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歌》妃嫣

12、第 12 章

　　一缕歌声隐隐听飘来：“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莫厌金杯酒。”
　　歌声甜美妖娆，又带着淡淡的慵懒，这才色双绝的女子，看年纪已经不算轻了，然而那种经过了风霜残艳却让她更添风韵，正是女人最妩媚的年华，低眉轻唱，已经胜却人间无数。
　　“妙曲、佳人!”萧子夜大力拍掌。
　　“纵然是如此佳人妙曲，也不见我们萧大将军时常来听。”女子一见是萧子夜，脸上故作恼意，眼角眉梢却是含着春风阵阵，挥着手中的团扇，风情万种地迎了上去。
　　“抱歉，媚娘，前些日子皇宫失火了，我忙着整修事宜，今日方才得空。”
　　“为什么要你忙这些，工部的人都是吃素的？”
　　“陛下信任我啊。”
　　“是啊，你如今是一人之下了，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富贵了就忘记了布衣之交……”
　　“媚娘，别说这种话，你、灵宝、我还有觉之当初并肩战斗的日子，我永远不会忘记，我知道你也一样。”
　　“我们纵然记得又有什么意思，人都走了一半了，灵宝和觉之都不在了……”媚娘长长叹息一声，又笑道，“算了，不说这些伤心事，喝酒，你这么久没来看我，先罚酒三杯，明人不说暗话，既然是罚酒自然要卖你贵些，五十两一杯，你没有意见吧？”
　　“不敢，但凭媚娘做主。”
　　“凭我做主，把你卖了，哈哈。”媚娘手持酒壶，频频地向他劝酒。
　　不知不觉两人已饮下不少酒，越发衬得一身红衣的媚娘色若桃花，她还调笑萧子夜， “静思，已经喝了三坛了，再喝下去，你大概会醉了吧?”
　　萧子夜笑道：“色不醉人人自醉，来这里的，谁不是来求醉的。不过你想灌醉我可没有那么容易，你酿的眼儿媚少说还得五六坛。”
　　“你这酒鬼想得倒美，我这眼儿媚酿来不易，寻常客人就是肯出高价我还不给喝呢，你已经喝了我三坛，还要五六坛，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谁叫我萧某人是温柔乡胡大老板的贵客啊。”萧子夜笑着又喝了一杯。
　　说起这温柔乡是京城内数一数二的青楼，当家老板胡媚娘艳名远播，楼中更是佳人云集，环肥燕瘦，各有胜场。因此，一到华灯初上，总有大把大把火山孝子，渴望来温柔乡一掷千金。
　　只是温柔乡却有个规矩，楼中姑娘既然样貌双全，接待的客人也要人物风流，否则任凭你怎么富贵也得吃个闭门羹。
　　这不楼下来了一个久闻温柔乡艳名的外放高官，他已经有五十开外，腆着肚子，自然被拦在了门外。
　　眼看着楼上灯火通明，隐隐可听得丝竹靡靡伴着美人的娇笑阵阵，却是怎都上不去，虽有门口的姑娘再三解释说温柔乡的规矩，但是他心痒难耐根本听不就去，反而被三番两次的劝阻得勃然大怒，喝道：“无礼，老爷我百花丛中过来的，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规矩。你家老板娘是谁，瞧老子不给她点颜色看看，闪开！”
　　那姑娘也不着恼，咯咯娇笑道，“大老爷，桃夭劝你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不要去招惹我家老板娘的好，小心她的厉害。”
　　那高官哪里听得进去，一脸怒气冲冲地冲了上来，大喝一声，“谁是胡媚娘，还不出来给老爷我赔罪。”
　　“媚娘，可要我出面。”萧子夜担心地问。
　　“这等小事还要劳动萧大将军，奴家平日的生意还怎么做，就是等你这薄情郎来救也来不及啊，你看我如何摆平吧。”胡媚娘盈盈一笑，拿了团扇，婀娜而去，向那高官福了一福，“哎呦，大老爷，您这是生得什么气，我们温柔乡的规矩是京城出了名的，人人知道”。
　　“你这女人生得倒有几分姿色，人家给你点颜色，你倒开起染坊来了。”
　　“我不开染坊，开青楼，只是我定的规矩就是当今圣上来了，也不能改，他要是生得似老爷您这般尊容，我也得请他出去。”
　　“当今圣上还是个奶娃儿呢，等他想到来你这了，只怕你也老了，不如现在陪着大老爷我乐呵乐呵，我也不和你计较了，快叫上最美的姑娘，上最好的菜。”那高官说着就色眯眯地朝着胡媚娘摸去。
　　胡媚娘巧妙地避开，“若是媚娘我不答应呢？”
　　“别给脸不要脸，我叫人拆了你这温柔乡，你这些姑娘们我自然也要好好受用一把。”
