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游人生》夜露深重

6、CH.06

　　十几天过去，黑匣没有再更新视频。

　　往日正常的规律是一旦开始新系列视频，他就会每日更新，直到发完全部内容，隔一周放总结篇。如果有什么延误，他都会提前发布公告，但这次完全是异常中断。

　　像是从网上彻底蒸发，他不回留言，不在围脖吱声，甚至连知道他手机号的老朋友，都联络不上他。

　　在数年前，他这样彻底失踪时，还有人发起过寻人活动，闹得沸沸扬扬，不过反复多次后，现在大家都见怪不怪，随他去了。

　　张予珩倒不是真的有意闹失踪，而是实在顾不上。

　　他所有的时间都在忙于制作视频。将已经录制好的十二期解说都废除，重新进行剪辑整理，组织解说内容，从第二期开始制作完全的新版。

　　制作者在幕后做同样的工作量，不同的人表现大为不同，而黑匣显然是最出力不讨好的类型。他从不喊苦，不报备制作过程，不预告新游戏计划，像今次返工重来，耗费巨大劳力和辛苦，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大多数人不过是把这当做高冷的黑匣看不下去弹幕与留言掐架，再次扔下观众去度假装死的肥皂剧戏码而已。

　　很久没有花如此多的时间在制作视频上了。张予珩在经历忙碌数天，声音都变哑不得不暂停录制后，竟然感到久违的充实。

　　从什么时候起，他录制解说已经变成例行公事了呢？

　　只是为自我满足，觉得必须继续，所以自然地做下去而已。至于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他隐约思考就很快放弃。因为那样实在是太累了。

　　“这些够用几天，先休息吧。”

　　嗓子的问题又明显发作起来。打工时餐厅会管一顿饭，还可以带卖剩的饭走，他几乎不在吃上花钱，但却必须规律购买喉糖和凉茶。这两天懒得吃，立刻就干哑得说不出长句子。

　　非常困倦，但睡不着。他终于想起把手机短信回复几个，处理视频站上的提醒消息。零零星星有一些不清楚他习性的新观众的关心，他都直接无视，而消失几天后，留言板上的掐架也消停了。

　　好像世界运转这么久，也没发生多少变化。他直接上传第二期视频，一边等传送完毕，一边逛逛匿名论坛，游戏网站，看看最新资讯。

　　“……嗯？”

　　因为公共视频站上，私信功能都是打开的，所以垃圾信息天天有，但会在私人用聊天软件号上和他搭话的人非常有限。看着闪动的头像，就知道是多话的WAL有事叫他。

　　WAL是张予珩修改的注释，这女孩经常改名，有时候会变成烦人的一大串，他才懒得看。

　　随手点开来看看，以为又是和平时一样的闲聊，但张予珩却发现这次WAL发来的留言有好几条，日期分几次，大略一瞥，内容似乎颇有好戏可看。

　　[WAL：匣子不在吗？]

　　[WAL：本来捉袋鼠的MAD做好了，想让你先看看呢……那我直接去nekoneko发啦！匣子打得开nekoneko吗？]

　　[WAL：咦？咦……是不是游戏内容有什么问题啊，视频点击涨得好夸张……]

　　[WAL：天呀，天呀，黑匣老师快出来和我说话压压惊！我做的那个MAD上上上上上榜啦——！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上neko榜，我吓得走都不会路了！]下面还附有截图。

　　直到这里，留言内容都很正常。WAL把黑匣看做视频制作的前辈，软件使用以及视频制作的技巧也是跟着他一点点学起的，颇有学年汇报总结的意味。

　　看来视频应该是做得不错。NEKONEKO是日本知名弹幕视频网站，但因为张予珩只认英文，日语只是能认识游戏菜单的初学者程度，所以几乎没去看过。他对上榜也毫无兴趣，不觉得在国外网站出名就比国内网站高级多少，但WAL的付出有回报，当然是好事。

　　但接下来，隔了三天左右的一条留言，就急转直下，让张予珩眯起眼睛来回看了几遍。

　　[WAL：糟糕。我就知道太出名没有好事，把喜欢的唱见大大拖进掐架了……气死我啦！]

　　那之后，女孩就没再吱声。看到日期在昨天，张予珩一边喝着凉茶，一边单手敲回复过去。

　　[黑匣：怎么？]

　　[WAL：！]

　　[WAL：匣……子？你出现啦？！]

　　[黑匣：嗯。]

　　[WAL：太好啦！还以为又要半年不见你。没生病吧？]

　　[黑匣：嗓子老毛病犯了。没什么。我看到你留言了，视频上榜了？我不想看neko，有没有绮丽绮丽的，来个地址。]

　　[WAL：啊，这个啊……我没在国内网站发……而且我现在有点想把neko那边的视频撤下来了呜呜呜]

　　[黑匣：有故事听？开音频说不？]

