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嘉棋》周稻

12、家有千猪

　　高利贷多借一天就要多还一天钱，现在既然银子够了，赌坊又没到客流高峰期，齐琪当然要上班时间开溜，奉命还钱去。她跟黄泉打了声招呼，就去楼下找到党狗儿，让他带自己去放高利贷的王家。
　　党狗儿倒是一点也没怀疑齐琪去哪都要找他当跟班，是因为不认识路。在他想来，跟着齐琪这样聪明的小哥哥定然前途远大、吃香喝辣，如果齐琪不要他当跟班，那才需要担心呢！至于齐琪为啥以前没表现出这么聪明……人家以前还有亲娘嘛，不需要出来干活，所以这么大的本事就被埋没了不是？
　　所以说，在铁杆脑残粉面前，任何启人疑窦的事情都是可以得到合理化解释的。前提是，你得有这么个铁杆脑残粉。
　　穿越女齐琪让铁杆脑残粉党狗儿头前领路，自己揣着银子，优哉游哉地在城中大街小巷中跟着走，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地看街景。这会儿天气不错，沙州城又是个边贸城市，城中坊市店铺很多，各种商品琳琅满目，还有不少身穿各种民族服饰的男女穿行其间。齐琪看看那些不时从身边擦过的各色人种，颇有21世纪穿行在旅游胜地某某古城的感觉。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穿过了几个街区和几个热闹的市集，党狗儿停在一户门口蹲着两只大石头狮子的人家面前，欢快地说：“阿琪哥，到了！”说着便去拍门，一边拍门一边喊：“王顺王顺，王顺在不在？我们是城外棚户区的，来还钱！”
　　黑漆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土黄色衣服的小厮开了门，趾高气扬地看着门外的党狗儿和齐琪，不屑一顾地说：“大下午的，瞎嚷嚷什么？王顺不在，出去了。”
　　“那你们谁管账啊？”齐琪笑着说，“我们是来还钱的，账房里有人的话，谁收都一样。”
　　“账房里谁认识你们呐？”小厮冷哼一声，就要赶走这两个明明跟自己一样身穿小厮衣服、却神气活现一副叫人恨得牙痒痒神情的小子。
　　这时门后院子里面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小沙儿，放他们进来。少爷我还没见过主动找上门来还钱的呢，王顺哪回出去收款子不得三催四请闹得鬼哭狼嚎的，这回倒是稀罕，自个送上门来了！”
　　两人进了门，门后的院子是一个沙土飞扬的大场子，两侧搁着兵器架，上边有十八般兵器。院子中间有一个胖乎乎的少年，长相十分喜庆，圆头圆脑圆溜溜的眼睛，一张嘴，未语先笑，倒是让人对这家放高利贷的恶感都减去了三分。胖少年的旁边，还有一个更加胖乎乎的老熟人，就是昨儿个在黑虎坊中砸棋盘想赖账结果没赖掉，还成就了齐琪初出江湖第一场亮相的“□□”——莫哈哈。
　　莫哈哈看见齐琪和党狗儿进来，脸色立变，胖指箕张，指着他俩对那胖少年说：“千猪，昨儿个就是这俩人，害得你师父我输了三两银子！”
　　“千猪？一千头猪？哈哈，笑死我了！”党狗儿这辈子最郁闷的就是老爹给自个起了狗儿这样的名字，害得自己老被小朋友们取笑。听到这个富家少爷的名字跟自己的名字类型也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搞笑一点，忍不住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就连表面上看起来少年老成的齐琪，听到这个名字也禁不住莞尔一笑。
　　王千猪见一个出身贫民区的小厮都敢取笑他，一张圆脸涨得通红，怒喝道：“你够了啊！不许再笑了！”
　　齐琪忍住笑，拉了拉党狗儿，附耳低声说：“这里是别人的地盘，你别太嚣张了！”
　　党狗儿这才停了笑声，笑意却一直停不住，只好转过脸去，捂住嘴，肩膀却还笑得一抽一抽的。
　　王千猪见狗儿这样子，心中更怒，冷哼一声道：“少爷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家财万贯，富有千猪，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儿，有什么好笑的？你们这些穷鬼，想取这样的名字，还不配呢！”
　　齐琪连忙笑着打圆场：“王少爷，千猪少爷，我是来还钱的。三十一天前，我娘生病，找王家借了一两银子，当时说好的是每旬三分利，现在过了三旬零一天，连本带利，我应该还您二两二钱六分三厘银子。现在银子我带来了，麻烦您让账房把我家打的欠条还回来好么？”
　　王千猪上下打量了齐琪几眼，一边吩咐那名叫沙儿的小厮去账房取借条，一边对齐琪说：“哟，算得还挺清的，有整有零，你什么来路啊？”
　　“我叫齐琪，师父是黑虎坊的黄泉黄掌柜。”齐琪笑答。
　　“嗯，你师父是黄泉黄掌柜，我师父是莫哈哈莫爷。”王千猪一指莫哈哈，“莫爷说你们俩昨晚坑了他三两银子，你们拿出来还我的，不会就是昨天坑他的那三两银吧？”
　　“愿赌服输。想不到莫师父看着一派英雄气概，进了赌坊居然赢得起输不起么？”齐琪问完“□□”又转头问千猪：“还是你们这富有千猪的王家，请个师父都不舍得多交点儿学费，害得这位师父连区区三两银子都得斤斤计较？”
　　“哼，我们家一个月给师父派十两银子的束脩，在沙州城里，这个数目可不能算小气。”王千猪气哼哼地说，“只不过我师父这人脾气好，银子都师娘管着，吃住都我们王家管着，自个儿眼里见不着十两整的大锭银子，所以平时手头上就紧张点罢了！”
　　“是极，是极。”莫哈哈摇头晃脑地说，“我莫哈哈岂是输不起的人，只是昨晚明明是你们黑虎坊联合那个看着像羊牯的臭小子给我设套，要不我那三两银哪会一局六博棋就输了个干净？”
　　原来，这王千猪的师娘是个性格极强悍的妇人，将莫哈哈管得死死的。莫哈哈的束脩，每月月初，就由他婆娘直接去账房领了，莫哈哈自己一根银子毛都见不到。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千猪家管吃管住，臭□□你还想要什么零花钱？男人有钱就变坏，莫不是你想拿了银子去讨个小回来？”
　　王千猪是王家最小的少爷，才十三岁，没有成家立业，除了每月十五两银子的月钱，手里也没多少可以动用的活钱。王千猪又是个性格豪奢的主儿，在沙州城里呼朋唤友，经常主动会钞，这十五两银子的月钱，便常常不够用。这回给莫哈哈的三两银，还是好不容易省出来的。莫哈哈觉得三两银子不够花，想去赌场宰羊牯，多赢些钱回来。好容易看到檀跃这么个一看就很生嫩的小公子来赌，以为大羊牯来了，不想反被羊牯给宰了，三两银子没了不说，还丢了大脸，心中很是气愤难平。又觉得赌坊偏帮那小公子，且那小公子赢的钱还全给回赌坊了，便认定这是赌场做的套，小公子就是那传说中扮猪吃老虎的托儿。
　　“昨儿跟你对赌的那位，可是第一次进黑虎坊，还真谈不上什么圈套。”齐琪笑着说，“只是人家身负家传绝学，精通易经八卦和各类棋艺，你把人家当羊牯，可不就是看走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