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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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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衣回到衡阳后,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左冷禅阴狠的笑,在梦里也对她穷追不舍。
她刚被带到嵩山时,还以为左冷禅又要搞什么把戏,衡山派挡了他的路,他才用自己来要挟。等她知道左冷禅“请”她来的理由后,不由轻蔑又略带同情地笑了一下。原来,只手遮天的左盟主,也不过是个苦求不得的可怜人。
左冷禅皱起眉头,目光似乎要在她身上钻出个洞来。“你在笑什么?”
林雪衣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是在笑你。你为夺掌门之位,欺骗恩师,可谓不忠;施计不成,竟暗下毒手,可谓不孝;为了一己野心置天下英雄于水火,可谓不仁;打压其他门派来巩固自己地位,可谓不义。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竟还妄图得到天底下至忠、至孝、至仁、至义之人的爱情,岂非荒谬至极,可笑至极?”
左冷禅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你到底是何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林雪衣冷笑一声:“ 我不过是个小人物。我寄人篱下,被表哥欺辱,又被表哥为讨好山贼而双手奉上。表哥畏惧山贼,山贼害怕我相公,我相公不过是左盟主的属下,如此看来,我同左盟主相比,不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人物吗?”
她说这段话时,傲然负手,眉宇间的气势,像极了左冷禅刻意遗忘多年的记忆中的那个人。
“你……你是林弘道的女儿!你是林依澜!你竟没死!”
林雪衣切齿一笑。“多谢你还记得先父。说起来,要不是我先天有不足之症,不能习武,你还得叫我一声师姐呢。不过,也多亏了这弱症,常年吃药调理,对寻常毒药,反倒不怎么畏惧了。”
左冷禅惊恐万状,“你……!”忽又桀桀而笑,道:“你不就是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好让我失去威胁刘正风的筹码吗?我偏不!我要好好折磨你,让刘正风好好看看,他深爱的妻子,怎样受尽分筋错骨之痛!”
林雪衣漠然道:“你心中没底气,所以才会虚张声势。其实即使不是因为刘正风,你也不会杀我,因为你要证明给自己,你不怕我,否则你将永远无法面对自己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此畏惧的事实。你更害怕,你亲眼看着我死了,将来某一天,我却又如今天这样出现在你面前。天道有轮回,坏事做绝的左盟主,想必也会受尽担忧惊怖之苦吧。”
“你……你!”左冷禅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雪衣低下头,自嘲一笑,“其实相公他……并不爱我。他只是,太善良罢了。唉,从这点看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啊。”
“你别以为巧舌如簧,就可以逃得掉!”
林雪衣轻轻一笑,道:“正风的性子你不是不知,最是外柔内刚,你是逼不得他的。我且警告你,你以为得到他时,才是真正的永远失去他了!”
左冷禅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得大声喊道:“来人!把她关进地牢!”
此后种种,苦不堪言。
“相公!”林雪衣惊呼一声,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看到身边空荡荡的,这才想起来,自己相公已随着曲洋远走高飞了。
她微微喘息着躺了回去。这次的事情,她一没想到左冷禅真会不顾刘正风病弱的身体,对他肆意凌虐,二没想到他在得知正风将死后,居然真的放过了自己。或许没了刘正风,自己便毫无利用价值,为了一颗无用的弃子得罪衡山派,也太不值当。
她有些茫然地想,正风都要死了,自己还活着干什么?又劝自己乐观一点,正风那么绝望地等了曲洋这么多年,终于把他等来了,自己也可以等,等上七年,十七年,七十年……等到再也等不动了,就去问那勾魂使者,可曾见过一个持箫的男子,姿容绝世清雅?
她见天色已大亮,便起床洗漱,去了附近的集市。她一面走,一面心里烦乱的想着,从左冷禅事后的态度和他放过自己这件事来看,他对刘正风非但没有忘情,反倒仍是一往情深,而且,从他的神态来看,他不像是因爱生恨痛下毒手,更像是为人胁迫。可是正风素来谦和,与人无尤,有谁会恨他恨得想要他死?何况,左冷禅在武林地位之高,鲜有人能与之比肩,遑论胁迫于他,除了魔教教主,怕是无人能做到。可是正风与魔教并无瓜葛,相识的只有曲洋一人,但曲洋对他深情如许,绝不可能害他。等下,莫非,因爱生恨,因嫉妒生恨的,是魔教教主?
她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随即自嘲一笑,笑自己异想天开。东方不败她没见过,但任我行她是认识的,狂傲不逊,威武不凡,连与他为敌的父亲都赞他是真正的男儿,东方不败能从他手中夺得教主之位,也必定是个铁血男儿,又怎会爱上一个身为自己下属的男人,甚至为了儿女私情,罔顾天下大计?如此小女儿情态,自己尚不屑为之,若事实果真如此,恐怕所谓日月神教,该是气数将尽了!
她边走边想,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走来的莫大。她诧异道:“大师兄,你怎会来此?”
“以现下情况看,夫人还是不要到处乱走为宜。若夫人不介意,在下想将夫人接回衡山居住。”
林雪衣感激一笑。“多谢师兄。”
林雪衣从噩梦中惊醒时,左冷禅也在饱受梦魇折磨。梦里,刘正风呼吸微弱,双目紧闭,面如金纸,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会在自己怀里逝去。下一刻,画面却转换到了他们一起游赏过的花园,盛夏繁花开得正艳,少年时的刘正风站在花丛中,回眸浅笑,点燃了夏天最后一片火焰。
一生棠棣开荼蘼,三遍荣华不及你。
左冷禅恍惚的想,自己有多久,没有再看到那灿若夏花的笑颜了呢?以后会不会……再也看不到了?
