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157、X第一百五十七章

　　此刻夜色已浓。大雨倾盆，浇得满地水雾，飘飘悠悠竟好似轻烟四起，饶是愁云满布，情思切切。

　　一如剑伯面上神色。

　　二人跟在他身后，只瞧见他半边面庞，其上尽是忧思愁结，道不尽的担心之色溢于言表，不容分说。

　　不想这之前不动声色的老人，却是十分的忠心无二。方剑吟暗忖道，果真不至危急之时，却也看不出究竟谁真谁伪，之前他们带着解药也不曾受到多少重视，自然心下揣度，此刻却是去了心中疑虑，若这般着紧之姿亦是作伪，这天下却也没甚么真心实意了。

　　方萧岱心中却想，若是眼下中毒之人是大师兄，只怕自己亦是如剑伯心中一般担心畏惧，只恨不得以身相代才是，如此倒也多了一丝同情之意，手中指掌微微使力，攥紧了方剑吟右掌。

　　此刻剑伯略回过头，染上了水痕的面上露出丝苦笑，“教二位见笑了。只是我打小便瞧着教主一天天长大，说句逾矩的话……便当真是如自己的孩子一般，此刻多有失礼，还望见谅。”

　　方剑吟道，“长老担心教主，却是人之常情，谈何谅解？”他眉头微微一蹙，“只是眼下情势紧急，为何我们却停在此处，而不是赶紧去救人？”

　　却也不怪他有此一问。三人眼下正堂而皇之地站在一处空旷之地，四处浑无一物，莫道什么建筑，便连山石都见不得一块，他自然心中起疑。

　　剑伯忙道，“二位放心，这里便是圣火教的入口了……”他老脸微红，“只是这入教之法却是定下的规矩，非本教中人不得私入……”

　　方萧岱禁不住嗤了一声，“原来在这里等着呢？我们之前谈好的，却是解药一到手，一句规矩便随便打发了不成？”

　　方剑吟虽不语，面上亦现不豫之色。

　　剑伯笑道，“自然不是。只是这规矩也是先教主传下……”他一边探手入怀，取出两块布巾，“如此只得暂时委屈二位，以这布巾覆了双目，由我带二位进去，却也不算破了规矩。”

　　二人接过布巾，面色略为缓和，终究是着紧之际，也便不再多语，自牢牢掩了双目。剑伯心下感激，一手拉了一人，“此处路径有些崎岖复杂，二位务必紧跟我脚步，一步不可踏错，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方家二人想到掌月教机关之诡谲，自然点点头，半分不敢松懈。

　　如此一路倒是顺畅，二人耳听机簧之声不绝，但双目既蒙，却也瞧不到什么稀罕，除了十分的小心谨慎外，竟觉出几分无趣来。总算路途不远，待得剑伯道了一声可以，他们便扯下布巾，打量起周遭来。

　　这里却不知是甚么地方，好似一处山洞，又好似身在地下，着实令人难以分辨。二人眼下正身处一条甬道之中，此处雕琢虽仔细，四壁光滑细腻，却也没什么装饰点缀，只隔开数步便有灯火悬挂，映得三人影影绰绰，倒有些像之前岛上所见，掌月圣火之渊源，倒于此细微之处可见一斑。而他二人既然之前见得多了，也便不多问，只随剑伯前行。

　　再走出盏茶时分，便见眼前开朗，数道明亮光线正自一道红门缝隙之处满溢而出。

　　剑伯脚步一顿，面色肃穆，“这扇门后便是圣火教关键之所在，我虽感念二位对本教襄助，故而全心信赖，将你们带到此处，但眼下教中混乱，情势微妙，还望二位谨言慎行，否则若到关键之处，只怕我亦是护不得二位万分周全。”

　　方剑吟一笑道，“在下感念长老回护之心，如今我们只求亲见教主平安无事，旁的话语事宜，自然应守规矩，该做与不该做，心中当需有数……长老放心。”

