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非得已》追*

45、第 28 章

　　“欢喜楼”比以前气派了不少，站着楼前，望着比以前大了近两倍，气势更在以前典雅朴素的基础上增添了不少华美，竟然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好像眼前所见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致，以前我从未在此停足过。
　　“丫头，怎么不进去？”白爷爷站在旁边低声的问道。
　　我拢了拢肩上厚厚的披风，抬头望望头顶那轮依旧炽热的火盘，嘴角竟然扯不出一丝丝的笑，好像在此时挂着并不开心的虚假的笑是件多么讽刺，多么薄弱的事，简直可以说是不堪一击，轻轻的只要心底的一声叹息就将那份虚假的面具摘了去。
　　认真的在门前打量，只有一对欢舞的白鹤石雕是熟悉的，其他记忆中的颜色已经不复存在，剩下全然的陌生和异样，好像一下子闯进了别人家里的感觉，心虚而不安。
　　“这里好是我们曾经的‘欢喜楼’吗？”我低声的问道，已经分不清楚是在问别人，抑或是自己。喉咙一痒，咳嗽几声，就像被疾病缠身，病入膏肓的病人似的，无力的靠在身边的石雕上，用以支撑身体的重量。
　　“丫头……”
　　“别过来！……我没事。”强撑着，不让自己软倒下去，直到感觉可以站起来了，我才用手扶着熟悉的石雕慢慢的站了起来。
　　“不知道二位是要用膳还是住店？”一个相貌清秀的小二来到我们面前，客气有理，但又不失商人本色的问道，脸上始终挂着职业的笑容。
　　视线扫过白爷爷苍白的，忧郁的脸，转到小二身上，笑容不知不觉又重现在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消瘦的脸上，嘴唇动了动，无力的声音透过两片同样没有一丝颜色的嘴唇传了出来：“小二哥，每天这样笑着，你累吗？”
　　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一问，小二呆了呆，脸上的笑消失了几秒钟，但很快又很尽责的回来了。他笑着说道：“习惯就好，不知道二位有何需求？”
　　望着眼前这种笑得和蔼可亲的脸，我的心里竟然会滋生几分悲哀。习惯就好，什么事习惯了就成了自然，不管多么不合理的事，习惯了也是合理的，不熟悉的人相处久了，看着就习惯了，也就熟悉了，忽然一下子没看见了，反倒显得几分的失落。所有的一切习惯了就是自然的，是可以接受的，那我还在这里犹豫什么呢？反正从不习惯可以到习惯，不熟悉到熟悉，那么见与不见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不管乐意不乐意结果都一样，都是要见，不是吗？
　　“小二哥，麻烦你带路，我们想暂时留在贵处。”我淡笑着说道。
　　“那好，请二位跟我来。”
　　我们在靠窗的一个位置上坐下来，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占据桌子的一方。
　　“对不起，二位，本店的所有上房都已经住满了，不知道二位可否接受其他级别的客房？”刚才那个小二跑过来，微微弯着腰，礼貌的说道。
　　“不要紧，随便你安排。”我无所谓的说道，手无意识的玩着盘子里的花生。
　　“等等，你去让你们掌柜的来一趟。”白爷爷插话道。
　　我疑惑的望了过去，他马上闪躲开来，眼睛里闪过一丝被抓到的狼狈和心虚。心虚？我挑挑眉一脸的了然，但什么也没说的继续垂下头去，认真的把玩着手中的花生，没有一点点吃的打算和欲望，仅仅是打发时间似的。
　　“你当时为什么要救我？”视线依然望着放在桌面上忙碌的双手，我随口问道。是的，随口，就像谈论天气一样的云淡风轻，不带任何的目的和超出平淡的感情。
　　“丫头，我……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在我眼前，不管你信不信，我办不到。”白爷爷抖着嗓子说道。只是一直低着头的我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内疚与自责。
　　“哪怕那个要杀我的人是你急于补偿的儿子？”我继续低声问道。
　　“是……是的。”
　　“但你可以接受让他手下杀我。不要否认，因为将我带到危险中的人正是你……”
　　“不，丫头，我以为你不会受伤，因为你可以在他们动手前先制服他们，正因为我不担心，所以我答应他们带你过去，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受伤，可我没想到你并没有出手，你宁愿选择受伤，也没有出手，直到最后一刻。”他显得有些混乱，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失去了条理。
　　“我不回手是因为我欠你的，现在我欠你的也还清了，我不会再手下留情，所以你最好通知他一声，别再来找惹我。”我绷着脸说道，手上一使力，嘭！手上的花生壳碎了，漏出裹着淡红色薄衣的果仁，在桌上跳了几下，掉落在地上，被急促的脚步踏了个粉碎。
　　“老白，真的是你？你们终于到了。”一道激动的嗓音后，一张张似哭似笑的脸望着我，其中几个女性成员在看着我对她们轻轻的扯出个勉强算是笑的表情后，泪水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了一条手绢，在衣服上绘出两道河流流过的痕迹。
　　“好了，先到房间里再说吧！”在他们七嘴八舌的开口前，那个最先过来的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汉子拉着非正常男人的嗓子率先说道。

