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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信 仰 ...


  •   (1)

      “每当我看见忧郁的乐章,勾起回忆的伤。每当我看见白色的月光,想起你的脸庞,明知不该去想,不能去想,偏又想到迷辋。是谁让我心伤,谁让我牵挂,是你啊。”

      灯光温柔的倾泻出来,我默默地翻开那本练习簿。

      很清秀的字迹呢,那个人的字写的很漂亮,这是全班公认的事实。那个时候老师让我们练习书法,当众宣布可以免练的人就有他。我记得当时自己转过头去看着他,眼睛里面一定充满了惊讶。他却只是对我笑笑,就象平常每一个笑容一样温暖。一直以来我都被优越自豪感包围陶醉着,从来没有想到他也有比我出色的地方。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当时他的笑容里有些得意,而我的惊讶中也带着骄傲和欢欣吧?

      但是他并不很珍惜那么漂亮的字,或者人们对自己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总不会特别珍惜。经常会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传纸条什么的——那些纸条现在都夹在这本本子里,全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其中一些我会写了回答传回去,于是就落在他手上了,也没有还给我。应该向他把每一张纸条都要回来的,我这么想着,竟然连眼眶都发热了。

      过去的人生总会有很多遗憾的,不是吗?没有人可以重来一次。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遗憾呢?命运实在是很捉弄人的东西啊。

      刚才我说过他不是很珍惜自己漂亮的字,练习簿就是最好的证据。二年级时我问别人借了芥川龙之介的小说集来研读,很喜欢《手帕》那一篇,觉得有无法表达的共鸣和认同。他对这方面的东西总是没有我敏感,大约是因为我的缘故才拿去看了。我拜托他把《手帕》这一篇复印一下给我,没想到他却给我一本练习簿,上面飘逸地抄着全文。

      “反正我也没有事情做啊。”他笑着说:“嫌走出去麻烦,干脆抄一遍,就当练字好了——而且我抄的时候,又看了一遍。”的确就是学校里发的练习本,相当的普通。封面上只写了一个“芥川”,甚至没留下一点暗示这是他的手笔。

      骄傲的我很小心的没有露出欣喜和甜蜜。捧着本子到家后竟然没有勇气打开它来看,而是逃避似的将他塞进抽屉里。我想他只会为我抄这个的,没想到这本封面很难看的练习本却成了我最能够回忆他的东西。

      大概回忆是不需要见证的吧?

      其实我常常觉得自己就像《手帕》中的那个女人,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整个身子却是在颤抖哭泣。可惜没有人为我捡起我的手帕,没有人发现手帕的花边像有微风吹拂似地颤动。

      我从来不曾告诉别人事实上我有多在乎这段感情,我有多在乎他,今后永远也不会说。

      分手那天我的确太冲动了,可事后想想,总有这一天的,我们已经不可能继续。别说我不算是他的恋人,就算真的是又怎么样呢?他要走我还是没有资格没有理由也没有自信拦住他。

      与其等内向的人开口,不如先说出来的好,至少有把握可以控制自己,不会被动。所以,“分开”这两个字是我先说的,永远不要再见他也是我说的,先逃走不管另一个呼喊的人还是我。

      分叉的路口,我往右手跑了,我还把挂着的校徽拿下来故意放在右边的路口。如果他看到的话,一定以为是我掉下的。我就在小路上站着等他。

      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那天为什么说了分手还那么希望他追上来。可是他根本没往地下看,急匆匆地就追进左手的小路。

      我站在那里想,这就是无缘吧?我走过去把校徽拿起来,突然发现多么希望拾它的是另一双手。

      于是那天我就哭了,一个人站在右边的路上哭了很久很久,没有人给我手帕。为什么选右边呢?我问自己。

      我再拿出那本练习本仔仔细细看过,没有一个地方有错误或者涂改。如果我早一点看的话结果可能会不同,我老是这样想。

      唉,人想起以前的事情总喜欢用“如果——结局会不同”来安慰自己。大概花形也是一样的。

      是的,练习本是花形给我的。花形透,能够比较平静地念出这个名字才是近两年的事情。

      我一直都在干什么呢?总之我不会在一个公司里工作两年以上,因为怕花形找到我。

      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是由于我经常换地址的缘故。只要我不停地换公司,他就算拼命找也找不到。

      当然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在找我,也许他早把我忘了。只要一直在同一个地方就马上可以知道事实,但我不愿意。

      我宁愿要百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要百分之一百的现实。

      (2)

      “我知道那些不该说的话,让你负气流浪。想知道多年漂浮的时光,是否你也想家。如果当时吻你,当时抱你,也许结局难讲。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已经七年了吧?我默默告诉自己,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恨我?

