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垃圾堆里找男人》麻酱宽粉

6、妈妈

　　林晓睡了一觉，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不停的做梦，梦里一个世界，梦外还有个世界。两个世界套在一起，都有他跟徐卫东，但无论他怎样的穿梭奔波，不是徐卫东转身走了，就是他怎么追都追不上，没有好结局。

　　第二天他给人事递了假条，准备回家陪陪卢雅南，临走之前，他给徐妈妈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会有一阵子不在江平，徐爸爸那边要是有什么吩咐，可以直接找周恒。

　　徐妈妈听说卢雅南身体不好，立马就要人拿点人参鹿茸之类的过来，叫他带着回去给卢雅南补一补。不过林晓笑了笑，婉言拒绝了。跟徐卫东在一起的这么些年，那种亏欠的感觉从未消退过，而他也不想再欠人家老太太太多。因为徐妈妈对他好，的确是真心实意的，从某种程度上说，那感情甚至还比徐卫东都来的真一些，好一些。

　　林晓走的时候是礼拜五，出了机场，他就把在江平市内使用的那支手机给关了。彻彻底底的与那个地方切断联系，他是觉得自己需要好好的冷静一下，至少是重新好好的审视一下自己。爱在使他轻贱的同时，更使他变得盲目而自私，这一段时间里他和亲人和朋友几乎同时失去了联系。

　　卢美娟来接他，上了车就一直在说卢雅南的病情，医生说，这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卢雅南今年不过才五十几岁，按照正常的发病年龄来说实在不应该，除非是受了什么精神上的刺激，或者是长期压抑。听到这里林晓默了默，抓着卢美娟的手说：“小姨，是我不好，是我错了。”

　　卢美娟眼圈一红，回想起自己那个青年守寡的可怜姐姐，眼泪顿时在眼眶里转起来。她用力的攥了林晓一把说：“你这次回来多久啊，我看了个疗养院，想把你妈送过去，你也知道，我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不能总去看她，我就怕万一哪天我不在……”

　　林晓说：“小姨，你别担心，我想过了，等这几天就把我妈接到江平去，我在那里也方便照顾她。”

　　卢美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打算，顿了一下感到很欣慰，但很快她又忧愁了，说：“这样是方便，但是你不是要工作么，你工作这么忙，有时间照顾你妈么？”

　　林晓宽慰似的握了握她的手道：“总是会有的，我亏欠她这么多年，是该好好的补偿她。”

　　林晓是遗腹子，当初卢雅南决定要生他的时候家里人就不同意，不过卢雅南还是坚强的挺过来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把儿子放在第一位，即便是厂子里总要加班，她也会趁着中间休息的那一小会儿时间跑回家里看看他，看他是不是乖乖的按时吃饭，又看他有没有不小心把自己哪里磕着碰着了。卢雅南爱林晓，几乎是用尽全力，所有的身心时间全都给了他，而这样不求回报的爱，他理所应当的享受了，却没有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时候予以回应，这让他感到羞愧，更感到可耻。

　　卢雅南住在江边的新建居民区，之前他们住了很多年的纺织厂宿舍楼整一片都拆了。拆迁的时候，卢雅南还打电话给他，说老邻居好多都搬散了，以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常跟他们走动联系。

　　卢雅南抄了一些老邻居的电话号码，抄在一个本子里，偶尔想起来了就打个电话，林晓进门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老花眼镜戴着，手里翻着那本电话本号码本。

　　林晓要来的消息，卢美娟并没有事先告诉她，怕她又像之前那样忙前忙后，把自己累着了，可事实上那两次林晓也并没有回来。说好要来的，却在半道忽然被工作劫走了。这次也一样，怕又是一场空欢喜，所以卢美娟对林晓回来的事情做了保密。以至于老太太看见儿子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迟缓了几秒，手搭在老花眼镜上也不动了，只呆呆的望着林晓，眼睛眨也不眨。

　　她老了好多。

　　林晓站在门口，手里提着行李和刚买的一点水果，只是几步路，这中间却隔了无数时间，他好几年没回来了。

　　“妈……”他叫了一声，走进去，卢美娟在他身后轻轻的关了门。

　　卢雅南望着这边，拿电话本的手轻轻的抖，慢而仔细的把人看了一遍，她站起来。

　　“阿晓……是阿晓吗？”

　　林晓放下东西，走过去应她：“妈，是我，我回来了。”

　　“你回来啦？”

　　老太太眼圈发红，几乎快要喜极而泣，她高兴的很局促，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啊，我也好去接接你。”

