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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溧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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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的寿宴。沈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车来人往,高朋满座。丫鬟们一律着水红菱纱的褙子,胸口绣着拳头大一个寿字,既不打眼又喜气,底下衣边更不打眼处绣着青阳绸缎庄五字。
沈府大厅内摆着八八六十四张小几,左右各两行,每行各十六只。每只几上摆着细颈白瓷酒瓶三只,分别为十八里香和新酿制的葡萄酒以及随机一种果酒。来来往往的侍女素手捧白盏,里面盛着切得规规整整的冰块,见人倒酒便用漏匙舀一小匙冰块加至酒盏中。
秦好随沈嘉明迎客,规规矩矩的跟在他身后,来人便乖巧的行礼微笑。
秦福冲她点一点头便随着下人进去了。秦好狐疑的拧了拧眉头。
秦衡带着一位红衣美人赴宴,美人对秦好颔首笑一笑。
秦衡对秦好和沈嘉明介绍:“小妹,妹夫,这是我的朋友,娉娉。”
沈嘉明不置可否的见了礼,秦好温柔的冲娉娉笑一笑,令侍女为其排座。
秦衡本要跟过去,却被秦好拉到一边盘问:“她是谁?”
秦衡挑挑眉毛:“娉娉啊。”
“她姓什么,家住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四哥都知道吗?”
秦衡打个哈哈:“我同她只是朋友…”
秦好想挠他:“朋友你带来参加宴席?你哄我不懂科学呢?”
秦衡奇道:“科学是什么?”
秦好语塞。
秦衡了然道:“你看,你也有不愿意同哥哥讲的事,哥哥便不管你,那你也别多管哥哥的事,哥哥心里自有分寸,明白?”
秦好看着秦衡片刻,见他平时吊儿郎当的脸上竟也难得的认真,难免退步:“好吧,哥哥说了,我便不管。”
秦衡笑一笑:“嗳,真是我的乖妹妹。”
秦好也对他笑笑,突然又想起方才大哥的蹊跷来:“四哥,大哥怎么独自来赴宴?”
秦衡挑起一边眉毛,一边倒退着走,一边摆手:“你莫问我,你想知道便自己去问大哥,我要去同美人说话了,我带美人来可不能放着她独自喝闷酒。”
秦衡落座,美人娉娉便含笑同他举一举杯。
秦衡拿起十八里香的瓶子,倒了一盏酒,笑嘻嘻的同她赔罪:“难得你有空陪我来这劳什子的宴席,我却半天才过来,留下美人独守空几,该罚,该罚!”说着一饮而尽杯中酒,再斟再饮,往复三回,娉娉按住他的手,唇角轻挑:“什么赔罪,我看你分明是贪杯。”
秦衡哈哈大笑,将酒杯凑到娉娉唇边:“本来我是真赔罪的,可是这酒加了冰块,实在是味好,不信,你闻闻?”
娉娉轻嗅,眉目流动,风情万种:“这可不是贡酒十八里香么?出了名的世上最烈最香的酒。”
秦衡摸不着脑袋:“是么?你尝尝?”
娉娉正欲饮,一旁加冰的侍女说道:“这位小姐,十八里香不适宜女子饮用,桌上还有果酒和葡萄酒,那是专为女宾准备的。”
娉娉笑一笑:“无妨。”以袖掩面,一盏饮尽,放下杯子,面色如常,冲秦衡眨了眨眼睛。
秦衡开怀,豪气笑道:“我们娉娉果然是女中豪杰!”两人竟就这样你一盏我一盏的拼起酒来。
秦好忧郁的看一眼那两人,拉了拉沈嘉明的袖子:“你说我四哥是不是要结亲了?”
沈嘉明转目看向秦衡和娉娉,娉娉似有所觉,回首与他对视片刻,转回头去。沈嘉明微微勾唇,安慰秦好:“你四哥也快加冠,便是娶妻也是应当。”
秦好愁眉苦脸:“我和四哥小时候光屁股在一起玩的样子好像还是昨天,转眼就已经他要娶妻,我已嫁人,时光也过得太快了吧。”
沈嘉明却忽然迎出去:“宁大人。”
来人阔额宽脸,留着两撇小胡子,墨蓝小圆领袍服,见沈嘉明便亲切的笑了笑:“嘉明。”
沈嘉明恭恭敬敬行礼:“宁大人。”要亲自带他去上坐。
宁大人挥手笑了笑:“无妨无妨,不必理我,我是在等一人。”
“何人?”沈嘉明狐疑。
宁大人突然笑道,摸着两撇小胡子:“来了!”
淡绿镶嵌鹅黄滚边便服的青年,面容有些憔悴,眼睛下两个淡淡黑眼圈。
沈嘉明一见他就有些惊讶:“太…”
那青年摆摆手,淡笑:“不必了,嘉明贤弟,我来是便装而行。”伸手扶起本欲行礼的沈嘉明。
秦好一直在他身后拢手旁观,此刻便笑道:“嘉明,我带二位大人去上坐吧。”
沈嘉明看一眼青年,青年颔首,他方点了点头。
秦好将两人带到老夫人席前右手第一几,矜持微笑后转身离去。
青年看着她的背影,轻轻以袖掩唇咳嗽了两声。
宁大人关切道:“殿下,没事吧?”