　　“好可怕啊，媚娘我吓坏了！”胡媚娘故作惊恐，然后娇笑道，“那我也只好先下手为强，拆了你这把老骨头了。”手中团扇射出，将那高官肩膀穿透钉在墙壁上。
　　“你这不要脸的贱婢，既然做婊子还装什么清高。”那高官吃痛，却还口出不逊。
　　“我就是做婊子，也比死人强啊，老娘不过是想玩玩世间男人，自然要找年轻英俊的玩，谁跟你这老厌物多话。你这嘴巴可比我还贱啊”胡媚娘面露狠色，抽出那把团扇，自高官左面颊刺入，从面颊穿出。“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你连这道理也不懂，就敢来逛妓院，女人狠起来可不是一般的很呢，还不快给我滚。”
　　萧子夜看她，遥想起当年她只得一十六岁，红衣如火，长剑胜雪，不知叫多少英雄豪杰折腰，也不知砍掉了多少敌将的脑袋，和骁勇善战的程灵宝真是神仙眷侣，然而程灵宝十九岁战死沙场，连字都有取过，因为按礼男子二十冠而字。
　　她咬牙忍泪，手刃仇人，飘然而去，即使檀意成要封赏她，她也拒不接受，开一家青楼饮酒取乐，到如今已经十年了，这本性其实一点未改。
　　萧子夜忍不住叹息一声开口替她省去后患，“你该感谢她已经不用剑十年了，不然你今天性命难保。你也别想着来找媚娘麻烦，若有事只管来将军府找我萧子夜。”
　　一听萧子夜那人哪里还敢多话，吓得急忙离去。萧子夜才道，“媚娘，你如今也不小了，这火暴脾气也真不改改，以后只怕找你寻仇的人从这里直排到宫门。”
　　胡媚娘见他开口数落自己，对他甜蜜一笑，“现在寻我报仇的也早就排到了宫门口，不过我有你萧大将军撑腰，小女子才不怕呢。好了，你既然帮了我的忙，我请你喝陈年的眼儿媚，别叫这俗物扫了兴致，姑娘们还不赶紧拾掇了，点上留人醉，好好把我叫臭老头糟蹋的屋子薰香了。”
　　不到二十就开办青楼，独自执掌至今笑傲酒国的女子，强干精悍自是不必说，然而做小鸟依人状时却依然柔媚入骨。
　　萧子夜看着她，也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别说是他，就是檀意成也拿她没辙，这世间惟一有办法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然而他到底是心疼这女子的，忍不住劝道，“媚娘，我知道你开这温柔乡也就是求一个开心，然而何必要让人说三道四。”
　　“萧子夜你喝多了，话也多了，是不是，再说下去，你是不是还要劝我找个好人家早点嫁了，生个大胖小子。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就陪着那个奶娃娃，你若是早点成亲，你自己的孩子只怕也比他小不了几岁……”
　　“我……”萧子夜被她说得好不尴尬。
　　“所以别叫我想明白，你若是想得明白自己也早就明白了，你那点心事我还不知道，不过我也懒得管，所以你也别管我，由着我们自生自灭去，喝酒得了。”胡媚娘给萧子夜又倒了一杯，萧子夜接过饮下。
　　夜深了，两人兴致却未曾稍减。胡媚娘更是给萧子夜弹琵琶解闷。
　　正在兴头上，府上就派人来请萧子夜，说是皇上有要事相商，萧子夜只得告辞，“媚娘，我……”
　　“走吧，走吧，我这小女子怎么比得上国家大事啊，你这半坛眼儿媚我给你留着就是，只不过下次可就不能白喝了，便宜点算你五十两吧。”
　　“难怪你生意兴隆，果然长袖善舞。”
　　“下次舞给你看，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琵琶曲未终，上马去匆匆，谁料一进门，萧子夜就面临了小皇帝的逼问。“这是什么味道？”
　　大老远的，檀意映就可以闻到一股香味，是很好闻的味道，但是为什么萧子夜身上会有这种香味，以前都没有的啊。檀意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唔……是薰香。”萧子夜脸不红气不喘地说着。
　　“……薰香？什么薰香？”。
　　“温柔乡胡大老板娘的留人醉啦。” 李傲凌和孟离疆也被请来了，看着檀意映狐疑的眼神，李傲凌笑了出来，好心地替檀意映解释。他是见惯风月的贵公子，自然知道萧子夜刚从什么地方过来。
　　“温柔乡，胡大老板，留人醉，什么乱七八糟？”未经人事的檀意映却越听越糊涂。
　　“陛下还太小了，等大了臣带你去玩玩，那可是个好地方，京城最有名的青楼啊”李傲凌还是笑着解释。
　　“青楼，你居然去青楼！”檀意映突然提高了音调，用着诧异至极的眼神看着萧子夜。