　　“雨儿……”
　　“张叔叔，雨儿已经死了，现在在你们面前的只是和她长得相似的白简而已，请你们不要再喊错了，否则我会很难过的。咳咳……”话刚说完，我就难抑的咳嗽起来，胸口又是阵阵闷痛，只是不再吐血而已，但这也足够让我开心不已。
　　“雨，不，简简，你怎么了？老白，你快给看看啊！”景贵人，不，现在是刘夫人抢上来轻轻的拍着我的后背，满脸的担忧。
　　“没……没事，不用了，我没事。”阻止正准备上前来的白爷爷，我吃力的说着任谁都无法相信的话。
　　“你……你们……这到底是什么事啊？雨儿，你明明就病成这个样子，你为什么不肯让老白看看，你这是在折磨谁呢？……”
　　“她在折磨朕，她在怨朕。”在屋子里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从门的方向传了过来。
　　抬头望过去，只见一个清瘦的人立在那里，一身藏青的颜色使得穿它的主人显得有几分阴沉的压抑。
　　“草民参见皇上……”
　　“都起来吧！朕是微服出来的，大家就不要这么拘束。”来人望着我冷声说道。然后笔直的朝我走来，双眼锐利的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你还是一点规矩都不懂。”
　　“皇上倒是更显清瘦了。”我含笑的说道，将他的话轻轻一口气吹到一边，众人的呼吸一吹，散了。倒是他在听了我的话后，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亮光，但很快就暗了下去，脸色一沉，不爽的说道：“即使要气朕，也不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啊！这几年还没学会照顾自己？白太医……”
　　“皇上，我在等你。”我淡淡的说道。
　　他一愣，周围的众人更是一愣。他定定的望了我几分钟，挥手让众人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二人后，他才皱着眉头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伤成这样？看看你都弄成什么样了，走在外头人家还以为白天遇见了鬼呢！”他伸手拉过一张凳子坐在我身边，阴沉着脸说道。尽管如此，他眼里的担忧是骗不了人的。
　　“先别发火。我在等你。虽然我一直想逃开你，对你逼我离开商都来见你有些怨愤，但现在我能够相信的就只有你了，所以我等着见到你才肯看病。”我回望着他的眼睛，轻声的说道，满眼的信赖。
　　他默默的望着我好久，然后起身背着我站起来。“你让我很为难。”良久他才淡淡的说道。
　　我轻轻笑了笑，望着他消瘦得单薄的背影说道：“皇上，我只想请你帮我找个信得过的大夫，如果皇上觉得为难，那就不用勉强了。”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转身朝我低吼道。然后他深吸几口气，等情绪平静点后叹息的说道：“告诉我，在你心目中到底将我和十三放在什么位置？或者我该问的是在你心中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我们的存在。”
　　我轻咳一声，他的脸色马上换成担忧的神色，转身朝外走，边走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会尽快派太医过来的。”
　　“我想忘记你们，忘记曾经在紫禁城的点点滴滴，但在我即将遗忘的时候，白爷爷带着人来了。皇上，我真的想忘了你们，这样我才能全心全意的爱着我的丈夫，才能心无旁贷的生活在被人遗忘的遥远群山之中，同样也只有如此，大家才不会在半夜醒来，只因为梦到了想忘却忘不掉的一些不堪往事。我是个自私的人，既然是已经过去了的人、事、物，对我来说再记着就是一种负担，而这不是我愿意承担的。”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板的时候，我平静的说道。
　　等我说完，他一直没有回头。然后停顿了片刻，拉开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