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阳》风伊楼

8、林恩

　　那晚过后，六王爷就再也没有来过，孔阳倒也过得轻松，日日如常，教雅安武艺看书，雅安心情也不错，至少在王爷府里吃的好也不用再看人脸色，倒是一脸无忧无虑。孔阳看着她的笑脸会失神，这样的无忧的日子，还能过多长时间？
　　雅安的小脸上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担忧的看向孔阳，孔阳感觉不对转过身来，盈盈一笑：“妾身见过王爷。”一身锦衣的男子负手站在梅树下，清风徐来，几片叶子徐徐落在他的肩头上，他微微笑着，和昨晚阴霾的男子判若两人。雅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孔阳身边，紧紧的依偎着她。孔阳顿时明白了，雅安害怕他，非常害怕，这是自己的错，那天她浑浑噩噩一动不动瞪着那抹嫣红，连雅安闯进来也没发觉，雅安捂着嘴冲过去拿起被子盖在她露在空气中白皙的皮肤，那上面的青紫斑斑，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下，孔阳缓缓转过头看着泄进屋子里的阳光，伸手擦干雅安湿润的脸，笑道：“别哭，我不会再受伤了。”
　　雅安已经笃定自己被六王爷伤害了，已经笃定六王爷不是好人。
　　至少不是她心里认为的那种好人。
　　“王妃过的不错啊。”六王爷缓缓走来，一扫桌上的书本，轻轻笑道：“少年不望万户侯，呵，王妃竟然教小丫头这样的诗？”他以为女子总是偏喜欢闺怨诗的，她却偏偏喜欢这样带着豪气的诗句。
　　“自古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妾身却是不信，女子柔弱，从来都是男人的玩物，可是妾身不会。”孔阳微微仰头，弯了眼睛，阳光有些刺眼，她笑道：“即使妾身微小如尘土，却是要有铮铮铁骨，不为名利，不为官爵，只为坦荡荡的活在这个世界上，不委屈自己，不伤害无辜的人，拼尽全力赢得一个明澄的天地。”
　　雅安对六王爷的恐惧渐渐消失了，眼睛再也移不开，死死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就是孔阳啊，冷淡的孔阳，呵护着她的孔阳，不堪的孔阳，骄傲的孔阳，有着铮铮铁骨的孔阳。
　　这才是孔阳啊，可以是不同姿态的孔阳，但绝不会是软弱的孔阳，永远不会。
　　六王爷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却俯下身对着雅安笑道：“你是叫雅安是么？”雅安连头也不敢抬，低声道：“是。”男子哼笑一声：“本王就这么可怕？罢了，去别处看书吧。”
　　雅安一动不动，下意识的看向孔阳，六王爷觉得有些可笑：“瞧这小丫头，还只听你的话么？”孔阳对她点点头，雅安这才拿起书默默地离开。等到雅安走远了，孔阳才正色道：“六王爷埋藏的够深，妾身佩服。”
　　六王爷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那日站在妾身师哥身边的笑的猥琐的人难道不是王爷么？”
　　六王爷的身形顿在原地，眯着眼看着依旧一脸淡淡笑意的女子，眼睛里的笑意消失的荡然无存，许久才道：“呵呵，王妃在说什么？本王不明白。”
　　孔阳静静的看着他，像一株安静的兰花散发着无形的幽香，眼神幽深：“那就是妾身看错了，六王爷请坐，站久了怕是会累的。”说完颇有意味的瞧着他的左腿，男子面露怒色，最终还是忍下踱步坐下，冷笑道：“不劳太子妃费心。”长长的衣摆遮住了他的脚，而放在腿上的右手却是微微的颤抖。
　　这些动作都落在孔阳的眼里，果真如此，可惜、嘲讽、怜惜，只是一瞬间，她低垂眼帘，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摸着藏在宽袖里舅舅送的木牌，笑道：“妾身听闻京城最近很是热闹。”
　　“哦，不知太子妃说的是哪件事情？”六王爷手里摆弄着叶子，语气淡漠。
　　“听说京城最近来了一位昏鸦先生，江湖上盛传得昏鸦，天下大白，王爷不想收为麾下么？”
　　六王爷挑挑眉毛：“这和王妃有关系吗？”
　　“王爷你还记得十年前的落日城那一战么？”孔阳脸上的笑意没有了，眼神变得异常坚定：“四面边声连角起，千障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英雄末路，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英雄的一腔热血被效忠的人生生地破灭。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六王爷长叹口气轻声道：“落日城，十年前，烽火连天，血流满河，曾经美好的地方在十年前已经变成地狱了。还有，那些血，不止有普通人的血，还有﹉”
　　“还有那些叛军的血，是吗？十年前，享誉一时的林家军背叛朝廷，和落日城的城主勾结，圣上宽宏大量，而林老将军却不知悔改，圣上不得已才下旨屠城，顺便也收复了林家军。”孔阳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感情。
　　“是啊，当今圣上还真是宽宏大量，英明之主啊。”叶子被蹂躏城一团，冷冷的笑意，眼前越来越模糊，只剩下那一张张可爱的脸庞，他最仰慕的那个人，是他心里的一方净土，是他教会他怎样做一个伟男子。
　　“你相信林家军真的是叛军么？”
　　是叛军吗？六王爷茫然的看着孔阳，喃喃着：“叛军，叛军，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真正接触到林家军是在他十岁那年，一身银色铠甲满脸正气的俊朗少年将军骑着白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是皇家之子，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却实实在在被那少年所吸引。少年将军并不是很俊美，身上却有着一股明朗之气，仿佛只要他在的地方就永远有太阳的照耀，一丝丝的肮脏都挤不进去。
　　后来他便主动去结识那俊朗将军，他们年岁相差七岁，却是一见如故，他天天缠着那人，那人也不恼怒，待他如同弟弟。
　　那人俊朗，英气，满身正气，有慈悲心肠，有广大的怜悯和推己及人的宽容，有嫉恶如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大无畏精神。
　　所以即使是证据摆在他的面前，即使所有人都相信那是林家羽翼已满有了狼子野心的叛军，他却是不能相信的，不相信那个人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因为那个人是他仰慕的人，是那个扬名天下的少年将军林恩。
　　干净的像月亮的少年。
　　但是他找了很久，查了很久也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当年的一切都被火烧没了，所有的人都没有回来，他什么都没有查到。
　　他不得不相信。
　　他不愿相信。
　　所以他不知道。
　　孔阳眼睛亮了起来，他不知道，也就是说他并不完全相信，这就够了，今天的试探已经清楚了。这种事，最需要的就是耐心。

　　“你为何会问起这件事情？”六王爷回过神来，微微皱眉。孔阳轻笑一下，并不说话，站起身来，久久的看着六王爷，轻启朱唇：“我喜欢。”然后算是趾高气扬的拂袖离开，剩下的六王爷瞪着眼睛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