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夏》越南枝

56、五十一

　　第五十一章

　　当晚的饭桌上，始终没人说话。邹成刚和邹婉蓉都不在家，张阿姨和她们一起，四个女人凑成一桌。本来这人数，唱台戏都能找个当观众的了，可偏偏所有人都出奇的沉默。睦冬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存在，还是她们一向如此。记忆之中，邹家饭桌上虽然没有多话的人，可也不至于安静成这样。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们的喉咙。
　　她也没想充当那个义务暖场的角色，饭菜蛮合胃口，犯不着费力思考那些不着边际的问题。

　　睦冬本来打算，吃完饭没什么事的话马上离开。可帮保姆收拾完桌子之后，发现南霜正坐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眼神深情的有点瘆人。
　　“有事么？”
　　她这句话好像有给人吓到，南霜迅把视线挪开一点，看了看墙角的座钟，双手交叠放在膝盖的薄毯上，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女孩子的手指紧了紧，沈冬晨在沙发的另一头看着杂志，闻言，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不动声色的抬手看了看腕表，之后起身往楼上走了。南霜一直目送着自己母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面。
　　“姐，来我房间，给你看个东西。”她突然走过来拉住睦冬的手，带她去自己的卧室，“小时候的咱们一家的照片，你和妈走后都留在奶奶那了。我之前来北京的时候就随身带的，都忘了拿给你看。”
　　“下次……”
　　“好久没翻那些照片，我都快忘了爸长什么样了。”南霜背对着她，低低的说了一句，“姐，你也很多年没见着咱爸的照片了吧，还能记起来他的脸么。”
　　睦冬原本挣脱了一半的手，随着这句话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而只是一个迟疑，人就被对方拖到了房间里。

　　南霜从抽屉里拿出两个红色绒面的老式相册，仔细地放在床上，然后翻开了其中一本的封面。
　　第一页是一张全家福，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表兄妹……还有南霜的父母，分别抱着两个穿的一模一样小姑娘，浓妆艳抹，土里土气，脑门上还一人印着一个红点。
　　而不仔细看，那两张小脸，都胖乎乎的，的确是很相像。
　　第二页就是他们家的合照，在初春的寄畅园。她还记得那天是自己和南霜五岁的生日，两个丫头吵了半个月要去游园。照片里的沈冬晨抱着妹妹坐在一处回廊的阑干上，她则被范临远单手抱在怀里，一起站在前面的母女身后。笑的跟朵花一样。只是这样的快乐，却让她有些心酸。
　　不过云烟过眼，不过时过境迁。

　　“姐，爸去世之前的那两三年，妈一直都在和她吵，你知道是为什么么？”
　　睦冬正翻着影集的手指顿了顿，之后缓缓放下手中捏着的那页，撑到床上，侧过头去看南霜：“你知道？”
　　女孩子点点头，又摇摇头，也坐到床边上，拿过她的一只手，和自己的十指相扣，握在一起：“我知道的只有，两个人吵的总是一件事，也总是避讳着我们。妈一直在质问爸为什么不告诉她真相，而至于是什么的真相，又是怎样的真相，我也不清楚，因为爸他从来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沉默地听妈大喊大叫。”
　　听南霜说完，她的两只手心，又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来。
　　但南霜明显对她复杂的心理活动毫不知情。

　　“后来爸意外去世了，妈就再也找不到人去问，也找不到人去吵架了……”她的声音里有点不甘心的唏嘘，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手心里渐渐泛冷的水汽，“姐，你的手好凉，是不是衣服穿得有点少。”
　　“嗯，可能是吧……”她从对方那儿抽回自己的手掌，双手环抱在一起，搓了搓裸露在外面的小臂，突然想起自己安静了太久的手机，还和包一起放在门厅那里，也许有电话来她也不一定听到，“等下，我去拿个东西。”

