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劫》皖晴空

1、（一）

　　“你……真的要娶她？”
　　桃花纷飞的季节，一浅碧色衣衫的女子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面前的男子，似是要透过那张熟悉英俊的面容直直看到他的心底深处。
　　男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是。”
　　轻轻的一个字，却犹如千斤重担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捏紧了手中的绢帕，她笑得有些凄凉，“那我呢？”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我要怎么办？”
　　“对不起……”
　　他抬手，欲要拭去她眼睑处晶莹的泪花，却被她偏首避开，“对不起？”她笑得愈发涩然，“我等了你三年，换来的就是一句对不起？”
　　“绾绾……”他眸华一黯，讪讪地收回手，“忘了我吧。”
　　一句话，已彻底击碎了这么多年来，她对他所有的信任与依恋。
　　“好！”
　　她点头，泪盈于睫，和煦的春风吹起她额前细碎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眉间的忧愁。
　　以往的这个时节，她都会偷溜出府，来这片十里桃林与他相会。
　　她会穿上他最喜欢的裙衫，和着他的笛声，在花间起舞，与花草融为一色。
　　他长她五岁，她日日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做他最美丽的新娘，可及笄那年，他的母亲过世，三年孝期，她在父亲的不满与姨娘们的数落中一天天等待。
　　然而三年的等待，换来的竟是如今的结果，他要大婚了，而新娘却不是她。
　　再次看了眼那令她熟悉又心痛的俊颜，转身的瞬间，泪水不可抑制地落下，“愿你与她，白头到老。”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让他倍感陌生的冷漠。
　　他望着她瘦削却倔强的背影，手抬起，又无奈地落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逐渐远离他的视线。
　　“对不起……”
　　同样的三个字，令他身形一颤，慢慢地转身，他看着身后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子，温和的一笑，“你怎么来了？”说着，他已大步走近她，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她披上。
　　“是我拖累了你……”女子哽咽地开口，眼中有泪光闪动。
　　他轻揽她入怀，抚着她因抽噎而颤动的肩膀安慰道：“照顾你，是我对沐家的责任。”
　　她心头一酸，于他而言，自己只是责任，是负担，可能嫁给他，已是上天对她最大的恩赐，她如是安慰着自己。
　　……
　　幽静的小路上，苏绾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原本晴好的天，突然间遍布乌云，紧接着便下起了雨。
　　春天的雨不大，但也足以打湿她单薄的衣衫，细密的雨珠混合着她还未被风干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入唇角，咸涩的滋味让她辨不出那究竟是泪水，还是雨水。
　　十八岁，同龄的姑娘大多已嫁做人妇，而她，为了他的一句承诺，蹉跎了大好的年华，最后不过落得被抛弃的下场。
　　沈立寒，这辈子，她都不要再见到这个男人。
　　闭上眼，她努力逼回即将决堤的泪水，再次睁开的时候，正瞧见不远处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而她却忘记了躲闪，怔愣间，车子已与她错肩而过，溅起的水花染污了她浅碧色的裙摆。
　　她自嘲地弯了弯唇角，继续向前走去。
　　“等一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头，正望进一双寒潭般幽深的墨眸。
　　那双眸子的主人从马车上下来，即刻有侍从为他撑起纸伞，而他却接过伞，向她走来。
　　“初春的雨虽柔，却带着寒意，若不介意，在下可以送姑娘一程。”他的声音很好听，有着金石的质感，很难让人抗拒。
　　她静静地看着他握着伞柄的手，那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骨节分明，让她忍不住再次想起了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
　　“姑娘？”见她晃神，男子再次出声询问。
　　“不必。”她迎上他探寻的目光，“你我并不顺路。”
　　这一次，她看清了他的长相，那是一张平凡无奇的脸，可那双幽深的眸子和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浑然天成的贵气，却让人无法忽视。
　　男人眉峰一折，一手撑着伞，一手轻轻牵起她有些冰凉的小手，“上车吧。”又是那让人难以抗拒的清润嗓音。
　　仿若是被蛊惑了般，她就那么任他拉着，上了那辆外表素朴，内里却舒适精致的马车，而在这之前，她的手，就只被沈立寒一个男人牵过。
　　坐定之后，男子对侍从吩咐道：“回城。”
　　“我想看日落。”她双手环膝，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他掀帘看了眼天色，再次开口道：“去落霞山。”
　　苏绾讶异地抬头，突然觉得，自己与他，似是早已相识了般默契。
　　还不及她细想，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一杯清茶递于手边，她看着那碧色的茶汤，轻声道谢。
　　马车四平八稳的走着，车里的两人却是相对无言。
　　她依旧想着自己的心事，而他的目光，始终不离她线条柔美的侧脸。

　　到落霞山的时候，雨依旧下着，苏绾眺望着远方，眸子里是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乌云虽遮挡了阳光，可太阳依旧存在，这次看不到，还有下次。”
　　他温声安慰着她，手里的伞，尽数撑在了她的头顶。
　　她转眸，看着他已经淋湿的肩头，心里有些愧疚，“谢谢你。”
　　他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城。”
　　她点头，折腾了一天，是该回去了。
　　再次望了眼远方，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看日落了。

　　“就在这里停吧。”
　　街道的转角处，苏绾轻声开口。
　　下了车，她再次向他道谢，刚要转身，却被他唤住。
　　他将之前的那柄油纸伞塞进她手里，“雨天路滑，当心点。”
　　她点头，唇畔很难得地弯出了一抹嫣然，继而转身离去。
　　“主子……”
　　他抬手，止住侍从接下来的话，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穿过了两条街，从城西走到城东，远远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绕到一座府邸的后门，他不禁好笑，真是个谨慎的丫头。
　　“苏府。”
　　笑意盎然在眼角眉梢，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