　　剑伯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块令牌，按在红门正中一处凹陷之处，便见那门缓缓打开，露出后面的狭长通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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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家二人心知一切秘密便在这道门后，虽然已然见多识广，但想到后面诸般谋划，对这圣火教又是知之寥寥，不由屏住呼吸，只看有甚么分晓。

　　可惜门后十分安静，竟当真只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甬道，不曾有甚么特殊之处，二人吁出口气，却又莫名有种失落。

　　剑伯道，“此处乃是我们教中的一条捷路侧门，平时弟子们多走主门，这里倒是少有人来。”

　　方剑吟点点头，方萧岱皱皱眉，却道，“既然平时都走另外一条路，为何现下却偏偏走这一条？只怕不只是远近之故……长老带着我们绕走小路，却未免有些避人耳目之意。”

　　剑伯苦笑道，“公子所言不错。虽然有些得罪，但如今教中局势复杂，你们两个陌生人突然现身，只怕引人口舌，甚至遭致祸端……不若我带二位先打扮一番，扮作教中粗使弟子于一旁观看，待得教主安然无恙，再行说明身份，如此自然人人说不得个错字来。”

　　方剑吟道，“长老一番苦心，尽数为我二人着想，实在令人感动。”

　　方萧岱也笑道，“不错不错，这样倒也妥善，我兄弟两个也不是甚么大户少爷，没那劳什子的花俏架子，扮成下人，却也无妨。”

　　剑伯目中略含愧疚之意，他乃是性情中人，自觉受人恩惠，还要委屈他们，实在难安，但毕竟情势紧迫，只道事后定当谢罪，便带着二人换了粗洗短打，一步不多耽搁，匆匆赶去了沈莫言之所在。

　　他先前道教中使唤弟子数目实多，亦是常常更换，难以认全，只简单对他们说了些事宜，倒不必担心被人瞧出端倪。方家二人跟在他背后，看他急匆匆一路直赶，也不再多言，只随着他走。

　　圣火教虽不若掌月教中机关淫巧，令人心惊肉跳，也甚是复杂多变，若无剑伯引路，实在难行。方家二人先是默默记了些机窍在心里，但见变化越来越多，只是记不完，也便随他去了。

　　一路上七扭八转，剑伯运步如飞，终于行到一扇装点极为精致的石门之前，他手指比个手势，示意二人小心，便推开了这扇厚重大门。

　　方萧岱与方剑吟低眉顺目，跟在他后面入了去，却是偷偷用余光在这室内打量不休。

　　这里空间不小，好似是一间寝室，又有两个略小房间连在两侧，形似耳室，以锦帘相隔，不知后面做些甚么。室内正中摆着张八仙桌，几人对坐其间，脸色颇不好看，更有两位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仿若适才争执不休。房间最远有张宽大床铺，看样子好似整块玉石雕成，质地清润柔和，便是离得这许远，亦是感到那玉床融融暖意，十分舒服。而此刻上面帘子密密地拉着，瞧不见床中情况，只有一缕微弱气息，若有似无般自后面传来。

　　方剑吟心中一凛，依现下情况，只怕那床中之人便是沈莫言。他武功极为高强，曾与冼星河两人在武林大会之上谈笑风流，一往无前，此刻竟落得如此憔悴，几乎奄奄一息，莫怪剑伯如此担忧。

　　此刻那几人都是扭头向剑伯瞧来，一个满头红发的大胡子哼道，“教主这般紧要时刻，剑长老倒好有闲情逸致，竟在外面乱跑，实在忠心可嘉！”这几人便连个眼神都未曾吝惜于方家二人一眼，他们也便静静立于墙侧，站在了之前便在的几位粗使弟子旁侧，眉眼垂下，心中却将十分的精神都投入场中。

　　这大胡子说话实在毫不客气，剑伯却是哈哈一笑，“木兄批评得甚是！甚是！”

　　木大胡子诧异地瞧他一眼，口中怒道，“你……”

　　“只是老兄弟我已经找回了解药，教主他有救啦！”剑伯一边道，一边取出装有解药的玉瓶，放在了八仙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