他恨,恨刘正风另娶娇妻,喜得双子;他畏,畏林雪衣卷土重来,报仇雪恨;他怕,怕东方不败撕毁盟约,反戈一击……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刘正风死。
那一刻,他甚至想,一统江湖不要了,千秋霸业不要了,等他遍访名医,治好刘师弟,便带他归隐田园,做一对钓叟耕佣,年年看花开花落,日日赏云卷云舒,也是好的。
他起身坐了一会儿,渐渐清醒过来,暗暗嘲笑自己,且不说刘正风是否同意,便是为了一人而放弃整个武林,又怎会是自己所为?成大事者不可为感情所绊,东方不败为情所困,自己就更要无情,方能抓住时机,一举制敌。
林雪衣在衡山上四处闲逛,逛得累了,倚在一棵树下,卷起一片叶子放到嘴边吹了起来。
她吹了一半,发现莫大立在一旁,便停了下来,躬身道:“大师兄。”
莫大淡淡道:“刘师弟小时候,也喜欢卷了叶笛来吹。”
林雪衣微笑道:“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莫大笑了笑,没有说话。
“大师兄,你对东方不败这个人有何看法?”
莫大想了想,道:“一世枭雄,深不可测。”
“大师兄可曾见过他的武功招式?”
莫大摇头道:“并未亲眼见过,不过听过一些传闻。”
“哦?是何形容?”
“有如神龙,变幻莫测。”
林雪衣摇头苦笑一下,“江湖传闻,大抵如此。”
莫大仔细思索了片刻,道:“我前段时间四处游历,听到有人说起见过东方不败练功,一时好奇便去问了下,听他描述,有几处与武学心法甚为不和,我冥思苦想不得其道,便想着估计是那人信口开河而已,不过招式内容倒是记了下来。”
林雪衣双眼放光:“能否说与我听听。”
莫大点点头。“我只记得一些不合常理之处,夫人不通武学,万万不要被我所言误导。”
他略略描述了几个招式,林雪衣越听越双眉紧皱,“不对,不对,这样完全没有道理。”
莫大停下道:“夫人有何见解?”
“无事,师兄请继续。”
莫大将他能记下的一一道来,招式并无精妙之处,平常人使来也是威力平平,除非……
“不对,不对,若是练这样的内功,岂不早该气血倒流,元精泻尽?”
“大师兄,你确定你没有记错?”
莫大摇头道:“与我说这些的那人并不会武功,想必也有多处描述错误。”
林雪衣苦笑一声:“罢了,罢了。”
“对了,他所说的招式,还有一招倒是颇合武道。我且给你使来。”
林雪衣一瞬不瞬地看着莫大,突然灵光乍现。“对了!原来如此!”
莫大停下,林雪衣捡起地上一根树枝,道:“你看,这套功法,是否该是这样?”
她轻身使来,将树枝舞得如流风回雪,莫大先前所言滞涩不通的地方,经她稍作修改,立时行云流水,流畅自然,想来若不是内力所限,也会有凌云之势。莫大赞叹道:“我竟不知夫人有此技艺。”
林雪衣收住剑势,仰天大笑,“哈哈哈,东方不败,你竟有也有今天!”
莫大微一皱眉。“夫人?”
林雪衣勉强止住大笑,嘴角仍带笑意,“若是堂堂魔教教主,变成了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是不是十分有趣?”
“夫人,你……”
“你可知道《葵花宝典》?世人皆知葵花宝典威力无穷,却不知,欲练此功,必先自宫啊!哈哈哈哈哈!”
“当年若不是魔教小人为夺宝典,暗中加害,我又何至于一出生便带着弱症,无法习得任何武功,以至于备受欺凌却只能忍气吞声,身负血海深仇却不能手刃仇人?现在他们的教主,为了这一本秘籍,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可不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大师兄,你可愿助我完成一件事情?此事若成,诛小人,斩奸邪,匡扶正道,指日可待!”
莫大摇头道:“若是与曲洋和正风有关,我便不愿。我劝夫人也不要再做此想了。”
林雪衣奇道:“为何?师兄不是向来以衡山派为重,以维护正道为重?”
莫大道:“你错了,莫大心里从来没有武林正道,只有一个刘正风。”
林雪衣乍听此言,只觉不可置信,但仍未放弃劝说,“只有得到了权势,才能更好地保护正风啊。”
“可是若护他平安的代价,是剥夺他的幸福,我想他宁愿与曲洋浪迹天涯,能过一天,便有一天的快活。”
林雪衣笑容逐渐僵硬,道:“正风性子执拗,师兄怎可也陪他胡闹?”
莫大叹息道:“我已经做错很多事,我不想再逼他了。夫人复仇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在下从来不是悲天悯人之人,若夫人执意如此,在下少不得要采取点手段,让夫人永远说不出不该说的话。对正风的了解,夫人绝不下于我,相信夫人心里也清楚,什么样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
林雪衣苦涩一笑。“我懂了。我懂了……”
林雪衣从来不知道自己得到过什么。她从小便聪慧过人,对武功招式过目不忘,却因身体所限,不能修习内功;经历灭门惨祸后,她凭着一颗复仇的心一直支撑着,不管经历多少磨难,都忍辱负重在所不惜,却一次次跌入谷底,眼睁睁看着仇人日渐炙手可热;她文采风流,色艺双全,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心里从来都没有她的男人。
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
她突然又想起了刘正风,想起了他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刻,她的整个世界,从那一刻起才重新有了意义。
正风,放弃了复仇的林雪衣,已经一无所有了,所以,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