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梦》贝比仲

5、女神狩猎者

　　０５女神狩猎者
　　五十二岁结婚，首先要十分的爱，更重要是妻子人选要比艺术品更典雅精致。
　　——艺术品搜集者修格（？）

　　尤安不指望自己的要求能得到皇室家庭的合理对待，事实也是如此，裴莉丝皇妃给她怨恨的眼神，指责她竟然以退为进，皇太子裴泽丹则对她流眼泪，哀怨无言地指责她竟然辜负他的一片心意。
　　只有维提克皇帝面色凝重，他看着她，既有遭背叛的痛，又有一种捉摸不定的笑意。
　　“这是你的选择吗？”
　　尤安点头，她还是纯洁少女，被无端卷入复杂问题家庭的矛盾中，作为补偿，自然有权利要求一个理想中的婚姻——节制有礼并且正常。
　　“正室夫人……”维提克重复这个词，仿佛它根本不存在，或者从不是他认可的东西，终于他大方露出微笑，“好吧，我会满足你，成为一个有身份的正室夫人。”
　　尤安很不想在裴莉丝皇妃前面继续讨论这个问题，但若不如此，她想自己的烦恼将会没完没了，因此又斗胆问了一句，“陛下，您允诺的身份将有多高？”
　　维提克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他慷慨承诺，“会因为你而变得更高。”
　　然而他又继续笑，纵然裴泽丹的哀号、裴莉丝的怨叹也无法影响他的心情，他似乎从这件事得到很不一般的快乐，那笑容极可疑，但尤安不再多问，只等着观赏合适的丈夫人选。
　　混乱又充满犯罪记录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尤安以为结束了，但它恰恰只是未来波澜壮阔人生的开始。
　　裴泽丹殿下在一天半后又登门拜访，尤安保持礼节，心里却不断嘀咕麻烦精又来了，经历过皇妃绑架事件，他已多了两条很不利的记录，其一是他太迟钝，竟然看不出维提克皇帝和尤安之间的暧昧，其二他是妈妈的好孩子，到这把年纪还甘愿被母亲管得死死的。
　　他们见面三分钟，尤安又再为他的缺点加上一条，他不切实际地让人不能忍耐。
　　那实在是如低俗街头小报编造的情节，柯洛芬帝国尊贵的裴泽丹皇太子殿下，热血沸腾地冲进一个宣扬自己要结婚，并且被皇帝深深吸引，很可能成为其情人的年轻女子家里，恳求她不要屈服于权势，为了真爱与自由，和他一起抗争到底。
　　尤安忍耐着对他解释，她并不怕皇妃，不畏惧来自皇妃的一切威胁，她之所以要结婚，因为这是她的心愿，也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
　　裴泽丹很感动，含着眼泪感谢她如此信任他，然后他承认自己力量不足，长久以来都处在母亲的严密保护之下。但是，随后他拼命保证，现在他遇到真爱了，为此他会改变自己，更努力运用自己的权力。
　　尤安被这番告白逗笑，确信年轻的皇子不懂什么叫婉言谢绝，每次和他见面，她都会更深刻感到来自维提克的诱惑，他们几乎不像父子，裴泽丹绝对欠缺其父黑色火焰般的魅力，虽然魅力不尽然是成为名君的必要因素，但此刻又显得多么宝贵啊。
　　这时候，尤安对皇室家庭的了解还很肤浅，根据各种报纸和一个不具名夜会上的流言，她只知道皇帝夫妇在很年轻的时候结婚，是典型的政治联姻，最初十年，他们的生活似乎还算和平，除了连续夭折的三个女儿，十年后，裴莉丝皇妃被丈夫疏远，在一系列丑闻后经历一次几乎致命的死产，但这也不能挽回夫妻感情，她变得不可理喻，而皇帝努力维持和平假象，日子因此得以继续，这样看来他们仍算是有感情，不过皇妃可以感到安慰，她们唯一活下来的儿子是皇太子。然而尤安在和皇妃的短暂接触中有种深刻的感觉，裴莉丝任性、偏执，但并没疯，而且决不仅仅满足未来皇太后的身份。
　　过多要求当然是有害的，尤安再次感叹祖母的睿智，有些人要经历很多磨难才能理解这道理，而她如此年轻便已安于节制，她预感皇妃会铭记那一巴掌，并且按照其激烈的性格，将会带给她无休止的麻烦，但是最终胜利者仍会是她，这一点她非常确定，因为她看到皇妃的磨难，从中吸取教训，更加以节制和平凡的生活为快乐。
　　眼前有妨害美好生活的最大问题，必须尽快解决，因此尤安最大程度地对裴泽丹说了真心话。
　　“我无意过一些充满艰辛的生活，即令是我被一个人深深吸引，那种感情仍然无法说服我牺牲太多。”她叹息得楚楚动人，裴泽丹也被迷惑得忘了深思她话语中泄漏的秘密，“现在我做出选择，只为了我自己，请尊重我的选择。”
　　说完这些话，尤安低下头，在几不可闻的叹息声中宛如做戏般离去。
　　“我不会放弃的！”裴泽丹没有追上来，然而他在她背后大叫，“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尤安更加坚定信念，她跑去卧室，坐下来给维提克写信，求他快点解决自己的婚姻大事。
　　第二天一早，维提克回信，开头他用玩笑的口气埋怨她是个冷酷的女人，但之后却附上了一张候选人名单。那名单几乎网罗九龙家所有可自由结婚的男性，除此之外，他们唯一的相似之处是都颇具资产，有些时常出现在报纸的名字让尤安略感紧张，她慢慢看每个人的名字，好几次发出惊呼，更多次在心里反复询问，这种人怎么会情愿娶一个下级贵族家庭的小孤女！