　　来开拉链，她将手机从包口拿出来，上面只显示出来一个未接来电，是宋彤方才打来的，应该是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另外只有两条贺云锦的短信。
　　第一条上书“周三，也就是明天，上午第二节，高数。”第二条换了语气“少奶奶，回来写作业啊！”
　　她想，也许用“回去送作业”，更靠谱一些。
　　然后比较让人奇怪的是，她晚饭过后的这段时间里，居然没有接到桑珣的任何一个电话。虽然之前已经跟他说过自己晚饭会和宋彤一起，但是按照他往常嘘寒问暖的程度，这个时间，总是应该有一两个电话打来的，问她在哪里，或者要不要接他回家。但今天，居然只字片语也无。不得不叫人疑惑。
　　她顺手找到桑珣的号码拨了出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或超出服务范围。Sorry……”
　　她放下电话，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便快步走回南霜的房间，对她说：“我有点急事，要先走。”
　　女孩子抬脸看她，没说话，也没阻拦，只是极快的一眼，又转回去看相册上的照片了。
　　睦冬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她的那些神态，这一句说完，转身再次往玄关去了。披肩还抓在手里，拎起那些大包小包，直接推门而出。

　　那声大门被关上的声音响过之后，邹家大宅又陷入新一轮的寂静之中。南霜从房间里慢慢走出来，直接去看客厅里那座大钟。
　　八点十七分。
　　沈睦冬一共在邹家呆了一小时又四十五分钟；从华辰总部到机场，四十分钟到一小时不等，或者节假日堵车要严重一些。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重要的是，她需要完成的部分，已经完成。或许，只有一点小小的瑕疵。时间，还不够久。

　　她在心里计算完这些，眼光一转，看到沈冬晨不知何时已经重新出现在楼梯上，正往楼下走来。
　　“她走了？”
　　“你不都看见了么，走了。”她说着，眼光放到落地窗外的花园，树影幢幢，在深重的夜色里毫无美感可言，“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想再做这种事了。”
　　“小霜，妈妈这也是……为了你。”
　　“你当初，也是这么跟姐姐说的吧。为了她，为了我，为了我们？”她突然大笑了两声，然后止不住似的，越笑越厉害，最后几乎有些癫狂，“妈你真太伟大了，你一直都是为了我们，可我们怎么一点都不感激你啊？哈哈哈……你说这好不好笑？”
　　沈冬晨因为这几句话，脸色一时间非常难看：“南霜，注意你的言行。我跟你说过，事情的起因本不在我，一切都是你父亲的错。而今天这个局面，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恶果。”
　　“父亲做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了？他无非是想给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一个容身之所，给姐姐如别人一样的家庭环境罢了。”她几乎是不加思考的，直接出言反驳。或许有些话，放在她心里已经太久久，“而且，妈你不要忘了，父亲他，是被你亲手逼死的。”
　　“……”沈冬晨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大半个房间之外的少女，喉咙上下动了几次，才勉强吐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她，不是你姐姐。我从头至尾，只生过你一个孩子。”
　　少女笑着摇摇头：“你不说，她怎么会不是呢。这也是，父亲隐瞒你的原因吧。因为你根本容不下她，就连你自己的孩子，碍到你的眼，你尚且容不下呢，何况是一出生就被遗弃了的姐姐。”

　　“妈，就是因为你，爸爸、姐姐，还有我……我们所有人，都不幸福。”

　　——

　　睦冬到家的时候，刘阿姨正在张罗晚餐。她刚一进门，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保姆就跟她说：“桑先生六点多的时候打到家里，叫我转告你说，他有急事要去香港几天。”
　　“香港？”睦冬听到这条消息，本来悬着的心放下一点，但随即不满的皱起眉头，“他怎么不自己打给我？”
　　“先生说你的号码拨不通。”
　　“怎么会啊。”她直接走到座机旁边，准备拨号，“188……刘阿姨，我号码多少来着？”
　　拿着铲子的中年女人无奈地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大脑坏死，无法，还是拿出自己的手机来直接拨了她的号。不一会儿，她设定《young for you》的铃声哇啦哇啦地响起来。
　　“沈小姐，通了啊。”

　　睦冬眉头皱着，看着手中仍自亮着的手机屏幕，缓缓按下了挂机键。
　　而桑珣的号码，仍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服务区外的忙音。

　　一直到十一点多，睦冬熄灯入睡之前，她的手机和家里的电话一直静默如一汪死水。
　　桑珣他，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完全失去了踪迹。

作者有话说

　　继续上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