      还是,他早已忘掉全部,很快乐的生活。

      恨我,就象我自己恨自己一样。只是那个时候我们都太年轻,都以为可以负气而逃,都不肯承认对方最好。等到一切都成了往事,才发觉原来再也回不去了。

      不错,我是懦弱。优柔寡断着怕失去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根本不知道什么最是重要,只想尽可能的维护我的一切。现在想来,藤真他其实比我成熟冷静的多。他早就看到了未来的情景,在我还幻想着能够保全所有的时候。他早就知道人生总要放弃一些东西,不管是否愿意是否甘心,而且他替我作出了选择,他了解我。

      我的确曾经心安理得的以为既然是他的选择就应该无条件遵循。多年以后重新读那一篇《手帕》,才能逐渐体会出当初他让我看的目的。那个时候我把本子交给他,他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却一直把它拿在手上。而我,只把这当作随意的举动。他一直很想告诉我什么,但是迟钝如我并没有留意。

      所以我一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他其实是那么的希望我会选择他。也只有明白了这些以后,我才能体会那天晚上他说“分手”其实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来控制自己的眼泪。

      他本来就比我坚强。

      按照父母的安排我是要到英国读书去的,尽管我并不十分喜欢那个国家。早就定了的事我却一直没有同他讲,似乎只要不说就会自然消失。我们两个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但我从来也不了解他确切的感受。我只想他也需要我在身边,不管是不是喜欢。

      如果不是那天晚上他先打破平衡,我想我永远都不会说的。

      “你骗我。”他很生气的指责我,因为说喜欢他会一直陪着他的人是我。我试着向他解释在我们这个年龄有很多事情是无法依靠自己改变的。满开的樱花枝头有花瓣飘落。一片落在我的眼前,一片乘着微风飘到他闪着暗光的发上。

      在夜里,樱花也一样飘舞凋零着。

      “那你走好了,我永远永远也不要再看见你!”我不能确定他的眼里是否有了泪水,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场景,然后就只有模糊的背影。“你永远都不要再回来,留在那里算了!”

      他的脚步远去,我想都没想就追过去。我不知道为什么必须追上去,我只知道我不要他就这样离开。

      转弯的路口,我依照他的习惯向左面走,一直到了路的尽头也没再听到他的声音。这难道就是无缘吗?我站在那里呆呆地想。

      第二天他也没有来送行,听说是病了。我知道那不过是托词而已。坐在飞机上,想着他的一颦一笑,我默默地红了眼眶。我终于发现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是愿意带着他去任何地方的。

      前几天翻出中学时的纪念册,里面小心翼翼夹着我给他的纸条。上面有他龙飞凤舞的回答和揶揄。隔的太久,字迹都已经模糊,我却仍然可以记起他传每一张纸条时候的表情。

      那一刻我才真正悔恨,十八岁的时候,我为什么是那样懦弱的一个人。

      我也才真正明了,十八岁的孩子说着“永远不要再见”的时候,内心深处是多么渴望那个人拉住他的手。

      我拼命地给他写信,却通通被退了回来,有几封幸免于难的也都石沉大海——这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明白他是在故意躲着我。我不想做一个寄信是我收信也是我的人。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难免会觉得寂寞,难免会觉得不习惯。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日本,甚至抱着可笑的想法希望可以在伦敦的街头遇上他。

      如果那时候我往右手的路走的话,也许结局会不同吧?孤独的时候我偶尔也会这么想。

      可是就象樱花无法决定何时调谢一样,人也无法决定他所走的道路。

      那个时候我应该拉住他的手的,可惜那时候我真的太年轻。

      也许现在已经老了,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如果,那么多应该呢?