　　但这些都还比不上维提克带来的惊吓，他把自己的名字写在这张名单背后，他的字迹几乎和本人一样充满放浪的魅力，尤安觉得荣幸，又不免心酸，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她绝不可能属于皇帝，她不仅不能成为任何人的情妇，也太畏惧那种面对他就变得冲动的心意。
　　尤安花了很长时间写回信，那名单被她送还了，每个候选人都被她做了标注，维提克的名字上是一道绿色的划线。
　　少数几位没被涂掉名字的人选中，有一位时常出现在报纸文化版的人，人们称他为“女神狩猎者”，因为他热衷于到世界各处去寻找女神主题的艺术品，传说他的收藏令皇家博物馆垂涎，他的名字叫做修格，出自著名的巴特里雷家族，但他丝毫没有出身武将世家的气质，尤安认为自己会喜欢他，亦会被他温柔对待，事实正是如此。
　　维提克对尤安的选择不置可否，却很怪异地将此事交给裴莉丝皇妃处理，尤安怨恨他，觉得这是对自己的处罚，她不得不再次和皇妃面对，因为之前经历的种种，两个女人第二次见面的气氛仍然紧张压抑。
　　“你很有眼光，巴特里雷是非常好的选择，修格更是极现实的目标。”
　　裴莉丝皇妃开口赞美，这一点尤安始料不及，她变得更紧张，小心翼翼应对之后可能出现的可怕的事，但什么也没发生，皇妃陈述自己的安排，会有一场相亲性质的舞会，当然是以皇妃的名义，不然修格更宁可和自己的收藏品在一起，然后他会出席，但是别指望他能跳舞，之后的一切要靠自己，不过皇妃也保证，修格不会违抗皇命，这场婚姻可以下令完成。
　　尤安不得不承认，撇开高姿态和命令型的说话方式，裴莉丝皇妃其实没有那么令人讨厌。她很柔顺地接受皇妃的所有意见，这态度正好取悦了皇妃。因此在离开的时候，皇妃第二次称赞她。
　　“你很聪明，晓得纠缠我的孩子不会有结果。”皇妃停顿了一下，“你应当明白，若不是因为他对你太痴迷，你或许可能成为……毕竟他从未那样激烈地对我要求过某件东西，而我。作为一个母亲，真不忍心看他失望。”
　　“那种激情是有害的。”尤安突然明白，皇妃其实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不明事理，也没有她以为的那样未曾经历太多磨难，只是有着比一般人来得高的骄傲。
　　“确实，它是有害的。”
　　尤安心想，皇妃终究会因为这份骄傲付出不可预测的巨大代价。因为骄傲已经令她盲目，她竟然看不到维提克那一巴掌后的真意，或者她是不肯承认，不肯面对已经迫在眉睫的威胁。
　　相对于皇妃的不幸，尤安所期待的婚姻却进行得相当顺利，舞会在一周后召开，这次完全是宫廷内的盛宴，皇帝和皇后都出席了，皇太子在两天前被送去度假，少了他会突然出现发表狂言的担忧，尤安的心情大好，她愉快地和每个候选人见面，然后几乎是惊喜地发现，其中得分最高的仍然是修格。他比兄长巴特里雷领主年轻十岁，年纪大概是五十岁，显得非常温和，身处喧闹人群，甚至流露一种淡淡的忧郁。但当他看到尤安，立刻眼睛发亮，然后他一脸惊讶，几分钟后他无法移开视线，最后他克制不住走向了她。
　　修格几乎按捺不住狂喜，反复端详尤安，“这是一张女神的脸，亲爱的小姐，请告诉我，你来自何方，为何之前从不降临在我之前？”
　　他的赞美完全不似裴泽丹，丝毫不令人感到恐惧。尤安甚至确定他的激情并不来自她本身，而是存在于他心中那永不完美的女神。他会崇拜她、珍惜她，并且指导她如何更臻完美，如何更接近他理想的女神形象，却不会将她看成是可以爱的女人。她很高兴□□宗教中已婚女神都是退位神，在目前的神代信仰中，美丽女神都是一些过着快乐悠闲生活的处女神。但这些想法，她不会告诉任何人。
　　就从这一刻起，尤安决定嫁给修格，就算他丝毫没有名门巴特里雷家的气质，而且比她年长三十七岁，甚至皇帝的意志，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
　　果然，舞会之后，维提克又再写信给尤安，他嘲笑了她的选择，但未曾命令她改变主意。她没有回信，作为回应的是和修格连续一个月的约会，然后她邀请修格到自己家吃晚饭，次日小报刊登“女神狩猎者终遭女神狩猎，皇太子情人另结新欢”，维提克下令查封这间报社，他们不得不选择更有名誉的报纸刊登订婚的消息。
　　他们定在尤安十五岁生日后三天结婚，虽然彼此都是第一次结婚，但婚礼是家庭式的，出席的人只有修格的家人。
　　尤安认为自己要求一个家庭式婚礼是明智之举，她可不敢保证维提克不会拿参加婚礼的客人开刀。
　　事实上在婚礼之前，他果然借故查封了刊登他们婚讯的报社。
　　然而尤安的婚礼仍如期举行，皇妃送了一份大礼，她承诺那天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于是她们都背叛了维提克，也因此被他怨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