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春心》罗喜予

9、香灯半卷流苏帐

　　第二日一早，众嫔妃连着新入宫的几位新人一齐来拜见楚绿。
　　顾千璧来得最早，她极尽谦卑地为楚绿请了个安，便依依坐下再不说话。
　　昨晚首得雨露的温贵人则姗姗来迟。
　　她本着公主的礼仪，小连翘印浮花吉服一走进来便有魅人旖旎的芳香温温舒展开来，仿佛将百花都藏在那端庄华美的衣袍里了，步步魅惑，头上欲曳镶赶混翡翠华胜随着流苏潺潺泠泠步摇声音格外清亮，淡淡亦曾妆，浅浅黛眉窗，这样的清丽雅致，倒与东北女子的豪气格格不入。
　　“臣妾来迟，还望娘娘见谅。”她很得礼数地行了个大礼。
　　妙嫔因赶着是温贵人的缘故自己才得以晋升，忙换了张笑脸：“还不快起来，来迟有什么大不了的。”
　　虽说完颜宜佳是公主，但楚绿还是挺喜欢她，碍着宫规，却也硬声道：“来迟有什么大不了的，妙嫔这话可说得轻巧。按着平日定是要罚俸的，可今日是温贵人的喜日，本宫便不作罚戒。”
　　“既然各个宫的新主子都齐了，也来认认人。本宫是岳云宫的颐妃。”敷禾懒懒道。
　　众人行礼：“见过颐妃娘娘。”
　　“自不多说，本宫是位同副后的宓贵妃，这里是梅掖宫。那里是娄安宫的章嫔和妙嫔。”楚绿指了指远处的两人。
　　只见孟常在有些悒悒地道：“一个是有封号的，一个是没有封号的，可怎就是没有封号的做主位？”
　　“没有封号那又如何，本宫还是主位，由不得你一小小常在议论！”章嫔啐了她一口，孟常在这才怯怯地收敛起来。
　　“见过宓贵妃娘娘，章嫔娘娘、妙嫔娘娘。”众人齐声道。
　　洛欢一边将手里的梨花绢子别到腰间，一边作娇羞态地枕住头：“我倒觉得，孟常在的话有几分道理。”
　　颐妃本就不见好洛欢升作嫔位，只冷了她一眼：“嗤！那谁主宫的事是皇上定，妙嫔别得寸进尺了。”
　　妙嫔也只泠泠地转过去不理她。
　　“要说得寸进尺，后宫可多的去了，这还不是有个廿贵人么？”怡灵在一旁洋洋道。
　　众人目光顿时直指坐在角落的顾千璧。
　　顾千璧倒是不惊不惧，只淡淡起来行了个礼：“灵姑姑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
　　后宫众人都羡她与皇上青梅竹马之情，没有一个人是真心诚意偏她这一边的。于是都腆了脸色，看宓贵妃身边最伶牙俐齿的怡灵如何回话。
　　“呵，各宫主子还不知道吧，前日新人进宫，廿贵人可是好大的口气。说什么连宓贵妃娘娘都会怕她。宓贵妃娘娘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宓贵妃娘娘都可怕她了，那皇上又该如何呢？”怡灵满目凶光。
　　怡灵本料想着众人附和，却只见李更衣柔柔地站起来，怯怯道：“廿贵人不是那样的人，姑姑不可凭一事断一人。”
　　颐妃一个眼色打过去：“本宫觉得怡灵说得倒不错，你是我宫里的人，当然得听本宫的。”
　　“不关李更衣的事。臣妾自知理亏，还请贵妃娘娘责罚。”她深深埋下头去，耳边纤细的珍珠银坠子一声一声地撞着她美好的脸颊。
　　“我有什么好责罚你的，你也只是一个贵人，会被皇上宠了又忘的贵人。”楚绿早不想和她说话，拿了一盏茶便一口饮下。
　　本以为顾千璧会收着这话咽到肚子里去，不想她却摇摇晃晃地怒了声气：“贵妃娘娘这话真是刻薄了！贵人也能升嫔，升贵嫔，升妃，升贵妃，甚至......”
　　她话还没说完，楚绿拍案而起，并着从容威慑的声音：“大胆顾氏！竟敢如此僭越！本宫只当你是自宫里人不加责备，原来你这副好皮肉里是这泥骨子！”
　　“本已与娘娘对峙过一次，这次便不怎么怕了。泥骨子？娘娘当真是贤惠淑德，就说不出那个贱字么？那臣妾帮娘娘说，”她倒不怕，迈了端正小步上前来，“原来你这副好皮肉里是这贱骨子。”
　　楚绿毫不犹豫朗声给了她一巴掌，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清脆凛冽。
　　这一掌极重，竟把顾千璧直接拗在了地上，抬起脸来时，脸上已是艳艳的红色。
　　“宓贵妃，你在干什么！”
　　身后有一声沉稳气愤的声音直直地抛过来，楚绿惊忙地转过身去，见是段舟，忙和众人蹲下去行礼：“皇上万安。”
　　顾千璧勉强直起身子，楚楚怜人地行了个礼：“皇上......万安。”
　　见她眼里扑朔扑朔的热泪落下来，又是那样矫情弄作的一脸柔弱，楚绿不禁觉得头上的灵绒雪珠玉钿头忽的一沉，仿佛天都要齐刷刷地跨下来一般。
　　段舟只是亲自扶起她坐好，疼惜地抚摸着顾千璧细白的面孔。
　　皇帝轻轻地吟着：“别怕，别怕......”
　　那样轻的声音，刚好只有他们三人听得到。楚绿只觉着那声音美好柔软，脑海里只嗡嗡盘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十六岁过门第二天，她因不熟悉潜邸，失足从石桥上摔在了池塘里。她昏迷醒过来之后，他就在身旁，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一直不停地说：“别怕，别怕......”
　　怡心和怡灵也曾打趣着说，“侧妃娘娘摔在池塘里后，太子爷拨开宫人就跳进水里去了，自己染了风寒也不顾，硬是坐在床边守着娘娘醒来。”
　　“别怕，别怕，绿儿，别怕......”
　　他已是好久没有叫她绿儿。
　　楚绿使劲抬起头，轻而易举地掩去了眼角的湿润。

作者有话说

　　恶补！
心疼楚绿啊
我竟然被自己虐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