旷世大戏,如果他不死,在这儿的人肯定有什么怨恨都冲他而去;偏生楚烈铮杀了他,又不是基于正义去除魔卫道,恰恰相反,他和秦湛对拼完全是魔崽子与魔崽子之间的较量,简直可以归类为魔宗的家务事。秦湛赢了,八方脸上自然不好看;楚烈铮赢了,他们也绝不会因此而稍露喜色。
秦湛一死,八方被狠狠坑了一把的滔天怨气,就只能由楚烈铮来承担。
他虽然可以趁着现在八方众人毒素未解、全身无力的时候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但难保八方怨气郁结,无处宣泄之下,不管不顾发动战争,誓要把丢失的面子讨回来。
那是楚烈铮无论如何都拒绝看到的,所以他不能走——他不能在还没化解秦湛引发的众人对魔宗的怒气之前就一走了之。
——这真是他娘的不折不扣的无妄之灾!
楚烈铮也不能怨别人,归根究底,这场好戏可是他亲爹开的好头。他这黑锅背得不情不愿,却真心无可奈何。
他不能撒手不管,不过,自然也不能任由八方把自己干掉。
他必须在保住自己小命的前提下,把这么一大群人的怨气、恨意,还有凛然正气全部给勾出来,以绝后患。
当然,还有一种更简单、更容易上手、更安全可靠、也更符合他现在身份的做法,那就是——
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可惜,这个念头楚烈铮是连想都不愿去想的。
所以,面对着十数双情感复杂的眼睛,楚烈铮——笑了。
这一次,他笑得相当开心。
脚下是鲜血横流的厮杀痕迹,身后躺着片刻前还意气风发、骄傲冷冽的对手,楚烈铮这么阳光明媚一笑,比刚才像哭一样难看的笑容给人的杀伤力大了何止十倍!
现在,连舒云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惊讶。
——这是楚烈铮向他老爹学来的一招。
杀人没有什么,把人轰成渣也没什么,在千军之中来个杀进杀出,双手血腥,也没什么。
对那些人,人们会愤怒,会厌恶,会嫌弃,也许会避而远之,也许会挺身而出,除魔卫道,但是绝不会谈之而色变,畏其如虎狼。
能让人们发自内心恐惧战栗的,是杀人之后依旧云淡风轻的人,是冷静地享受杀戮快感的人,是满手血腥时依然可以笑得从容,甚至笑得温和柔软的人。
楚无刃无疑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折腾自己的亲生儿子时,他负着双手,眸光淡然,面不改色心不跳。
楚烈铮清楚地记得,当时自己恨他入骨,却也怕他入骨。
好吧,现在楚烈铮倒是有些感激他了。要不是当年楚无刃在他面前那非人类的形象太过鲜明,他现在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装逼装得如此浑然天成。
他深吸一口气,淡淡道:“我知道你们想杀我。”
“不过,那并不容易,对吧?”楚烈铮踩住碧荷刀,手掌一翻,缱绻在手。
他挑起眉毛,歪着脑袋,笑容纯真得就像一个白痴,完全看不出刚刚疯狂血腥的模样。
——越是如此,众人心头寒意愈深。
高长存呆呆道:“你他娘真是我认识的那个神医吗?”
楚烈铮笑道:“从一开始,就不是。”
高长存叹口气,瘫在椅子里,苦笑着不停摇头。
“那你……你是想继续那人要做的事了?”端木清涟扑闪着大眼睛问他。
这话问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要知道他们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侠客、大宗师们,现在连动都动不了,楚烈铮真要有杀人之心,恐怕他们难逃此劫。
而楚烈铮心里也正愁着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呢,端木清涟这一问简直就是天降神助,正好不动声色帮他引出话头:
“当然……不是。”
端木清涟一怔。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在他身上,眼睛都莫名亮了三分。
楚烈铮心里大喜,知道有门,脸上死命维持着轻轻淡淡的笑容,尽量以悠悠然的口吻,似是漫不经心地来了一句:
“我想和你们……谈笔交易。”
…………
…………
死一般的静默。
每个人都以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连一直都淡雅安稳的花容都微微张大了她那双美丽的眸子。
唯有对他知根知底的舒云,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候,他倒不吃惊了。
楚烈铮解决问题的正常方式,大概就是别人眼里的绝对异常。舒云会对楚烈铮突变的性格感到诧异,却不会对他的处事之道有任何的惊讶。
至于他是否还会杀人……别看他杀秦湛杀得如此疯狂,仿佛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但舒云敢打赌,楚烈铮接下来,绝不会再杀一个人。
有些话,只是说说而已。
听的人也只要听听就好。
全盘相信楚烈铮的话?
他舒云还没有那么笨。
楚烈铮自从过了十七岁,出去游历了一两年后,回来时再说话,十句最少有七句是在骗人,剩下还有两句是在开玩笑,能相信的不过十之一二罢了。
身为亲自教楚烈铮识人之术的大师兄,舒云不相信自己看了整整十年的人,会有他完全没看出来的隐藏脾性——还是完全相反的脾性。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楚烈铮又开始骗人了。
舒云瞥瞥秦湛,再看看楚烈铮,静静等着他接着把戏演下去。
一片静默中,楚烈铮勾起唇角,一字一句说出了已经在心里咀嚼了好几遍、确认没有漏洞的话:
“我不杀你们。不但不杀你们,我还会给你们一个杀我的机会。
“解毒的药效会在半个时辰后完全发挥效果。那时候,你们将又是一个个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纵横来去,想必抓住我,杀了我,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看,我饶了你们的性命,甚至还给了你们反杀我的机会,作为回报,我要求你们十年之内不许踏出八方一步——不算过分吧?
“简单点说,这是一笔交易,也是一场豪赌。我要用我魔宗少宗主之命,换取你们的十年。在这期间,魔宗绝不干预,你们的对手,只有我!
“敢不敢赌?!”
一直沉默的颜佩玉忽然问道:“赌倒是敢赌,不过,如果杀了你,魔宗又岂会善罢甘休?”
楚烈铮不假思索,铿然回答:
“这是我与你们之间的交易与赌博,与魔宗毫无干系!”
“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