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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冤家(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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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冤家(下)
白玉堂风风火火一进客栈揪住一名伙计问道:“同爷一起来的姑娘呢?”
正是带昀儿洗沐的伙计,那伙计嘴里像含了个苦麻核儿,摇头支吾半天方道:“姑……姑娘,不教说。”也不知昀儿对他施了什么法子,只是不说。
白玉堂挥拳唬道:“不说爷打烂你脑袋。”这本是徐庆惯用的法子,白玉堂情急之下不管许多,果然伙计苦脸道:“爷别问了,到房里一看便知。”随即眼前一花,少顷听得楼上咣当一声,吓得忙溜下楼去。
白玉堂松一口气,咣当一声破门而入,里面却是出奇的安静,再看锦帐绣帏,满室香薰,昀儿拥被睡得正香。她原本打算乘白玉堂马匹溜走,偏偏白玉堂出去,昀儿恐被三师兄瞧见,逼着小二开了白玉堂的房门,乘机洗沐一番,过得许久不见白玉堂回来,竟不觉睡着了。正梦见展昭立在床头,昀儿又惊又喜:“展大哥你怎么来的?”展昭眼睛微微一弯,从容笑道:“我自有脱身的法子。”昀儿只觉草原的春风轻轻拂过,展大哥笑起来真好看。昀儿心跳得厉害,大师姐说的动心可是这样么?展昭眉毛一轩,道:“昀儿,你还没有说找我什么事?你不说我可要走啦。”说着就要离去,昀儿抓住他手臂,“你不要走,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白玉堂半只手臂被昀儿扯着,听她模模糊糊道:“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他担心半天,忽而见少女安然无恙,也不知该恼该笑,再看那新换下的被褥却是说不出的心疼,顿时火起,气恼道:“起来,谁叫你进来的!”昀儿睡得迷迷糊糊,懵懵懂懂爬起来盯着白玉堂半晌,咕哝道:“小白,原来是你啊。”复又躺下会周公去了。
白玉堂被这一声小白叫得一楞,旋即呼啦一掀被子:“霉干菜,起来!”昀儿彻底清醒,见白玉堂缚手胸前,立在床前,一幅气急败坏模样,不甘示弱道:“姓白的,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
白玉堂扑哧一声被她气得笑出来,边笑边道:“呵……你还知道男女有别?”昀儿反被他吓一跳,这人不是疯颠了不成?
房门扣响,外间人小心道:“客官,晚饭好了,您是在房里用,还是下楼用?”“房里用!”两人同时出声,外面果然答应着咚咚下楼去了。昀儿看他嚣张样子,只觉无比讨厌,愤愤道:“喂,本姑娘最讨厌和别人一起吃东西,你出去!”
白玉堂朝天翻白眼道:“你放心,爷对着你也没胃口。”施施然出去,向外面道:“伙计,再收拾一间上房来。”
不多时饭菜上来,乃是几味地道精致小菜,荤素搭配得宜,瞧着便有几分胃口。昀儿心道,这姓白的脾气好差,倒是会吃,可惜再好也比不过展大哥的手艺。念及展昭,忽而伤感,展大哥不知有没有吃饭,眼前佳肴再难入口,草草扒了几口,将包袱打开,单拿起展昭的腰牌,细细摩挲比划上面文字,忖道,这上面一定有展大哥的名字,我竟不认得,可我竟把陪嫁糊里糊涂给了他,可不是人家说的命定的么?
楼下咚咚几声响,昀儿一惊,忙收了腰牌,想是哪间的客人喝醉了上楼回房的,听一人醉醺醺边走边说道:“那小白脸子果然功夫俊的很,可……惜了……”另一人噤声道:“公子交待什么你忘了,你不要命啦。”竟是扎和的声音。经过昀儿这窗前,听得谁“唉!”的一声叹息,也不知有意无意。昀儿冲至门前,仔细辨识,两人却渐渐远去了,昀儿原本寄着万一之望,听得那一声可惜,也不知什么意思,满心焦灼,却再也坐不下去了。
眼见夜色深沉,客栈中人渐渐睡熟,正是逃走最佳时机,昀儿收拾一番,翻翻白玉堂房间盼他留下什么财物,未见什么,失望收拾起包裹,忽而一惊,展大哥的腰牌不见了! 昀儿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惊出一身冷汗来!翻遍身上,床上各个角落不见,爬到床下仍是不见,昀儿急得几乎哭出来,忽听头顶一人戏谑道:“霉干菜?找什么呢?”
昀儿狼狈从床底下爬出来,抬头见白玉堂坐在床沿,手里把玩的正是昀儿遍寻不见的腰牌,昀儿扑过去便抢:“姓白的,你还我!”白玉堂手臂一收,笑道:“还你也可以,却要和你先算算帐。”
昀儿疑惑道:“什么帐?”