青年摇摇头,依然目光跟随秦好:“她就是你们所说的秦家幼女吗?”
宁大人迟疑着,点了点头。
青年咳嗽了两声,垂下头收回目光。
正与秦衡拼酒的娉娉,自从看见青年和宁大人走进来之后,便微微的背过身背对着他们,拿过桌上的柑橘酒,揭开木塞,轻嗅,复而笑道:“令妹真是好精巧的心思,碰上这样一个京中贵女尽在的好时候推出新酒,只怕很快便要赚得盆满钵溢了。”
秦衡根本不相信:“做生意哪有这样简单?我这妹妹从来没有接触过金钱的事,连一两银和铜钱怎么换算都不清楚,怎么可能会做生意?还盆满钵溢?你也太高抬她了。”
娉娉嫣然一笑:“她不需要知道呀,她有人帮着算就可以了。有人脉,有平台,有本钱,谁都可以做生意的,何况令妹这样聪明有头脑。”她指一指来往丫鬟们身上所穿的水红菱纱小褂儿,“你瞧,人人身上都写着青阳绸缎庄呢,还有这酒,也写着酒坊名字,这名气不就大大的打开了么?”
秦衡摇了摇头:“这么小的字,谁会注意到?”
娉娉不由笑道:“你真是个憨愣子,难怪没有挣钱的命。”
秦衡大笑:“我二哥会就行了!”
娉娉噗嗤一笑,眼梢微微翘起,眼波流转斜斜的瞟着秦衡。
大长公主来得很晚,一个人匆匆而来,不曾与秦好说个一字半句。秦好和沈嘉明跟在她后面落座左次座,秦好注意的看见大长公主落座秦福身边,两人从坐下开始都没有讲一个字。
沈嘉明站起身来,双手捧着酒盏,双膝下跪:“祝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秦好紧随着跪下。
右侧首的青年也起身遥举酒盏:“祝国公夫人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人人都立起身,举起酒盏随着那青年道:“祝国公夫人长命百岁,福寿安康!”
正合时宜,鞭炮声响起,侍女们一一添酒加冰。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一一摆手:“大家请坐请坐,多谢诸位赏脸前来参加老身的寿宴。老身礼佛多年,疏于走动,难免怠慢了各位,难得大家不介意,还肯光临寒舍,老身不胜感激!”
大家都笑道:“国公夫人哪里话。”
一时间宾主尽欢,人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的笑容。
秦好示意侍女下去传菜。
正这时,有侍女来通传说有位夫人在外等候。
秦好想了想,本打算叫沈嘉明一起,但见他在与老夫人及几位重要人物讲话,她想了想,便自己起身出门去处理了。
门外的女子年纪不轻,与沈家三姑一般大小的年纪,柳眉杏眼,颊侧却已经失了血色,用胭脂染出了浅浅晕红。
秦好有些疑惑:“敢问夫人是…?”
那女子上下打量她片刻,便抬首瞧一瞧沈府的牌匾,勾唇一笑:“多年未归上京,没想到上京城已经遗忘了我方蕖的名姓。小姑娘,我瞧你年纪小便不怪罪你,你快快进去通报你的长辈吧,就说溧阳公主方蕖前来为沈老夫人祝寿了。”
秦好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溧阳公主方蕖,那可是她出生那一年便远嫁溧州了。
她慌忙行一行礼:“公主请随我进来。”
方蕖仰首将衣摆甩起,随她进门。
房门的下人大声通报道:“溧阳公主到!”
全场的人群都静了一静。
长公主紧紧将酒盏握在手中,几乎捏碎,她咬牙切齿的喃喃低语:“…这个贱人……贱人…怎么会回京!”
众人神色未明,方蕖倒是仿若未觉,她一路自顾自的行到沈老夫人席前,随手从旁边桌上拿起一枚酒盏,也不管旁人喝没喝过,倒入一盏十八里香,举盏挑眉:“今日方入京城,便听说沈老夫人大寿,我匆匆至此,没有帖子,可等了好一会儿才进来。希望老夫人不要责怪蕖儿来得晚了,蕖儿在此祝愿老夫人寿比南山!”一盏酒爽快饮下,将酒盏翻转,滴酒未剩。
老夫人乐呵呵的连连点头:“好些年未见公主,难得公主挂心老身,老身不胜感激!”
秦好已经命人抬了一张小几来放置在沈老夫人身侧,有些歉意,小几的数量是和受邀的宾客完全一致的,各位宾客一早就确定好了有几人,带与不带家属,所以小几的数量没有空置,何况溧阳公主身份尊贵,与他人同坐也不合时宜。
方蕖却并不坐下,再倒一盏酒,行至那淡绿衣袍青年面前,扬一扬盏:“大哥,好久不见。”
原来那人就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儿子,方淮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