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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章一 姻缘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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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君死了,说实话我很悲痛,毕竟这俗世里有句话说的极好,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的共枕眠。我今年恰好芳龄一千零八岁,能嫁给我夫君得从八岁起就开始攒运气。
不过更叫我悲痛的是,我这攒了一千年的运气就等着今日这么孤注一掷,还没掷出去——苦命的我和我那比我还苦命的夫君还没来得及拜堂成亲,他便撒手人寰,我望着这红红火火吹吹打打地仪仗,心里哪是个愁字了得?
我本是云峰山里玄狐一族的大公主,可惜亲娘去得早,姨娘的小狐狸崽子们又生得多,等她把亲生闺女儿子们的一一婚事安排打理妥当了,方圆数百里的好妖家都给挑没了,不是歪脖斜眼打摆子的,就剩下我夫君这么个丧偶的二婚头。
好在我虽然是个公主的身子,却很早便领悟到自己是个丫鬟的命,并不挑剔,看的很开。况且这二婚也有二婚的好,尤其是我这位碧云洞洞主夫君,不仅孩子不用我生了,连养都只剩下个尾巴——他家儿子听说年方三百八,对于我们妖族来说,已经算作懂事的年纪了。
所以,我原本对自己这桩婚事倒也满意。
只是没有想到,他竟去的那么早,便是再晚上一天,与我正正经经的拜了天地行了大礼也能叫我好过一些。连前来报丧的小妖也犹豫不决地看着我,不知该劝我留下还是劝我回去。娘家送亲的队伍里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便是我那已经给三个狐狸崽子做爹的五弟,他在队伍前头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姐姐啊,你这在凡人里头叫做克夫。我看您还是回去吧,看来你命里红鸾星暗,没有嫁人命。”
我呵呵笑了几声,心中却是明了,今日若不能给别人做后娘,回去就得被我那后娘作践到死。
便豁出去了这张老脸,用红袖掩嘴凄凄切切地道:“小弟说的是什么话,我既上了这花轿,就是狼族的人了。今日便是只能抱着郎君的尸首,也要同他把这天地拜了,以慰我这么多年来的思慕。”
天知道我连那碧云洞洞主的面都不曾见过,就连他的名讳也是半月前在婚贴上瞄到的。只是我这话虽假,情却是真,叫我再回去看后娘的脸色我宁可抱着尸首成婚。
那报丧地小妖却为难地道:“可……可我们家大王连尸首都没剩下。”
“啊?”我惊了一声,继而反应过来掩面大哭,悲恸地哀嚎道:“我那苦命的夫君啊……你好狠的心,丢下妾身就这样走了,妾身不依妾身不依啊,妾身今日便是抱着灵位也要同你成亲啊!”
我这样的伎俩,自然是骗不过老五的,但我坚持如此并且坚持干嚎地很难听,让方圆十里的飞禽走兽无不感受到我的凄苦悲痛,撕心裂肺,丧心病狂,以至于最后他不得不将我送到狼头山上让我给那刚死了爹的小狼崽子做后娘。
临走的时候,五弟跟我说:“姐姐,你以为这就是你要的好日子吗?你要知道,这世上做娘难,做后娘更难,而做孤儿寡母的后娘,那就是天下奇难。求我接你回去的时候,千万别哭的跟今天一样难听。”
我的回答是暗地里狠狠踩了他一脚。
不过他这么个外人都能看出来,我自然心里也是明白,这碧云洞里没几个妖怪真把我这个‘先夫人’当回事,尤其是那新继位的小狼崽子,他看我,那是顶顶的不顺眼,恨不得能用目光把我戳成个筛子。
可这些并不害怕,毕竟这目光是吃不了人的,不然我早被我那姨娘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下了。真叫人讨厌的是小狼崽子尽给我找些琐碎的小麻烦,今天藏起来我一根簪,明天剪我一节袖子,后天往我椅子上粘浆糊,简直是个混世魔王。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两天,我正怀疑他是不是打算酝酿着给我来个狠的,却见他被几个歪脖子瘸腿的老妖怪抬了回了来,脸色青白,唇色泛紫,殷红血水咕噜往外冒,把我吓了一跳。
我问:“这是怎么了?”
将人抬回来的小妖怪们回禀我,他子承父业,出去找小黑熊精干架去了。
我皱着眉头打量了这半死不活的臭小子,想了想这世间做个贤惠后娘最首要的教条,便是无论这狼孩子做了什么傻事坏事缺德事都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教训他,只好很勉强地赞道:“比他老子行,抬到石床上去吧。”
小狼崽子受的伤虽然看起来重,但到底小黑熊精比不得他老子,没伤及妖元,不过是些□□上的伤痛罢了,这种伤对凡人来说是关乎生死的大事,可放在我们妖精界,便不值一哂了。我将我嫁妆里自己养了百来年的紫谷草收拾出来,给他煎了几贴药,掰开他的嘴巴喂进去,看的旁边侍候的小厮面上精彩纷呈,似乎很担心我把他们的小主子就这么给药死了,却又估计着我是修行千年的老狐狸——在我们妖精界,活的越久,越有派头,不然我也不敢死皮赖脸的赖在这狼头山碧云洞内不走,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便欺负他们一家子除了那死去的老狼妖头没一个活的比我久的,他们想赶着我走也没那个本事。
不过药死狼窝里的少主子这种罪名我是不敢担待的,毕竟我虽然年纪比他们大些,不过也是个花架子。凭我如今这两下子,单打独斗尚且需要两分运气,若是他们群起而攻之,拼死维护少主,吃亏的终究是我。故而我将药喂完了,也还记得苦口婆心的给他们解释上两句:“这是我们云峰山上最好的灵药紫谷草,止血生肌,活血化瘀都有奇效,是我们西荒妖族里的疗伤圣品。我既嫁到了这狼头山上来,便将自己看做这碧云洞里的一份子。”
想了想,又觉得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应该顺手表表心意,拉近和婆家的关系。
便掩面凄苦道:“我虽与夫君无缘,然,待字闺中时却早已倾慕与他……哎,我那命苦的夫君啊……嘤嘤嘤,柏儿是他唯一的骨肉,我自会爱屋及乌……”
说到此处,我哽咽不已,我自己都被自己这话给肉麻的小心肝一颤一颤地抖,胃里都要跟着翻江倒海起来,但想着为了日后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又强忍将台词念完凄凄切切地嘤嘤呜呜道:“我自然会将他……将他视若己出。”
此时,我心中不禁钦佩自己的英明,未出嫁前看了百八十年的人间话本,才能张口即来这样动人的情话。
我心中对自己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这石床上的臭小子却起起伏伏地咳了几声,虚弱地道:“小爷看到你往眼角施水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