　　虽然玩游戏，靠的都是两只手，但黑匣非常讨厌打字。他认为电脑时代最令人倒胃的发明就是键盘，为什么说句话还需要两只手共同协作？就没有更简单，更有效率的办法吗，更何况用键盘的时候，鼠标怎么办？！难道用嘴叼？！

　　因此只要能用声音对话的时候，他就不打字。

　　[WAL：呜呜对不起现在正在上课中，没办法语音……匣子老大肯定没兴趣的，是翻唱圈那边闹出来的事。倒和我没多大关系……就是我剪MAD用的那首歌，唱见大大被国内的无脑新人群掐盗歌，简直莫名其妙。]

　　[黑匣：盗歌？盗什么？本来就是翻唱吧。]

　　[WAL：不是……挺复杂的，现在上课没法说清楚，有事件全程的整理帖，你要看吗？这几天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呜呜呜，都是我发视频的错，对不起姑娘大大。]

　　在看到“姑娘”两个字时，张予珩还不明白自己的胃怎么就忽然抽搐了几下。

　　他皱皱眉头，实在没想出刚才的信息有哪里不对劲。当然，知道事情和游戏无关，他就已经没有兴趣，不过……

　　[黑匣：谁？]

　　[WAL：哦哦，忘记说，被掐的唱见是メマイ，国人，在国内叫“窗边的姑娘”，他在neko上很有资历的，在国内很冷，你大概没听过吧？]

　　张予珩愣了几秒，忽然放下手里的茶杯，双手飞速打起字来。

　　[黑匣：我知道他。到底怎么回事，把整理帖地址给我。顺便视频地址也发来。]

　　[WAL：咦？咦咦？好意外，还以为你对翻唱没兴趣。等等哦！我马上就找出来！]

　　————————————————————

　　郭良其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风暴中心，在圈内从无人在意的小人物跃升为话题词条。当他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事件存在，距离爆发的起因已经过去30小时以上。

　　这几天赶上网售平台促销活动，客人特别多，今天就发出一百多件，他忙得团团转，水都喝不上，临睡前才第一次坐下，刚打开几天没动的围脖，就发现右上角的私信提醒标签出现了惊人的数目。

　　进去一看，五花八门什么内容都有，完全没有头绪，因为信息太多，他翻看不下去，干脆莫名其妙地在围脖好友圈发出一条[好奇怪啊，我怎么觉得，自己被掐了，可是不知道在掐什么？知道内情的快来]，本想问问事情原委，却受到大片来自亲友的热情问候与温暖支持，一把泪一口血义愤填膺替他撑腰的大有人在，仿佛他已经深深被刺痛伤害，要发布退隐宣言。

　　“什么，什么……？啊咧……我是错过了哪门子年度大戏？”

　　郭良一头雾水。抓抓乱发，他把手放在键盘上，都不知该从何问起，幸好在场面混乱中，他的老搭档月饼见世面多，还稳得住阵脚，迅速私信他简单说明情况。

　　[螺旋之底：你去哪了？手机都打不通，W酱说发私信你也不回，找你快找疯了，你赶紧去回复人家。她拿去做MAD那首JUMP JUMP DAY，再生数很高对吧？MAD发NEKO在前，你往八星发歌在后，前天刚发歌不久就被人挂了，说你盗歌。W酱本来想在NEKO那边视频页里加解释，一直没得到你回话，也不敢说什么。]

　　郭良的下巴吊在空中好一会，才用手撑合住。他歪头仔细想想，终于理清头绪，又把私信翻得底朝天，终于在角落找到WAL可怜巴巴发来的道歉和解释申请。

　　[姑娘的杂货铺-1号姑娘：我网店忙死，腿都快断，客服一直有人问话，根本没时间看其他地方啦~怎么回事wwwww我自己盗自己的歌？窗边的姑娘和メマイ相爱相杀的故事吗wwwwwww]

　　[螺旋之底：差不多就是这样啦╭(╯^╰)╮现在的所谓新人厨，有些人无知程度可以上吉尼斯的说]

　　[姑娘的杂货铺-1号姑娘：居然能掐起来我也是很好奇~按理说我在八星每次发歌都标过日文ID，就算被搞错，也闹不大嘛。]

　　[螺旋之底：喔唷你可不知道现在的盛况，因为你不回应，八星留言板都爆炸了，一群伪美满厨喊着要人肉你，你的网店都被人扒出来啦，你小心最近来故意差评的。]

　　美满，是听众们直接从郭良的日文翻唱名音译过来的代称，当然郭良自己是不会如此自称的，这样叫的都是已经对他的经历不熟悉的圈子新人，月饼这么说也颇有讽刺意味。

　　[姑娘的杂货铺-1号姑娘：哈哈哈，好久不混圈，没想到自己也能被人掐，好激动，哪里能看到掐架，我想感受一下火热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