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4、清明雨上 ...
-
黄昏，张起灵卧室。
“所以，如果那次齐羽没有发生意外，就不会有复制齐羽，更不会有我，对不对？”吴邪颤抖着声音朝站在落地窗前的张起灵问道。
张起灵看着他，黑眸露出纠结之色，不知作何解释。
“一直以来，我才是多余的那一个，对不对，小哥？”见张起灵似乎对自己的问题感到为难，吴邪又自顾自继续道。
“不……”此话一出，张起灵立马摇头低声否定。
“所以你不能爱我，也不能接受我对你的爱，你已经有一个齐羽了，就不可能再接受谁了，对不对？”吴邪不顾张起灵如斯回应，只将自己此刻想要说的话一一脱口而出。
“吴邪……”见吴邪已然想偏，张起灵急道。
“我知道了，一直以来，我在你眼里就是个替代品！你真正爱的人，是齐羽，对不对？”吴邪没有因为张起灵的这声叫喊而停下来，反是更加不管不顾道。
“不！吴邪！”这时，张起灵黑眸闪过一丝慌乱，再次急道。
“那你为什么不能爱我？”吴邪委屈问道。
“……”
“好吧，你不说，那我替你说！因为，在你的眼里和你的心里，都只有一个齐羽，即便他亲手杀死了另一个自己，你也依旧不会改变对他的感情。而我，就只能做你的家人，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恋人，对不对？”此时，看着满眼纠结欲言又止的张起灵，吴邪心中已是难过到极点。
“……”
“小哥，难道你不知道今天是愚人节吗？跟我开这种玩笑，是不是太过分了啊？”吴邪哽咽道，眸中早已布满水气。
张起灵依旧面露挣扎，虽一再摇头却始终没开口解释什么。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吴邪就很想知道自己跟齐羽究竟是什么关系。
起初，他只是因为对二人间千丝万缕的奇妙联系感到好奇和迷惑，但后来，在确定自己是扎扎实实地爱上张起灵之后，他不由就对这个与自己处于同一时空的齐羽的存在感到恐惧和不安，所以他就更是迫切地想要知道有关于齐羽的一切，因为他很怕突然有一天齐羽就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来跟自己争张起灵，毕竟二人都拥有同一张永远都那么天真无邪的面孔。
可如今倒好，吴邪他终于不用再害怕了！因为，他张起灵本就是属于齐羽的！
原来，张起灵说的一点没错：其实，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有些真相，也许是他无法承受的！
吴邪的确无法承受这样的真相，在得知自己的真正来历后，他的精神在各种矛盾与挣扎中几近崩溃，喃喃说过这么一句便飞也似的转身离开张起灵的房间，一路跑至古董铺子外不远处的西湖边上。
若是换做以往，张起灵此刻肯定会立马追上去把吴邪拦下，但这次他却犹豫了，脚刚迈出去一步便又收回，继而就失魂落魄地跌坐到落地窗前，心事重重地望着窗外暮色凝重的西湖。
4月的天说变就变，天色将晚，不知何时西湖上空早已阴云密布，伴随一道轰隆隆震彻天际的雷鸣声起，积蓄已久的大雨霎时倾盆而下。
这时，张起灵猛然回过神，才发现好像有个人还没回来。
在二楼屋里和古董铺子里找了一圈儿都没发现吴邪的身影，而王盟也早在二人还在谈话时就下班回家去了，没法向他问吴邪的去向，一打电话，才发现吴邪出去时根本就没带手机。
“该死！”这下，张起灵是真的开始着急了，后悔自己刚才只顾着失神，而对情绪已经非常崩溃的吴邪放任不管。
从古董铺子随手抄起一把挂在墙壁上绘有水墨图案的桐油纸伞，带上铺门，张起灵便冒着大雨匆匆往西湖边上去寻。
平日里，这个时候正是情侣恋人们最留恋于西湖湖畔的时刻，也是西湖一天里最显暧昧与热闹的时刻。然而此时，一对对慌乱跑去湖边商铺门口躲雨的男男女女，却正与举着纸伞、独自往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影的湖畔疾步前行的张起灵擦肩而过。
缘着湖畔寻了一会儿，两棵新叶已长成、离得有几分远的柳树间，一个极其落寞的白色身影便出现在他面前，被雨打湿的衬衫下，露出那人背部的几许肉色与线条。
前方西湖上，大半还卷在心儿里的荷叶此时正被雨水打得四下里摇晃，叶面儿上的嫩绿与叶背上的粉白兀自相互交替着，一闪一闪地和着眼前这道忧郁的白色身影一同晃进张起灵的眸里心间。
执着纸伞静静来到吴邪身后，张起灵将伞面往他头上移了移，使它能够完全遮住此刻浑身早已被雨淋透的人儿。
跑出来吹了半个多钟头西湖上的冷风，接着又被暴雨淋成落汤鸡，此时突然察觉头顶的雨水似是被什么东西挡住，吴邪木讷地转过头去看，就对上张起灵满是愧疚与自责的黑眸。
“小哥……”虽然吴邪觉得自己的大脑现在已无法再思考什么，但却还是在见到张起灵的一瞬便下意识轻唤道。