白玉堂手一摊:“钱袋拿来!”
昀儿脸一红,他早认出我来了?昀儿在岸边早认出白玉堂正是丢钱袋的倒霉鬼,仗着自己换了女装,没甚在意,白玉堂又似乎并未认出自己来,想不到竟他竟在此时发难,只得装糊涂道:“什么钱袋?”
白玉堂道:“谁家的小子偷了人家钱袋,这么快就忘了么?”想起正是这丫头害自己在驿站出糗,白玉堂心里不由几分忿忿。
昀儿心虚道:“谁偷你东西了?”白玉堂道:“你不承认也罢,这东西我瞧着喜欢,就抵了罢。”昀儿急道:“你敢!”小声咕哝道:“我拾着了就是我的。”白玉堂道:“奇怪,我为什么不敢?”也学她道:“我拾着了就是我的。”“你?”昀儿气急,“钱袋反正没有了,你说罢,要怎样才肯还我?”白玉堂半张脸凑过去涎皮道:“昨天夜里,爷的脸好痛。”
昀儿察觉白玉堂存心戏弄,又羞又怒,气急要走,忽而转念我答应展大哥的事,决不可落在他手里。踌躇许久,忽而眼眶之中晶莹滚动,道:“好罢,给你打就是了,打完了便还我,咱们两不相欠!”眼见白玉堂手掌抬起,吓得眼睛一闭,急道:“慢着!”白玉堂道:“你怕了是不是?”昀儿道:“谁怕了?男人打女人,手要烂的,你可不要后悔啊。”说罢任命闭上眼,果然不再躲闪。
白玉堂笑道:“你放心。”他存心吓唬昀儿,见那长睫之上晶莹抖动,不由一怔,明明怕的要流眼泪,却不肯承认,细辨少女眉目清秀,新洗过的乌发松松挽起,别有一番韵致,心道,这霉干菜洗干净了也算入得眼,猫儿的眼光比我虽差了些,却也凑合。
昀儿等了许久,迟迟不见动静,偷偷睁开一只眼,见白玉堂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正对着自己发呆,恍惚想起慕容九歌也常常这样呆呆的,想起客栈里方才一幕,脸一红,道:“姓白的,你怎么还不动手?”
白玉堂将腰牌烦躁丢开,起身道:“你说,展昭在那里?”
“吱——”的一声,火苗儿一跳,“谁!?”扎和警觉起身,却原来是窗子被风吹开了,扎和向里面一推,将搭在身上半截腿推下去,里面人睡得正熟,咕哝咒骂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了。扎和关好窗子,忽然眼前一□□道已被人拂中,屋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两人,一高一矮,扎和身不能动,眼见高个白衣人奔床头而去,矮个子留在原地巧然一笑,甚是熟悉,“小……”昀儿嘘的一声,扎和满眼欢喜点点头。
床上人似乎惊动,骂道:“扎和,你不睡……”话说一半,忽然没了声音,显是也被点了穴道,白玉堂一掸衣衫,皱眉道:“好臭的鞑子,一股子膻味。”昀儿撇嘴道:“你才是鞑子。”
扎和道:“小……姐,大堂主和三公子到处找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昀儿被他一提,眉心微拢道:“这个你别管,三师兄是不是抓了个人?”
扎和点点头:“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果然是了,他怎么样了?”昀儿与白玉堂对视一眼,颇有几分得意。
“他……”扎和一顿,抬眼看白玉堂,白玉堂手里漫不经心正把玩着白鞘剑穗,似是察觉他注视眼光霍然一挑,扎和一惊,脱口道:“他没事,只是中了三公子的软红散。”
昀儿霍然松一口气,“我就知道没有事,他功夫那样好怎么会有事?”又觉几分失落,昀儿心思婉转,低眸敛眉,细声问道:“他的伤也不碍了么?”
扎和诧异道:“什么伤?”
白玉堂不自耐烦道:“霉干菜,找到猫儿你再关心不迟。快说,人现在什么地方?”
扎和一时踌躇,求救似看向昀儿:“小姐?”
昀儿顾不得和他理论,关切道:“扎和,你可知道展大哥现在什么地方?”