      我想该回去了,到我们有回忆的地方。我需要一些东西要印证曾经。毕竟在那里,梦想和快乐都曾经触手可及,他也一样离我很近很近。

      (3)

      “我爱你,是多么清楚,多么坚固的信仰。我爱你,是多么温暖,多么勇敢的力量。我不管心多伤,爱多慌,不管别人怎么想,爱是一种信仰,把我,带到你的身旁。”

      我现在的职业是fight attendant ,除了性别以外,同空中小姐没有什么不同。听起来似乎很可笑,但却是事实。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到了要换工作的时候航空公司刚好要招一批乘务员,大概因为空姐们都结婚生孩子去了。

      毫不犹豫地我选了东京到伦敦的航班,我讨厌内心最深处还有他的位置,却没有办法勉强自己。

      飞行单调乏味而且疲劳,十多个小时中还要应付客人们千奇百怪的要求。几个月的时间我已经可以闭着眼睛游览西斯洛机场(作者的话:Heathrow,不知道是不是那么拼和翻译的?反正是伦敦的机场)。对这个古老又不乏生气的城市我也已经很了解,甚至有的时候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而不是东京。我知道这是因为有他的缘故。

      他在这里吗?也许不过是我虚幻的妄想罢了。我总是挤出时间一遍遍在街上游荡,他们都说我实在是爱上伦敦了。

      爱上,大概吧。

      象往常一样我们又准备飞回东京,我走进舱内做安全带和氧气面罩的使用演示——我也知道没有多少人会认真看,而且到了要用氧气罩的时候大概也逃不掉了,依旧一丝不苟的微笑,偷偷扫视着准备做长途旅行的人们——几个月来我养成这个习惯,似乎仅仅是一种喜好。

      但这次好象有些不同——我看到一个同他非常象的人!连凝视窗外的神态都一模一样。已经七年多没有见面,可对我而言昨天刚刚分别。

      不,不仅仅是非常象而已——根本,就是他本人。花形,我肯定那个人就是花形!在穿梭的人流中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人,竟然——竟然——见鬼,他旁边的位置正好空着,好象等着什么特殊的人过去。

      在他没来地及转过头来看我之前,我做了一件愚蠢到极点的事情——我扭头跑了,以所允许的最快速度冲到前面的机舱里。

      “拜托,我们换一下机舱好不好?——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喜欢——不,不是有难缠的旅客,座位没有问题——你去了就知道了么,拜托拜托帮我一个忙!”我猛的深鞠躬,让山下推辞不了,然后如释重负地坐到属于我的地方系上安全带。

      他看到我了没有?应该没有,他想不到的。我的位置在这里,机舱前面正对乘客的椅子,不是他身边那张。我明白我们就要再一次错过了,也许就要一生。反正我们是无缘的——我真是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和懦夫,我不敢过去。

      也许低下头他就认不出了,我可以过去检查他的安全带。我低下头去,感到什么东西的碎片梗住了呼吸,无法抑制地眼睛越来越模糊。我想起十八岁那年的春夜,也是一样的心痛绝望。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二十五岁的时候那个独自站在小路上哭的男孩曾经离他那么近。

      我走在机舱里,仿佛又回到那条漆黑的路上,看到他从我的校徽旁边一脸焦急的跑过。就在我改变主意下定决心去追他的时候,居然一个趔趄撞在旁边的椅背上。碰到气流了,而且很厉害。我走过去坐好,飞机却丝毫没有安分的意思,颠簸的更加嚣张。提醒系安全带的红灯刺眼地亮着,旅客们已经开始骚动紧张,我格式化的向他们做手势进行安抚,但我也从没有碰到过这么强的气流。

      我看马上面罩就会自动弹下来了,已经有人动手摸救生衣或者拿笔写遗嘱。当然更多的人深深地把头埋进呕吐带里抬不起来。会失事吗?偏偏是这一趟,我早说过命运是作弄人的东西。