　　放下电话本，她很快的把人领到沙发边，又拉着林晓坐下了。近距离的把儿子看了一遍，她伸出手想摸，可手停在离他头发不远的地方又放下来，细细的颤抖着，抚在他的肩上。

　　“工作是不是挺忙的？”老太太眼睛有点花，看不大清楚，但儿子的样子她记得比什么都牢，几张相片藏在口袋里，她走到哪里都带着，只是相片里的人不会长大，她面前的人却在她看不见的时间里实实在在的长大了。

　　说卢雅南不想儿子，那是骗人，可她也舍不得儿子为她来来回回的两地跑。人不来，她想，人来了，她又心疼。

　　“你呀，要是工作实在忙就不要回来了呀，看你跑来跑去的，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林晓抓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使劲的攥了两下，笑着说：“不忙，我刚跟公司请了假，这次多待几天，正好可以好好陪陪你。”

　　卢美娟趁着他们说话，去厨房里洗了水果出来，水果是林晓在路上买的，都是老太太爱吃的。而卢雅南看了一眼，脸上立马就笑了，说买这些干嘛，家里有的是呢。林晓凑过去抱抱她，说，你就让我买吧，买了你吃了，我心里才舒服点。

　　林晓在卢雅南这里住了三四天，每天早中晚三顿饭，不停的换着花样做，卢雅南吃的高兴，但嘴上依旧让他多休息。就这样过了快有一个礼拜，陶企来了。

　　陶企是林晓的高中同学，毕业之后还经常联系，不过后来林晓有了徐卫东，渐渐的，过去的一些人际关系也全都淡了下来。

　　陶企一直在本地工作，偶尔有空了也会来这里看看卢雅南，林晓陪着老太太在客厅里看电视剧的时候，他在门口喊了声姨，直接就扛着一袋大米冲进来了。

　　两个人再见面，都是久别重逢的惊讶表情。林晓还没回过神，陶企就欢喜的大叫了一声，丢了大米直奔他过来了。

　　“好小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这么多年连吱都不吱一声！”啪啪的连拍了他好几下，陶企的热情几乎快把林晓的心都震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不过这种感觉又让他觉得无比新奇。好像忽然回到了那个炎炎的夏日，陶企站在学校门口，红着眼睛跟他说，以后常联系。

　　卢雅南留下陶企一起吃饭，午饭照例还是林晓做的，吃完饭，陶企非领着林晓出去，说是这两年市区规划做的不错，要带他出去长长见识。

　　陶企的车就停在楼下，捎着林晓兜风也算便利，车子沿江开了一阵，两个人不免说起高中时候的一些事情。

　　陶企因为这几年一直在蓝江市，所以和几个高中同学的联系也密切，说着名字一个两个，每个人都能摆出好长一段发展史来，倒是林晓只顾着听，都快分不清谁是谁。

　　聊了一会儿，陶企终于问道屠佳颖，他说，你们后来还联系么？

　　林晓摇摇头，答得很释然，说分手了，也不联系了，她大二让她爸送去了苏格兰。

　　高中的时候班上偷偷的谈着好几对，而林晓和屠佳颖是其中大家最好看的，不仅在性格兴趣上合拍，高中毕业又上了同一所大学，摆在那一段时间里，简直就一青春浪漫的爱情小说。可谁想到，这样好的关系，也让时间和距离给割断了。

　　陶企听说他们没有在一起，便也不在说屠佳颖，只说他们一中在去年的时候也被列如了拆迁范围，问他要不要趁着还没拆完，顺便过去缅怀缅怀。

　　林晓笑了笑，说了句那就去看看吧，车子驶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忽然转头问陶企。

　　“你还记得沈叶么？”

　　陶企本来是面带微笑的，可一听到这个名字，那笑就在嘴角上凝固了，沉默片刻，才踌躇似的开了口说：“记得，以前住你们家对过嘛，我们楼上实验班的那个尖子生。”

　　林晓说：“你后来见过他么？”

　　陶企又沉默了，大概是他也想起了那个遥远而寒冷的早晨，半晌才说：“见过，不过我也就见过他一次，就是我们高三那个时候过年前，大清早的，他抱着个骨灰盒不知道什么东西，从我们家楼下走过。我当时还叫他来着，结果他头也不回，走的飞一样……怎么了，你忽然问起他干嘛？”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林晓摇摇头，眼睛转到外面看着奔走的车流，他说，“你还记得以前我们住的那片宿舍楼么，一会儿也回去看看吧，我听我妈说那里也全都拆了重建了，建了个什么百货大楼，去看看吧，我挺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