　　“陛下，本朝法令并不禁止官员上青楼，我是个成年男子，就是去了青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吧？”萧子夜很莫名其妙，他又不是还没有成年的檀意映，怎么就不能去青楼了。
　　“那你喜欢那里的女人吗？”
　　“呵，当然，不喜欢怎么会去呢。”萧子夜笑了起来。
　　“烟花女子多下贱，朕不准你喜欢！”檀意映被他气得暴跳如雷。
　　“陛下，青楼女子很多也都是迫不得已，也有出污泥而不染的好姑娘，是我们这些为君为臣的没做好，好人家的姑娘才入了火坑的，你怎么可以看轻他们！”萧子夜急促地打断他， “而且总要有嫖客才有青楼，要说下贱，也是像臣这样去青楼的男人比较下贱。”
　　檀意映听得张口结舌，好像在原先的气急败坏之上被人当头泼了一桶冷水。这人什么时候那么会说话了，只为了维护那些青楼女子吗？
　　“……”檀意映牙齿磕著嘴唇，想霸道，又不知所措，只好胡乱任性著，“那朕不准你喜欢！说了不准就是不准，反正你是臣下你只能听朕的！你不能喜欢……”
　　“那是臣的私事不劳陛下费心了，陛下还是和臣谈论正事，好好想想该怎么把国家治理好吧。”
　　“朕原来召你进宫是想说朕的寝宫既然烧了，不如朕就换处宫殿睡，也不用再起高楼，只要把地平整了植上花木便可，可是现在还说什么，朕节省下来的银子也不过让有些人送到青楼去罢了。”
　　“陛下既然不想说了，那臣就告退了。”
　　“萧子夜，你说走就走，当这里也是青楼那种随便的地方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檀意映已经完全失态，口不择言。
　　“陛下，那你就说吧。”萧子夜实在拿他没有办法，转身看着檀意映。
　　“你身上这股臭味把人都薰死了，还怎么说？”
　　“陛下怎么了，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萧子夜低声问着。
　　“我讨厌这个味道。”檀意映大喝一声。“真恶心。你马上给朕去沐浴更衣。”
　　“但是两位丞相大人也在……”
　　“还是别……”孟离疆可不乐意。
　　“没关系，我们等。”李傲凌赶紧拉了孟离疆一把，阻止他说下去。真笨，连看脸色也不会啊，现在他们的万岁爷显然非常非常的不高兴，当然他说什么都要顺着他，以免龙颜震怒。
　　“好，那我马上去洗。”萧子夜只得去了。
　　等他换了衣服出来，檀意映冲上去一把拉着萧子夜，在他胸前像只小狗一样地闻来闻去，“朕查查，还有没有臭味。”。
　　不晓得是不是幻觉，那若有似无的薰香彷佛还萦绕在萧子夜的身边。
　　檀意映厌恶似地挥了几下，“如入鲍鱼之肆。”
　　“陛下，好像又长高了。”萧子夜看着他已经过了自己胸口，拉过了檀意映的手臂，啧啧称奇。
　　“那当然，没多久朕就会长得比你还高了。”檀意映神气地说着，踮起脚来给萧子夜施加压力。
　　“喔喔？那臣就等着，可是陛下好像只是光长个啊，还是那么小孩子脾气。”萧子夜看着他孩子气的动作，挑起眉笑了。
　　“朕就是小孩子脾气，不像你大了，可以出入青楼。” 檀意映脾气一上来，说话带着刺。
　　“好好好，臣错了，陛下就别笑话臣了，我们谈正经事吧。”萧子夜安抚着檀意映身边。
　　可是这事情真是没法谈了，他们几个说什么檀意映全都不满意，毫不留情地驳回去，外加两个白眼，所以这谈话很快就结束了。
　　“陛下这是怎么了，好好地召我们来议事，他倒发起火来了。”萧子夜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萧将军，你不知道啊？” 李傲凌好笑地看着他。
　　“我怎么会知道？”萧子夜苦笑著摊摊手，他哪里知道檀意映在想什么。孩子脾气，无常天气，檀意映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倒是说说。”孟离疆也是完全不能理解。
　　“圣意难测，我怎么能知道呢？”李傲凌笑了笑，他才不说呢，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呢，原来也不过那么笨。”孟离疆老大不满。
　　“我再怎么笨，也比有些人连脸色都不会看好。”李傲凌才不肯吃亏。
　　两人唇枪舌剑斗来斗去，萧子夜却完全置若罔闻，他还是想不明白檀意映到底为什么那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