“吴邪……”见到吴邪这个样子，张起灵是既心疼又难过，也哑着嗓子唤了他一声。
听到这声温柔低唤，不知怎么的，吴邪突然就感觉心像是被鞭子给狠抽了一下，顿时疼得他流出泪来。
“跟我回家！”张起灵伸手抹了抹他脸上的泪水，便一把牵过他的手不容拒绝地道。
一路上，吴邪一言不发，只任由张起灵牵着自己往回走。
稍迟，吴邪卧室。
“饿了吧？你先去洗个澡，把湿衣服换掉，待会儿饭做好后我来叫你！”张起灵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道。
闻言，吴邪依旧是木讷地点了下头，耳中只听到洗澡换衣服，却是完全忽略了他家张大爷竟然开口说要去做饭。自来到他这间小古董铺子，大半年时间过去，他家张大爷几时需要亲自下厨做饭？除了时常帮他打打下手外，他又怎么舍得让他家张大爷亲自下厨？况且，除了拧粽子，这个他拿手么？
从衣柜取了套稍厚点的睡衣放到吴邪床头后，张起灵这才去了厨房。不多时，厨房那边就呯呯咚咚响起了某人准备饭菜的声音。
很快，鸡蛋炒番茄、素炒白菜，吴邪中午炖的冬瓜排骨汤和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就被端上餐桌。
“吴邪，吃饭！”来到吴邪卧室门口张起灵唤道，却见此时已经洗过澡的人儿正蜷在被窝里睡觉，头发明显还湿得很。
见状，张起灵轻叹一声，便转身去往卫生间，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块干净的吸水毛巾。
来至床头坐下，他伸手从背后摇了摇不知是否睡着的人儿，“吴邪，把头发擦干再睡！”
“吴邪……”喊了半天，见床上的人儿压根没有要回应自己的意思，张起灵索性就直接扳起他的身子把他抱进怀里，极尽温柔地去揩他湿漉漉的头发。
整个过程，吴邪都像是个极听话的孩子一样不动不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一下。揩了一会儿，张起灵就不再去动弄他的头发，转而专注端详起他的睡容。
不知过了多久，张起灵发现吴邪竟真的在自己怀中睡着，见此刻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他便动作极轻地将他重又放回床上，仔细为他掖好被子后才悄然离开。
来到厨房，先前做好的饭菜早已冰凉，吴邪不来陪自己吃饭，张起灵也没什么胃口，就用保鲜膜将它们全都封起来放进冰箱。至此，他做的第一顿饭就成了没有一个食客的剩饭。
做完厨房的清理，张起灵摸黑来到落地窗前坐下，随即将目光投到夜雨中暗如泼墨的西湖上。
时间约至凌晨，就在窗外风雨声渐小之时，依旧静坐于落地窗前的张起灵忽然听见从吴邪卧室那边传来一道水杯落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吴邪，你怎么了？”闻声跑到吴邪房间，打开墙灯后张起灵问道。
“水……”吴邪用嘶哑的声音喃喃道，身体不舒服地在床上辗转着。
张起灵疾步来到床边，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温度竟烫得吓人。
“你发烧了，我们现在就去医院！”连续给吴邪喂过两杯温水后张起灵满是担忧地道。
接着，他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开车将吴邪送到医院，并忐忑不安地在医院陪他输了一夜针水，直到天亮二人才返回家中。
之后两天，张起灵都在悉心照顾病中的吴邪。
这天下午，吴邪靠着枕头半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喝着张起灵一勺勺喂到唇边的银耳粥。
喝下去小半碗，吴邪微微将唇偏过，示意自己不想喝了，可张起灵却依旧将舀好的一勺粥递到他面前，“来，再喝一口！”
吴邪皱皱眉，轻轻摇头。
“听话，最后一口！”张起灵固执道，说罢就又将粥往他嘴边送了送。
“小哥……”吴邪看了看张起灵，继而听话的将面前的粥喝下，然后道：“带我去镜林！”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闻言，张起灵身形一滞，片刻后才将手中的粥轻轻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若有所思地问道。
“我要去替他收骨！”吴邪侧过头，回避张起灵投来的询问目光，难过道。
毕竟，那是他的前世，才刚一“出生”就惨遭横祸的前世，也不知在他死后齐羽又对他做过些什么。
