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仙纪》喜乔

4、第四章 战神的恶梦

　　浓重的黑暗包围着，空间无边无尽，一阵湿润的空气飘来，带着微凉的水珠，轻抚脸庞，使人在黑暗中心灵得到一丝宁静和希望。往前往前，追寻着风的来源，迫切地寻找光亮生气。似乎穿过长长的隧道，转过数不尽的拐角，终于追上了一点点微弱的亮光，向前向前，忽然，暗的你以为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黑，被揭开了，你突然眼前开阔，你突然定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到壮阔的星光，流动着铺满了整个天整个地。一点点织成无数点，无数点织成看不到尽头的星河，亮光在漫边的黑暗中亮的惊人，亮的惊喜。

　　几艘小船飘荡在星河面上，随着星星的亮光摇晃。其中一艘里，对坐着两个妙曼的身影。长长的黑发沿着优美的颈项倾泻而下，铺开在起雾般的衣裙上。

　　“姐姐，我觉得你的功力又增强了，今夜的曲子，实在太动听了。”说话的正是荷仙，如水的美目被笑容带开，语气甚是俏皮。

　　“你这妮子，笑成这样给谁看呢？还要迷惑我不成？”桃仙稍稍用力点了点她的眉角，有丝责备道。

　　“哎呦，姐姐，不要这用力，我不是为你高兴嘛。”荷仙娇起来，连忙揉揉眉角。

　　想不到桃仙没有放过她，转而戳她另外一边的眉。“我看啊，你才是桃仙，就你一双桃花眼，还猛放电。怪不得你的头衔是全天庭最受男仙欢迎的女仙呢。今晚又被你迷死不少了吧。”

　　“哎呦哎呦，姐姐，快别戳了！我的眉线都花了。”荷仙连连讨饶，“桃仙就只配是姐姐你，我哪什么桃花眼。”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到处放电想迷惑谁？”桃仙终于放下了手，但是口头上还是不放过荷仙。

　　“我不是故意的啊，”荷仙急忙否认，但一触及桃仙的眼神，又有点心虚，“我只是，发现只要我一这样看着别人，特别是男仙，他们就特别喜欢帮我，所以就。。。”荷仙越讲越小声，头低了下去。

　　桃仙看着她有点委屈的样子，语气松了下来：“妹妹，你怎么不明白，美丽是很有用，但也同样不可靠。我们身为花仙，美丽是天生的，不值得到处炫耀。”

　　“但是我们不止美丽，我们还有绝佳的曲艺和舞艺，在花界，有谁能比得上我们呢。”荷仙连忙抬头发表自己的意见。

　　“那也只是用作表演，我们不能只满足于这些。”桃仙转头望了望周边的星光，回道。

　　“我知道，我知道，姐姐想以德服人，挣脱花仙的框框。所以才一直那么努力修炼内功。我一直支持姐姐的啊，这次的下凡历劫，我知道姐姐一定会成功完成顺利升任花界之主的！”这也是荷仙佩服桃仙之一。

　　“你既然明白姐姐，那为何你自己却不这样要求自己呢？”桃仙回头，有点无奈地望着荷仙。

　　“花界之主只会属于姐姐的。”荷仙轻轻地回道，“我也做不来这样沉重的位子。”荷仙说得是真心话，在她心目中，没有谁比桃仙更适合当花界之主了。她争不来，也不想争。说真的，她更喜欢用美丽去俘获人心。

　　“哎，即使你不想当花界之主，你也不能太过放任自己的。我们花仙是吸收日月精华而成仙，心智的开发不比那些从人间历练而升仙的仙人们，人间苦难我们体会的少。很容易深陷其中痛苦不能自拔，甚至有可能因为坚定不足而误入魔道。这次下凡历劫既作为我们的升迁考核，它就意义不同，有可能比我们以往历的劫要艰险得多，我们一定要郑重待之。”桃仙说着说着，自己也担心起来。虽然她之前也历过劫，但正如她所说，这次可能会艰险得多，而且她还有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我明白了，姐姐，我会慎重对待这次历劫的，放心吧。”荷仙乖乖点头道。在桃仙姐姐面前，她就只能乖乖的了。

　　“好了好了，教训我够了，我们还是好好喝一杯，预祝我们的这次历劫能够顺利通过吧。”荷仙边说边倒酒，把一杯酒递给桃仙。

　　“好，那我就预祝妹妹成功通过。”桃仙说完，和荷仙的酒杯碰在一起，当的一声，姐妹相视而笑。

　　小船悠悠飘荡，星光依旧灿烂，但这浩瀚的星河还不止这些。往这美得窒息的星河下探，一个刚毅的身形埋藏其中，星星亮光从他的脸上流过，从他的盔甲划过，往他的指尖穿过，抚开他的头发，照亮了他的脸，他紧闭的双眼，荡漾在他紧紧邹起的眉头上。