      一瞬间的恍惚,我看到自己解开安全带跌跌撞撞地往他的位置上跑,周围的乘客惊恐不安的瞪着我。“你疯了?”他们都那么说,而我只是不停的向前冲。然后我就跌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急促地喘息着。

      “Excuse me , but——”耳畔传来他的声音,我惊觉刚才不仅是想象——我已经那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哪怕他嘲笑我也好,我只要告诉他,我就在你身边,此时此刻,在这趟可能到不了终点的航班上。

      还有——我喜欢你,最喜欢。

      正要开口的时候,被抛上抛下的飞机出乎意料变的平稳,我所有的勇气都随着紧示等的熄灭而消失融化。

      更何况他根本没有看我一眼,就算我坐在他身边——居然就戴上墨镜靠着椅背同我讲话。

      “对不起,我是乘务员。我本来想提醒您系好安全带的。”我找了个谁都不会相信的理由,使自己的英语带上很重的英国腔,让他听不出我是日本人。

      “——谢谢。可我已经系好了。”他迟疑了一会儿回答,好象努力找什么已经抛到角落里面的东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放在哪里了。

      我嚼碎原来就要冲出口的话,再把它深深咽下,刺痛了咽喉。“对不起。”我又说,只是带上了一些他不会懂的感情。于是我们说完了常规性的问候,我的组长来了。“Kenji , what have you been doing ?”她很生气的质问,我无言以答。

      “你叫健司吗?”他很感兴趣的问。

      “是。”

      “那么——一样是日本人了?我都没有听出来,那么标准的英语。我有一个朋友也叫健司。”

      “是吗?这个名字在日本相当普遍呢。”

      “是啊。不过他的姓可是非常少见的——姓藤真。”看表情,他是否也想起那个春夜里盛开的樱花了?

      “啊——”我随便应了一声,站起来只想赶紧逃开去,他记得我吗?可是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即使我跟他的朋友一样叫健司。

      “对了,我一直没有看您,实在非常地不礼貌——可是我的眼睛刚刚动过手术,也就趁这个机会拿休息回去看看。请你原谅。”

      我的心一紧,几个画面开始连接起来,“眼睛不好吗?”

      “嗯。从高中时候就开始了——以前真是很难看清楚。”

      所以他根本看不到我的校徽,但他为什么没有告诉过我。是错过的理由吗?——我的头脑被乱七八糟的东西塞满,开始发热,我不知道是不是要晕过去了。

      (4)

      “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在飞行中最危险的时候,有个乘务员匆匆跑来坐我身边的位置——我想,他大概是没有站稳跌倒的。不管怎样,在这么危险的时候还留在乘客身边的人,一定非常尽责尽力,这种认真到接近偏执的态度倒是像极了某个人。我很希望自己可以看到他,但医生尽量少睁眼的嘱咐我没敢忘记——我还要用眼睛去找他,我不想我们再用泪水定义错过。

      闭着眼睛的时候我忽然想到,如果他也在飞机上,我却无法发现。倔强如他即使看到我也不会理睬。我们便再次擦肩而过——这种也许与他同在一架飞机上的想法令我非常舒适,又隐隐有些捉不住的不安。如果不是那个乘务员撞到我身边,那一刻我已经决定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因为这很可能是我这一生最后看到的东西。可是他像有着魔法似的,飞机几乎同时飞出了气流。

      令人惊讶他年轻的声音竟能将英国人尊贵清晰的发音模范地如此逼真,甚至没有忘记在里面带上不自觉的傲慢——我再次克制自己想睁开眼睛的冲动——不仅出色,而且是个十分善良的人。听到我眼睛不好的时候,他好一阵子没有说话,仿佛感同身受我的苦痛,这种真挚的情感令我莫名地感动——如此善良的人,一定正在或者将要被另一个温柔的人专心而长久的爱着吧?

