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冷寒阙》朽木白白

1、第 1 章

　　烟冷寒阙

　　代北燕南，应不隔、月明千里。
　　谁相念、胭脂山下，悲哉秋气。
　　小立乍惊清露透，孤眠最惜浓香腻。
　　况夜鸟、啼绝四更头，边声起。
　　销不尽，悲歌意。匀不尽，相思泪。
　　想故园今夜，玉阑谁倚。
　　青海不来如意梦，红笺暂写违心字。
　　道别来、浑是不关心，东堂桂。
　　———————————调寄《满江红》

　　第一章

　　词又称长短句，自宋以来词大兴其胜。
　　而宋之后，要数清代为中国历史上第二个词作最兴旺的时期。
　　写出以上这首《满江红》的，便是清朝康熙年间的纳兰性德。

　　说起这位大名鼎鼎的纳兰性德，这才叫人羡慕和佩服。
　　其父纳兰明珠乃殿前一品大员，当今皇上面前的红人，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过如此。性德便是他的独子，从小聪颖不凡。到得今日性德所做之词已然成为上至皇亲贵胄下至平头百姓人人唇齿相传的佳作。

　　而此时，在满清的北疆，掌管关外三地的黑河总督府书房中，正有一只弱弱的小手，执了一管狼毫在深玉黄色的宣纸上写着这首词。细看那笔力，尚还透着一丝稚嫩，想是写字之人还未得成年。
　　那手顿顿停停，不一会儿纸上便写下了一个“笺”字。

　　“额娘，这字做什么意思啊？”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回响在书房中。

　　只见临窗下站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穿着暗红色襟片的宫装，一脸笑吟吟地瞧着此刻正在临字的小女孩。
　　“这个‘笺’字意为书信或信纸，你阿玛自蒙古寄来的那些平安信便可都算是这类了。”
　　小女孩将手中的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歪着头：“阿玛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来呀，额娘？”
　　女子微微抬起头：“蒙古离我们这儿可远着呢，哪能说回来就回来啊！何况边疆战事，关系咱们大清朝的安危祸福，你阿玛身为辽西大将军又是主帅，自然是要等战事完全结束了，才能凯旋的，到时候还要去京城拜见当今皇上呢！”
　　听到“皇上”两个字，小女孩登时便睁大了双眼，字也不临了，从花梨木靠背椅子上跳下来，跑到窗边。
　　“额娘，我听阿玛身边的随从官卡畲丹说，皇上是全天下最了不起的英雄，也是全天下最有学问的人，是真的吗？”
　　她笑起来，漂亮的凤眼往上翘着：“杨儿真乖，说得一点不错。等这回你阿玛打了胜仗回来,咱们全家一起去京城，杨儿就可以见到皇上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抚摸着小女孩柔软的头发。

　　她不是别人，正是黑河总督兼辽西大将军富察多罗哈的妻子，侧福晋他他拉氏，双名秋菡，年方三十。眼前这可爱又伶俐的孩子便是她的女儿。秋菡嫁过来已有十二年，于十九岁上生了杨。当年嫡福晋还在，秋菡不得出头。谁料杨长到三岁，嫡福晋突然得病死了。多罗哈府上除了秋菡，虽还有几房姬妾，但都不如她来的温柔可人，再加上多罗哈膝下无子，只杨这么一个命根，成日家爱似珍宝。秋菡母凭女贵，虽说没有扶正，但她这个侧福晋和嫡福晋也没什么区别。
　　去年年末，蒙古克尔克沁部的汗王突然起兵自立，边关告急。朝庭下旨，着辽西大将军亲自带兵十万，前往边疆平乱。这一去便是数月，如今已是第二年的正月，而大军却还未有一点要归来的迹象。

　　秋菡将身体靠在书房南边的雕花窗栏上，目光缓缓自窗棂格子中间穿过，然后越开总督府后花园的围墙，最终停留在蓝色天空中游弋的白云上。
　　“额娘。。。”杨轻轻唤道。
　　“乖。。。把剩下的字临完了就好。”秋菡嘱咐道。
　　女孩点点头，转回身去，正准备回到书桌旁继续写完纳兰性德的那首《满江红》。

　　突然，就听见，书房外的走廊上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路直往这边来的。
　　。。。“福晋！！！！！福晋！！！！！福晋！！！！！”是婢女云鬟的嗓音，听着竟有几分慌张。
　　秋菡母女俩还没反应过来，书房门已经被人推开了。
　　“福晋，您赶快去前厅吧。。。”云鬟直奔进来，连行礼都顾不上，“是京城宫里来的人，老大一群，头前一位公公手里还捧着轴黄绢，怕是有什么大事，全家上下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眼下都聚在前厅等着福晋过去呢！”
　　云鬟一边说一边喘，上气不接下气。秋菡听完，脸色却不太好。凭她在总督府里的这十几年功夫，旦凡宫里来人宣圣旨，没一件太平事情。早些年的葛尔丹大战，黑河总督府一个月内接旨四回，道道都为事关生死存亡的御笔钦命。
　　“宫里来的人？”秋菡重复道。
　　云鬟点点头，神色说不出的难看，竟是透着十分的恐慌，一双眼睛直往地下瞧，不敢抬起头来看秋菡一下。
　　“额娘？？？？”杨怯怯喊了声，跑过来拉住母亲那件暗红色宫装的云锦绣边。
　　秋菡笑了笑：“没事，这会子京城来人怕是有你阿玛的好消息了，你跟额娘一起去前厅好不好？”
　　杨几乎没怎么思考，一听说阿玛的消息，便紧拉着秋菡，嘴里不断喊着：“阿玛要回来了！阿玛要回来了！阿玛要回来了！”
　　云鬟在旁边提醒道：“福晋请快走吧，那起人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秋菡整整衣服，随手搀了女儿杨，母女两个迈脚走出书房，云鬟跟在后面也出去了。

　　雕花木门被轻轻盍上，冬日黄昏半落的太阳，由书房外穿过南窗上一个个细小精致的木棂，在红木书桌上投下一道金黄色的光芒。笔架上狼毫的墨汁未干，纳兰性德的<<满江红>>还没临完,“笺”字后面留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