当时，张起灵在复制齐羽被开枪打死后不久便昏了过去，所以他也不清楚齐羽最后究竟如何处理了复制齐羽的遗体。而自出了镜林，二人便都心照不宣地决定将镜林中所发生的一切当作彼此间的秘密，永远都不说出去。即使，那面石镜也许就是组织和张大佛爷一直在找的长生秘密。
“我答应过齐羽，以后不会再去那里！”思及往事，张起灵沉默一阵后微微摇头道。
“齐羽？”此刻，再次听到张起灵亲口说出这个名字，吴邪心中不禁又开始隐隐作痛，便转头看向与自己只有咫尺距离的男人，“从前，你不是无论如何都要管他们叫‘吴邪’的么？为什么轮到齐羽，我却从没听你叫过他一声‘吴邪’？”
“他有自己的名字，我不愿强迫他！”张起灵不忍去看吴邪受伤的眼神，低着头道。
“强迫？”吴邪不明白张起灵为什么会用这样的字眼。
“他是个孤儿，从很小时起就再没得到过双亲的温暖，我找到他时他已经十六岁了，在外人面前他总是露出自己最坚强的一面，但只有我知道他的脆弱……”
“你……很爱他？”听着张起灵不急不徐地解释，吴邪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撕开一道裂口。
“吴邪！”张起灵用低哑的声音唤道，随即又是一阵长久沉默，“我只能告诉你，你和他不同！你一生下来就有身边无数人的爱护，而他，太孤独了，那种感觉……你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
“你果然还是因为他放弃了我，对吗？”闻言，吴邪心里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他无法、也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只期望能听张起灵亲口否认。
“……”眼见吴邪脸上露出痛苦的样子，张起灵不忍心再去回答他。
但沉默，却也是他给出的最诚实的答案。
心下已然明了的吴邪越是见张起灵沉默不语，心里就越是难过得要命，于是只得强忍着想要在他面前流泪的冲动，扯过枕头迅速缩进被窝，用被子把自己整个儿地包裹起来，接着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他，想了想就道：“小哥，我想睡会儿，你先出去吧！”
之后很久，吴邪只觉得背后一直都静悄悄的，既听不到张起灵的呼吸声，也没听到他离开的声音，更听不到他在心底一遍遍地解释：“我原以为，做出这样的决定你就可以完全置身事外，可后来，我还是发现我错了！从你此生见到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就已经在命运的股掌之中，没有谁再可以逃离，因为它根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任何一个！”
“我带你去！”终于，就在吴邪即将神思游离之际，张起灵开口打破一室沉默。
吴邪一时惊讶于张起灵对齐羽的承诺出尔反尔，忍不住就从被窝里探出半个脑袋回头去看。
“不过，要等你病好了之后再去！”面对吴邪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张起灵却语气十分坚定地道。
两秒后，吴邪已是心思百转，怕张起灵只是想让自己好好养病才这样骗自己，遂开始坚持起来，非要立马就去样式雷家族祖茔，还说现在刚好是清明，是替复制齐羽收骨的最佳时机。张起灵终是拗不过他，第二天一早便带着还病怏怏地他去了机场。
晌午刚过，二人已来到位于北京西郊的样式雷家族祖茔。
“跟我来！”张起灵在阴宅入口处稍作停留，就举步朝祖茔的西北方向走去。
“小哥，你这是要去哪呀？”吴邪不解问道。
“上山！”张起灵道。
“上山干什么？我们要找的地方不就是这儿么？”吴邪仍是不解。
“山上有直接通往镜林的密道！”张起灵道。
“密道？”闻言，吴邪有些惊讶。
“嗯！当年，他背我离开镜林时，无意间发现的！”张起灵解释。
“哦……”得知密道原委，吴邪顿时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囫囵应了一声便没再开口问什么。
之后，二人并肩沉默着走了大概三、四公里路程，终于抵达山脚。
在山脚下站定，张起灵发现此时风有点大，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吴邪披上，“我去找密道，你就在这里等我！”
“我跟你一起去！”见张起灵要单独行动，吴邪立马急道。
“乖乖在这里等我，别乱跑！”张起灵随即摇头拒绝，黑眸闪过一丝无奈。
这时，忽地一阵风起，他下意识伸手将披在吴邪身上的衣服紧了紧，接着又安慰似的在他肩上拍了拍，便转身往山上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