“在天子一号,三公子房里。”扎和说完,又加一句道:“小姐,你爹爹当真挂念你。”待要再说,白玉堂听得不耐倏然一指,扎和瞪大眼睛,颓然倒下。白玉堂手上一拂,灯烛俱灭,提剑起身,昀儿匆忙跟上,出屋转身之际,低声向里面静静道:“我知道啦。”
三更鼓尽,暗夜深沉。
天字客房一处偏宅,火光憧憧,烈焰借得风势,冲天而起!此处客房多系木制,火舌喷薄迅速舔食邻近客房。“失火啦!救火啊!”喧嚣嘈杂中,不少客人衣冠不整,匆匆冲出来,几个客站伙计慌张拎了盛水器物匆忙赶去打水扑火。较远客房的纷纷出来看热闹帮忙的,盆桶碰撞、水声哗啦,一时咒骂惊恐之声不绝。倏忽一间客房之内一道白影一闪,冲窗而出,直向失火之处掠去。
昀儿自暗处起身,做个手势,白玉堂会意乘乱竟向那客房穿窗而入。屋内灯火俱黑,白玉堂借着外间跳动红光,瞧见外屋椅上,绑缚了一个人,瞧着身形与展昭仿佛,打趣道:“猫儿,你怎么这样不中用?”
那人恩的一声睁开眼睛,似未清醒过来,双目之中些许游离,白玉堂已然看得真切,脸上不由已变了颜色,怎么会是他?一面割开绳索道:“大丁还是小丁?”失望之余,口气不由也有些冷淡。
那人吃惊丝毫不下白玉堂,面上乍喜,待听到白玉堂问话,不由眸间一冷:“白老五?”这声招呼不问也知是谁了,白玉堂与丁兆惠都是嬉哈性子,偏生话不投机,三年前丁月华央了白玉堂闯荡江湖出走数月,丁兆惠在陷空岛大闹一场,害得白玉堂被卢大爷狠狠管教,此后两人倒是极少共言语了。他二人冷冷注视,各自满腹疑问,谁也不愿先开了口。
昀儿咣当一声冲进屋来,焦急道:“小白,快走,我三师兄发现就糟了。”
丁兆惠哼的一声,扭过脸去。他功力未复,却不愿就此承了白玉堂的情。昀儿忽觉有几分不对,“小白?”
白玉堂道:“你先走,我就到。”昀儿转身出去,临走不忘嘱咐道:“你小心照顾展大哥。”见昀儿离去,白玉堂不情愿矮下身子,背对丁兆惠道:“丁二少,上来吧。”
白玉堂背着丁兆惠乘乱从后门溜出客站,昀儿已在外面焦急等候,见白玉堂背负一人匆匆而来,不由大喜,冲上前去:“小白,展大哥怎么样?”待看清背上之人,不由脸色一变,“怎么是他?”白玉堂板脸道:“出去再说。”
不远处暗影里,慕容九歌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笑意。岳瑶道:“三师弟,你到底什么意思?”慕容九歌不浓不淡道:“大师姐不是要我放了他么?”岳瑶抬起头看他一眼,苍白冰冷的眼中带了一丝不屑,看在慕容九歌眼里却忽然有些陌生,冷冷道:“你若是打小师妹的主意,我决不原谅你。”慕容九歌反问道:“我的心思大师姐果然不懂么?”岳瑶一叹飘身而去。
慕容九歌追了几步,听到那句“悲兮悲兮生别离……”颓然停下,我为什么要追?明知纵火这样的小把戏,我却放不下你,阿瑶,小师妹都明白的道理,你当真不明么?
慕容九歌凄然苦笑,转身见一名黑衣人正呆呆立着,沉声道:“什么事?”
“三公子,都准备好了。”
“好,备马。”
“是。”黑衣人答应着就要离去。
“慢着,”慕容九歌迟疑一下,“把小郡主的马牵来。”
白玉堂负着丁兆惠,昀儿一路紧紧跟随,三人奔了一阵,在城门脚下停住,卯时还早,城门未开,三人紧跟着转进一条巷子。丁兆惠被风一吹,神智气力渐复,他不愿示弱,道:“白五弟,放我下来吧。”这一声白五弟本是极客气的,显是不计前嫌交好之意。白玉堂却不领情,见身后无人追来,稍觉放心,哼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早该下来了,也不知吃了什么,死人一样沉。”说罢手下一松,丁兆惠不防,脚一触地顿觉虚软从他背上狠狠摔下,昀儿认定之前他伤了展昭,对他印象不佳,非但不扶,反而扑哧一声笑出来。丁兆惠大窘,刚升起的对白玉堂的几分好感瞬间消失殆尽,指白玉堂道:“白老五,你!”
白玉堂正扶墙大口喘气,忽而转身,凤目清冽,“我怎么样?”
丁兆惠虽然刻薄,却不是不讲道理之人,见白玉堂气息未平,一番奔走脸上却已见薄汗,他喜怒无常,小气刻薄,何曾下气背过谁来?想到他不管怎样救了自己,生生压下火来,道:“是展昭叫你们来的?”一语既出,两人目光立时集中在他身上。
白玉堂道:“你见展昭了?”
昀儿道:“展大哥不在这里?”
丁兆惠被两人目光灼得生疼,心突地一下,展昭没回来么?想到展昭自作主张将自己丢在芦苇丛,也不知是生展昭的气还是自己的气,别过头去,冷冷道:“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