　　周围很静，星光流淌而过，却消无声息，在这宁静的包围中，这刚毅的身形的主人：战神，他的梦却一点也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混乱得波涛汹涌。他的耳边响起的是阵阵厮杀的嘶吼，他看到的是战火重重，尸体累累。眼泪，惊叫，鲜血，不甘，仇恨，报复，权欲，暴政，反抗，无穷无尽的苦难充斥他的感官，使他难以解脱。

　　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已经把这所有都埋在深深的记忆里，以为都风尘了。却原来从没有真正地忘记，始终被纠缠着不得安生。为什么不接受下凡考核，成为整个天庭的天兵总将不是一直以来追求的吗？战神不是一向不惧怕挑战的吗，战神不是无敌的吗？现在却轻易地放弃，他们说是蔑视，孤傲清高，目中无人。对，真的就是这样，但是天兵总将的位置却是他升仙以来的目标。他是整个天庭升仙最快的，而且一升仙就是副将了，他天赋极高，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在人间的时候就被人称为战斗神，他打赢的胜仗多不胜数，多少残酷的战争从他手中结束。他从来不怕战争的，战场才是他生存的地方。是的，绝对是这样的。战神，他以为是这样的。他可以轻易地挑起战争，也可以反手覆灭战争。可自从那一年，那片大陆，那场旷世持久的人间战乱后，他怕了。其实一开始还是他挑起的战争，他自信自己可以很快结束这场战争，谁知结果却是毁天灭地的浩劫，他一不小心成了原始罪人。

　　那是神界的绝命一战，跟魔界由来已久的矛盾的大爆发。从开始的剑拔弩张到真正开战到惨淡结束，维持了两个月，可人间受到的波及和影响，却纠持了整整两百年。

　　广袤的天空底下，被蓝色海洋包围的大陆上，漫天火光，烟灰滚滚，层层热浪逼人，身穿战甲的天兵卫士纠战一团。

　　战争的怒吼咆哮着，轰隆隆的厮杀声，吼叫声，兵器摩擦出火花的声音混合，身体一具一具倒下，鲜血带着腥气沾染了整个战场。

　　“将军，我们快要胜利了！只要阻止他们跨过灵江，他们就再没有机会反攻了！”

　　“杀！”满脸鲜血的将军，布满血丝的双眼，露出从地狱万丛痛苦深渊而来的凶狠目光，手中的剑重重砍下，带着热气的鲜血喷出，使藏在阴影下的战神更显恐怖。

　　战乱好像无休无止，他好累了，被派下凡扫平人间斗争整整两百年了，历经七世，他几乎要耗尽心力了。他这次真的累了，他好想休息一下，但是他不敢。每次到了胜负最关键的时候他的神界记忆就会自动浮现，这个记忆警惕他要战斗到底，他是神，他不能倒下，更何况他是战神，战神是无敌的，战神就是为战争而生的。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抱着负疚的心，重重的自责，这样的心情像噩梦一样，逼着他不停地战斗，直到死的一刻。这七世，他没有任何朋友，没有亲人，更不用说爱人，虽然他也不在乎。但是极端的，他的身边只有敌人，怎么打也打不完的敌人。他真的开始厌恶这样的生活了。

　　一剑直插敌方将军的胸膛，血喷洒出来，顺着剑慢慢滴下。周围终于静默了，灵江被血染红，波浪重重冲上沙岸。一切终于结束了。

　　“将军！”士兵还来不及欢呼，战神却一头倒下了，披头散发，紧紧抓住手中的剑。随他倒下的是敌方的战旗。最后一场战争，战神亲手结束了它。

　　好再，坚持到最后一刻了。但是为什么，心里还是不平静？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生灵好像一具具堆积起来，很沉重很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压得他无法真正轻松下来。之后，这种心总情一直伴随着他，就算他重新回到天庭，而且已经很久很久没再下凡了。

　　星河的亮光闪耀着，战神藏在星河底下，同时想把那久远的往事藏起来。但其实他并没有成功。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拒绝这次考核了。没有资格，还是没有资格去争这个天兵总将的职位。虽然便宜了二郎神那家伙，不过他没有办法放下心中的那把剑，他害怕自己骨血中的好战又会冲动的带来一次次的战争。实质上，战神不是无敌的，他也会怕的。他怕不能控制自己，然后又害人害己。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习惯了把自己藏到星河里，也许是十分的平静能安抚他躁动的心，也许是希望星河的光辉能洗净他梦中的鲜血，又或许只是因为他想休息一下，不想被任何人找到。藏在星河里，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对外界感应最缓慢的时候，例如他完全不会知道星河上发生什么。

　　这时星河上，小船随风摆荡，桃仙荷仙站在船头，长发长裙也随清风飘散。这时桃仙从口袋中拿出一条精致的红线，上面串了两颗水晶石。

　　“是月老府的姻缘线，怎么这一条这么特别？”荷仙看着红线上的水晶石问道。

　　“这是月老府特制的，上面的水晶石有心意相通的能量，只要把其中一颗绑到对方的手上，那么就算对方不说话，也能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桃仙解释道。

