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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44:君问穷通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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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如何?」皇帝说话到了尾末,便轻悄地把目光贯注到他身上。
安太监仍旧恭敬的垂着头,腰间坠下的玉牌还是他新赐的,那雕工着实的好,剔透玲珑就像它如今的主人。皇帝因此又笑了,底下人还道他心里高兴,谁知转瞬又一句话冷冷的打下来:「哈,朕倒忘了,内廷不议外事。」
「陛下说的甚是。」安太监在後微微的欠身一拜,迅即又领诸位小黑帽暗中撤了。
皇帝亦径自往光明处走去,那步履如水涓涓地流,正大光明地踏上那尊贵的路。想必今日又有成千上百个臣子,皱着眉头苦着脸的在大殿上跪候他前来。一想到这他便心里痛快,似是沉在肩膀的衣服都不重了,皇帝一步接一步的有如行云流水。龙座上纵是四无依靠,他还是一样的稳如泰山,所有皇帝可做的事、可尽的责任他都经己遵行,如此便应无惧。
至於应该失去的,他亦早已放手。
一去无归……
金汨和垂首站在大树的阴影下,似乎指头上有什麽可厌的事物,一直暗自搓揉。到他把手上的微尘都搓磨遍了,外间的一声钟响又悄然爬入耳中,金汨和连忙把双手往地上一按,手忙脚乱地做全了他那三跪九叩。
「哼。」
一个声音从顶上掠过,那贵公子的步履又宽又阔的,很快就从金汨和耳边消失。至於後面提着小食盒的、捧宝盆的、提香炉的人亦纷纷自侧走过,有几个在意的看他一眼,最後也不过是暗自窃笑一番而已。
金汨和做了一轮礼,正要垂身直立,通道的另一侧却无端多站了一个人。他也没把眼睛放过去,就安守自己的本份,仍旧孤单的伫立在自己的岗位之上。他们二人就在这大树婆娑的路上并排而立,中间一条细长的玉梯扶摇直上,一直靠到顶上皇帝的玉宫之中。天上或间有传来嘻笑声,可疑幻疑真,到底是底下凡人无法确应的话题。
正午的太阳高照,金汨和被晒出一身汗。正想说他会否不甘心,旁边的顾婴却发话了:「金将军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的?」
「替皇上办事,素来都应该的。」他想说下一句会否就是抱怨的话,正闭起耳朵来不要听。顾婴当日那份荣华富贵,早已付诸东流,如今就是再多的抱怨也是无用的了。难道这般踏实的做人他就觉得不好?这边太阳纵是热毒,也总比皇帝吹到耳间的热风要好。或者他不这样想?……
金汨和极想舍了这身閒职逃去,旁边的顾婴却只是偏首点点头,全然是一派心服口服模样:「也对,既然领了奉禄,就该替皇上办事才对。」
他就要这样把话题中止,这下倒轮到金汨和心里有满坑满谷的话想要倾吐。可才想开口,嘴巴却不知道怎的僵住了,顾婴刹时睹见他这情态,似是觉得好笑,又阴声细气的问来:「怎麽了?」
「我……」金汨和正急着要说,临时却发现自己大半身早已往顾婴靠去,他连把姿态一整,一张脸也便目不斜视的正对前方。「怎麽你是跟着觅王来的?」
顾婴支腰站着,便是嘴边没含根草,也是一副懒散模样。「皇帝想要见见觅王,便让我去接驾了。」他想了一想,偏头看见金郎又是一笑。「倒是金将军大驾,怎麽在这边守着呢?」
「皇上让我在此守护,以保不测。」
「皇帝是想见见你吧。」顾婴也不至於否定,可那话里却怪怪的。金汨和忍不住瞪眼看他,他却似是在自说自话。「金将军如此尽忠职守,也不枉皇上三番四次的要赏你酒吃了。」
说罢他冲着汨和一笑。金将军刹时却像掉进盘丝洞里,那说不清理不断的丝线猝然爬来,捻得他一口气就要呼不上来。而顾婴这时又发话了:「上回吃了将军的酒,还没来得及拜谢,金将军就已一早出门办公了。今日若不是托了皇上鸿褔,恐怕要见到金将军一脸也是难呢。」
「皇上今天新赐了我一壶酒……」金将军却只顾着说心里积存的话。「你要不要也来吃?一个人喝酒,到底是痛快不来。」
「金将军……」顾婴一时不防他这样说,前边的一句话才沾了唇,後面却又笑了。「那自然是好的。」
为什麽要邀他呢?那尽然是说不清的,金将军人真傻,怕着两个人寂寞,等着回去便到妓馆里挂个牌子,邀一夥姑娘前来助兴。到时竹管笙歌适适俱备,只怕顾婴是要更乐的了。
金汨和暧昧的笑着,若是顾婴高兴了的话,他心头似是被重石压住的感觉,也便能就此舒解。金将军把手一摆,交叠在腹上倾耳去听如雷的虫鸣。树荫间的白影打到他脸上,顾婴是长得越发俊了,自己倒是不太怎样。失望了吗?或许应该这样,往时顾婴是常常来找他的,现在他行动自由了,却也不再这样。
思前想後,金将军原来是个不足用的人。想这些又有益於谁?倒不如当下就立定决心,正正经经的娶一门妻房,他日若是能生个白胖小子,说不定还能跟顾婴的孩子定个娃娃亲。如此一来这种感情便不会再次浮现,教人食不安寝不着,一心一意只为寻求他一眼垂顾。
金将军的心思是极其复杂的,可费时亦不过弹指一刻。他正想说些玩笑话,回头一看顾婴,那人的目光却像是早已把自己一再细看,教金汨和一时再说不出什麽话来。
「看你方才对觅王行礼的模样,让我想到金将军到底是在外头历练过了,跟以往已是不太相同。若不是你邀我喝酒,我以为金将军已全然是个新人,如今仔细看来,你爱玩的一点还是没变的……」他正准备以一笑作结,抬头却是呆了,一时间两手也不知往那里放才好。
「金将军……」
听他的话,倒像自己变了多少似的。汨和一张脸正对着他,本来也是打算要一笑置之的,可那颗泪却顺着过去的轨迹,慢慢的在脸上拉长,形成一道细长的哑光,就爬在他脸上,伸手要抹都抹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