      我固执的回避“曾经”,自己都觉得可笑。好象孩子拒绝再看小宠物的尸体,而宁愿想象它们幸福地逃跑了一样。

      “花形。”曾经这个声音是那么的频繁地响在我的耳边,而那时候的我自以为懂得珍惜和爱情,我放纵自己陶醉在幻想或者回忆中。

      “花形。”很滑稽,每次我的回忆都和真的一样,或许我该考虑找个心理医生。尤其是在这种场景下,在他的领班生气斥责的时候,我居然还能如此清晰地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地那个声音同方才好听的牛津音混合在一起。

      直到有不冷漠的手指抚上我的脸——当然这本身并不是罕见的事情,但即使在最放肆的幻想中,我也从来没有期望这会是他的手指。

      所以我很不情愿但迅速地被拉回到飞机上,然而那个声音并没有如往常般了无踪迹。“花形。”他仍然轻轻但无比坚定的说。

      不看表情也可以知道他的领班已经处在疯狂边缘。“Don ‘t you know what your duty is?”她大概正咬牙切齿地礼仪性微笑:“Kenji ?”“是我啊——”。

      “藤真。”我们的声音同时叫出这个名字,不顾他的阻止,我摘掉眼镜,刺痛,痛的要溢出眼泪来。眯起眼睛通过勉强允许进入的光线,我看到那个莽撞地跌在我邻座的出色而善良的人。

      我现在可以肯定,这个人曾经并且一直被另一个人专心而长久地爱着,尽管也许并不以温柔浪漫的方式。

      “藤真。”我再次重复,我一直想有一天我可以再次把这个名字叫出口,让他听到并且回答。

      他用七年前的笑容回应我,就好象时间的流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真的连一点缝隙都没有。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七年前如水的容颜一直在心灵的每个角落被倒映呵护,从来也不曾暗淡褪色。

      “眼睛——疼吗?”我以前并不知道他会对一个人如此关切,现在却没有觉得不自然。“怎么需要动手术那么严重呢?你没告诉我。”

      现在睁开会比较疼,但是如果可以看到你的话,动几次手术都无所谓的。我没有说出来,我从来都不忍心看他眼中的焦急和担心,更不愿意感觉到他修长的手指象现在这样轻轻地颤抖,这种希望能够守护到永远的心情至今未改。

      “你没有告诉我怎样告诉你啊。”我微笑着回答他,有些惶恐的发觉他的眼睛开始湿润,我想大概是说错什么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迟钝的不明白他心情的人。但是我想七年的时间我已经学会一点,至少不再是那么懦弱胆怯的孩子。他的领班早就发现事情的不单纯性而自动走开。虽然还是不那么敏感的感觉,我及时制止了他的眼泪划落,这是以前我想做却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情——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泣,是在说了分手以后的夜樱里。

      不知为什么潜意识里我确定那天他的眼中有泪光,这种月光下奇异而晶莹的闪烁在几乎每一个孤单的时刻扣击我的心扉。也许那天夜里不计后果追过去的我,也不过是由于一个单纯而执着的愿望——我不想他伤心流泪。

      然而如今渴望回到日本的我,并不仅仅恪守于朴实的期待。我希望可以收回我曾经的懦弱,如果他的快乐依旧同我有关的话。

      机舱外面灿烂的阳光照进来,他眼中的闪烁令人心悸如当年。我让他坐到身边,原以为心中会下一场倾盆大雨,没想到微风吹过,我只是暗暗地作个深呼吸——第一次我清楚的知道比起从前我确实变了。

      但有些事情是不会变的,至少叫出“藤真”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明白他其实从不曾走开。

      “怎么会做这个工作?”

      “为了碰不到你。”他略带羞涩地回答我。“我害怕。”

      不知不觉他把我的墨镜拿过去又交给我:“戴起来。”他象往常一样简短地命令,却不带一丝指示的口气:“听我说话就好了。”

      我想我们一定会有很多话要说,可是他只是抓着我的手,没有任何言语,而我,竟然享受这一刻的静默,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好象我们中间,并不再需要告诉些什么。

      结果,我听见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山下,我们换回来好不好?拜托你了!”

      “Kenji !”他们似乎很喜欢这样叫他的名字表达不满。

      我知道“健司”在日本是很常见的名字,但是会在天翻地覆的时候冲到我身边并且留下来的,只有藤真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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