　　“好有趣的东西，很难做吧。”荷仙有点惊奇地拿起姻缘线左瞧右瞧。

　　“这姻缘线的编织难就难在心意符和心意结的编写和编结上，当然红线的染制也十分复杂，工序繁琐。不过最重要的是能散发同种能量使之有相吸相引力的水晶石十分难寻。这一条水晶姻缘线是仅此的三条之一，它还是有灵性的，会自己辨认主人。”桃仙继续解释道，“这一条是王母娘娘寿辰的时候月老送的寿礼，今天王母将红线转交给我。”

　　“我说嘛，虽然表面上王母娘娘对我们姐妹像是一样好，但是私底下她还是比较偏爱你。”荷仙撇撇嘴说道。

　　桃仙却轻笑起来,“那你就错怪王母娘娘了，她是让我转交给你的。”

　　“啊？怎么是给我的，这么稀少贵重的东西。”荷仙有些受宠若惊。

　　“你忘了，我这次历的是债劫，你历的是情劫，当然你比我更需要它了。”桃仙说着，把姻缘线放在荷仙手中。“有了它，起码到时你变成凡人的时候，能感知命中注定的那个人的心意，那也可以让你心境更清明，少受情苦煎熬。王母让我转交给你，是怕你丢三落四，让我不到最后一刻不交到你手中。”

　　“呵呵，谢谢姐姐。”荷仙接过红线，看着两颗闪闪发亮的水晶石，想着这次历劫应该会相当顺利了。

　　“任命书应该快要到了，我们也应各自回府了，不知我们是否会到同一个空间，你自己留心了。”

　　“知道了，知道了，姐姐你放心，我有了王母娘娘的红线，肯定会很顺利的。”荷仙娇笑着把红线收进袖中。

　　桃仙摇摇头，就是这种小孩心性才让人不放心呢。正想着，突然“碰”的一声，船猛烈地晃荡了一下，让桃仙荷仙差点从船头掉了下去。在突如其来的碰撞中，荷仙没有留意袖中的红线滑了下去，掉到星河中。水晶石缓慢地坠入，忽然发出红色的光芒，直追着它感应到的气息而去。

　　“怎么回事，是谁撞了过来？”荷仙抓紧船的栏杆，往四周望了望。

　　“别急，可能是天兵过来讨酒喝的。”桃仙镇定下来，看到从后面闪现的插了“西”字兵旗的巡航船。

　　“真讨厌，把船开得这么快，西天天兵真是一点纪律也没有。”荷仙嘀咕着抱怨。

　　那边的天兵们却没有听见荷仙的嘀咕，只是呼涌着“花仙妹妹，还有没有酒啊，赏我们一点吧。”

　　“他们已经喝醉了，就别跟他们计较了。拿酒给他们吧。”桃仙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有礼地对天兵说道：“天兵将士们，辛苦了。酒就来。”

　　士兵们欢呼着，荷仙端出酒来，桃仙使力用云雾送了过去。“谢谢花仙妹妹了。”说罢，闹哄哄地使船离去了。

　　“真是有其将必有其兵呢，那个战神那么嚣张，他旗下的士兵也是这样粗鲁没有纪律。怎么跟东天天兵比呢。”荷仙看着巡航船远去，厌恶地说道。“还不知好歹地拒绝这次下凡历劫，真以为自己很厉害呢。他怎么跟二郎星君比啊。”

　　“妹妹！不得随便议论其他仙人！”桃仙看荷仙越说越离谱，呵斥道。

　　荷仙有点委屈，不过她一想起战神就气，他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自己的魅力无效的男仙，总之就是不喜欢他。

　　“难道不是吗，战神凭什么拒绝历劫。不是嚣张是什么。”荷仙小声反驳道。

　　“他是嚣张，但是玉帝还是很赏识他，说明他有过人之处。而且他怎么样也轮不到我们去议论。妹妹，在姐姐面前还没什么，可千万不要在其他仙人面前随便说这样的话。”桃仙严肃地说道。

　　“好好，我知道了，没有下次了。”荷仙揉揉衣袖，心不在焉地答道。

　　桃仙见荷仙答应得敷衍，就知道她没放在心上，不过她也无可奈何，荷仙的性格就是这样，太直了，看来即使有水晶石红线帮她，对于她来说也不会容易通过。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如果在凡间荷仙遇上战神，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但是应该不可能，因为按照战神那么目中无人的个性，他说了拒绝下凡历劫，又怎么可能反悔呢。哎，不管他了，他去不去历劫关她什么事，他的事她早就不关心了。是，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一点也没。桃仙想着，眼神忽然暗了暗。

　　星河的亮光继续灿烂地闪着光，星河底下的某人继续沉浸在自己的久远的梦中。他没有想到，或许是谁也没有想到，一条本来是红娘研编的，让月老送给王母做人情的水晶石红线，经过桃仙荷仙的手，掉进星河中，然后，附住了某个原来一点也不关他事的仙人手上。不过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发生的。后来的后来，大家都说，一定有谁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