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冻人心小故事集》优伶史

1、第一夜

　　精肉厂内，满地都是水，顺着地势缓缓流进下水系统。厂子里每天要全面消毒几次，空气中时时刻刻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液的气味。送进来的猪肉都是已经过屠宰放血检疫的，室内的血腥味并不浓重。饶是如此，近些年也越来越难招到年轻的工人。这份工作天天要沾上血腥气，不太吉利，但凡有别的选择，就不会有人愿意来干这份工作。大的工厂已经完全实现自动化，根本不需要太多的人工来进行操作。像是这种小作坊式的企业，伴随着年年的少子化，经营变得越来越困难。

　　原棠正推着手推车运送着一头头等待加工的肥猪。他是近些年厂子招到的最年轻的工人，刚刚满十八岁。不过他也只干这一个暑假。他要攒下下个学期的生活费。原棠其实有点晕血的毛病，这份工作干得很艰难。但是在这个小地方，他找不到报酬更高的工作了。

　　原棠是这个小县城里唯一一所孤儿院里面长大的。他模模糊糊的有些记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把他领到孤儿院门口。他小的时候一直认为那个人是他的爸爸，也对那个模糊的身影产生过怨恨，怨他抛弃了自己。后来渐渐长大了，才晓得那个人极有可能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捡到他，好心才把他送到孤儿院的。镇子上有人和他说过，他在被送到孤儿院之前在垃圾堆边坐了很多天。

　　当时原棠随身带的东西有写着他的名字和生日的一张字条，可以证明他被扔到孤儿院的时候已经六岁了。按理来说，应该是有了记忆的年纪，但是原棠就是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在那天进入孤儿院之前，他过着怎样的生活。

　　他所在的孤儿院是所私人资助性质的收养所，前几年刚刚换了一个资助人，之前开办这所孤儿院的那个老企业家已经过世。新的资助人是在这个小县城开了一家书店的小老板。孤儿院内部其实有过一段时间的谣传，说是办不下去了。一个小书店老板能赚几个钱，根本没办法养这么多人。谁知一年年的还是坚持了下来。

　　原棠当时初中二年级，成绩很好。如果孤儿院办不下去了，他的学业大概也就这样结束了，确实惶恐了一段时间。他不舍得学校的生活，他听过很多道理，有知识的人才能改变命运。原棠很感激老板的慷慨资助。所有想去上学的，书店老板都资助着一直念了下去。每个月还要带着书来孤儿院看望这里的孩子。原棠是所有孩子里面学习最好，看起来最可能有出息的一个，得到了不少额外的照顾。

　　老板很年轻，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身材很好，宽肩细腰窄臀。皮肤白皙，和县城里长大的男人们有着明显的区别。据说原本是大城市的白领，钱攒够了就躲到这个小县城来希望能够无风无浪地度过余生。

　　他虽然没多讲过关于自己的经历，原棠却一直视他为人生的偶像。这么年轻就能养得起一个孤儿院这么多的人，是多么的了不起。

　　原棠今年已经年满十八岁，照理来讲早就应该离开这里自立了。事实上，原棠是这所孤儿院唯一一个呆到了十八岁的人。其余的孩子早早就辍学不念，外出打工了。本本分分地念完了高中还考上了所不错的大学的，原棠是第一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都为他感到高兴，也就默许了他已经成年却还住在孤儿院的状况。

　　原棠第一个学年的学费，书店老板已经答应他帮着付掉了。他要做的是攒下车费和生活费。原棠深知生活的不易，他接下来的一切都要靠自己。

　　原棠到了学校之后，反倒是和书店的老板联系多了起来。以前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书店老板每次来都被一群人围着。因为每次他来的那天，都意味着晚饭有好吃的，大家都喜欢缠着他。原棠不是太能凑热闹的人，没办法表现出像其他孩子那样的热情。所以他和老板的交流，也就仅限于老板吃过晚饭要走的时候，会单独叫他出来聊一会儿天。话题也无非就是原棠学校的生活。也就是这短短的一点时间，满足了原棠的虚荣心。他总觉得只有自己有这个和老板单独聊几句的机会，证明自己在他心目中自己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书店老板很关心他的大学生活，几乎每周都要给他打个电话。原棠也很愿意甚至是期待和他聊天，挤压了学习时间和打工的时间，也要把周日的下午空出来等着对方给他的电话。本来第一年的寒假没有打算回去，毕竟手头并不宽裕，回去了也没有地方好住。但是越接近寒假，想回去见见那个人的面的心思就越强烈。原棠省了一整个月的伙食费，只吃馒头喝学校食堂提供的免费汤水，攒下了钱，自己偷偷地买了回程的火车票。硬座，整整22个小时，长度要横跨半个中国。但是原棠觉得值得。

　　原棠终于见到了思念一个学期的老板。他下了火车就直奔老板的书店而去，招呼都没有打。看见老板的瞬间，他觉得自己满心的喜悦都要溢出来，他做了个自己从来没有做过的举动，上前，把老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比老板还要高上半个头了。

　　原棠此刻，终于确认了自己内心一直以来翻涌的情绪。他爱他。他想占有他。

　　情_欲来的波涛汹涌，原棠不知道如何做是好，只是抱着老板磨蹭，手臂越来越用力。到是老板在他怀里笑开了，指引着他，一步一步探索着他的身体。高_潮灭顶，原棠躺在老板怀里哭了出来，感谢他给了自己这样的第一次。

　　老板靠着床头，坐了起来，细细地抽着烟。话中带着笑意，跟原棠说：“我来给你讲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二十年前，小县城有个人人都叫得出名的小恶霸，父亲是县里的一把手。小恶霸在学校很是猖狂，谁都不放在眼里。学校里除了一个学生，别人都怕他。那个学生是真的不把小恶霸放在眼里。故事的发展就像“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说话的人”那个故事一样，那个小恶霸反倒是被那个同学吸引。由原来找全校同学的麻烦，变成了只找那一人的麻烦。那个同学也不见得是多讨厌小恶霸，被找了麻烦也没什么反应。小恶霸没了欺负人的乐趣，到是跟那个同学成了最要好的朋友。好到最后好上了床。

　　小恶霸不止一次和那个同学说过，以后一定要在一起，他爱他爱得疯狂。比起小恶霸的热情，那个同学的反应总是淡漠的。后来因为小恶霸的父亲升职，小恶霸不得不离开了那个地方。但是始终没断了和那个人的联系，找到机会就回去见面。当然每次都要上床。

　　后来突然再就联系不上那个人。那个人已经退了学，据说是外出打工去了。一晃就是六年时间，小恶霸大学毕业回了家乡，明明被父亲安排了更好的出路，他就是不想去。他想等着问问那个负心汉，怎么就好意思突然消失，再也不联系。那一年春节，他终于等到了他的负心汉，那个人是带着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子回来的。那个儿子，已经七岁。

　　小恶霸上门去拜访他，吃了个闭门羹。小恶霸突然就觉得自己疯了。整整六年时间，他就这样傻等，放弃了所有的机会，就为了等他回来给个解释。他却等来了他七岁的儿子。那天小恶霸喝多，他这么些年来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酒量。

　　他控制不住自己，砍了那个负心汉的家门，顺便砍了那个负心汉和他深爱着的媳妇。

　　“你知道么，他们最后都是在你打工的那家猪肉厂被处理的。我爸为了给我善后花了不知道多少脑筋，做完了就正式通知我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呢。”

　　“说起来，原棠还是我给你起的名字。我深爱过的那个人也叫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